墙上时钟的时针指向下午1点的位置，心血管外科主任王晓武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走出手术室。此时，他刚刚完成了一台长达6小时的手术，把一名主动脉夹层病人从死亡边缘拽了回来。
被誉为外科中的“皇冠”, 心血管外科没有小手术，绝大部分都为四级手术（最高级别）。其中大血管疾病（包括主动脉夹层、动脉瘤、大动脉炎等）和新生儿先天性心脏病的手术，是业界公认的最具挑战性的高难度手术。
这两项手术的质量，也成为衡量一位心外科医生实力的重要标准。
◎义诊中，王晓武为小朋友听诊 / 图：医院供图
王晓武既是岭南心血管“拆弹专家”，同时也是修复心脏的“补心匠”。为人谦逊的他总是说，“医生技术再好，单打独斗是不行的，必须要有强大的团队密切配合，才能救治更多病人。”
为心血管“拆弹”
生死就在1毫米之间
“王主任，有位86岁老人突发主动脉破裂，病情危重复杂，被120紧急转送我们医院。”这天中午，王晓武接到了急诊科的求助电话。
随着老龄化加重及高血压患者人数上升，主动脉夹层的发病率越来越高，病人时不时“扎堆”出现在珠江医院的急诊科里。
这是一种极其凶险的心脏大血管疾病，医生遇见时都会“狠狠倒吸一口凉气”，若不及时治疗，48小时内死亡率高达50%，主动脉夹层也被称为“心血管的不定时炸弹”。
◎ / 图：origina
120车到达后，团队快速确诊这名老人发生了A型主动脉夹层，且伴有重度心包填塞，出现心源性休克，血压仅65/40mmHg，而正常成年人血压一般在120/80mmHg左右。
迅速全面病情评估，王晓武当机立断：“马上安排手术！”
不一会儿，王晓武头戴具有摄像功能的手术灯、眼挎手术放大镜，复杂的设备管线交错连接，一直延伸到背部的视频推流机器上，全副武装走进手术室。
◎ 手术进行时。/图：医院供图
A型主动脉夹层本就异常凶险，70岁以上患急性A型主动脉夹层，更被视为“手术禁区”。这个老人已86岁高龄，伴有心包填塞、血压低等情况，随时可能发生心跳骤停，危及生命，手术难度以及后续的恢复都极具挑战性。
一个外科医生要会心脏冠脉搭桥，会做主动脉瓣置换，会做二尖瓣成型等，才有能力去做主动脉夹层手术。作为经验丰富的“拆弹专家”， 王晓武面对眼前这个棘手的病人，心中有数了，先解决低血压。
无影灯下，打开的胸腔里，只见他一双戴着乳白色胶质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清除压迫心脏的积液与血肿，同时眼观六路，密切关注病人的血压变化，清除的速度必须拿捏恰当，防止清除过快引起血压飙升导致血管破裂。
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维持着生命的运转，但是每时每刻的搏动，却给A型主动脉夹层手术造成了不小的困难。在这类心脏手术中，病人的全身血液被引流到人工心肺机进行体外循环，通过降温及特殊的心肌保护让心脏“停跳”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 心脏跳动。/图：锐景视觉
相较于一般心脏手术采用浅低温循环即可，主动脉夹层手术采用中低温停循环方式，要求将温度降到26-28℃左右。但不管哪种循环，手术时间越短，对人体器官的影响就越小。
于是，“争分夺秒”便成了王晓武和团队成员习以为常的工作节奏。在较短的时间内，用“人工血管”替换病变的主动脉血管，对心脏进行精细的“缝缝补补”，考验着他们的技术。手术时，生死往往就在1毫米之间。
“对于心外科医生来说，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保持冷静和理性，平时多做多练，在关键时刻才能游刃有余。”他表示，做高难度手术的秘诀就是：胆要大、心要细、手要稳。
◎ 手术时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图：医院供图
一台主动脉夹层手术，至少要缝合5个吻合口、100余针，每一针都可能影响手术效果。这就要求医生在手术中，如同豆腐雕花，在脆弱的血管上控制好每一针的力度、角度、速度，通过严格控制出血，最大程度保证手术成功。
长达6小时的手术终于接近尾声，开放循环后停跳的心脏逐渐泛红，扑通扑通缓慢恢复了跳动，术后病人的各项指标正常。这次手术体外循环时间不到3小时，术中出血仅100ml，将术中创伤降到了最低。
王晓武的精湛技术，吸引着省内外各地患者慕名而来，以性命相托。在珠江医院心血管外科，主动脉夹层手术量从原来的1%上升至15%左右，仅A型主动脉夹层的年手术量超过100例。
2
为小婴儿做心脏手术
难度好比“鸽子蛋里开飞船”
在心血管外科，先天性心脏病（简称“先心病”，出生时即存在心脏结构性缺损）绝对是一个大病种，占所有心脏手术的1/4-1/3。
据统计，2023年全国新生儿有902万，按照先心病8‰-1%的发病率计算，也就是说去年我国有9万例先心病宝宝出生。
◎ 重症监护室里的先心病宝宝。/图：医院供图
先心病的疾病谱系广，多达近百种具体分型，严重者出生即出现如缺氧、休克等严重症状甚至夭折。但多数患者若及时手术，都能与健康人一样，可以正常上学、工作，长大可以参军、当运动员。这是王晓武尽心尽力挽救先心病儿童的动力。
大家知道儿童心脏手术难度高，更何况是新生儿（1月龄以内）的心脏手术。要在犹如鸽子蛋大小的心脏及2-3毫米的血管里进行手术，对外科医生的技能要求不言而喻，有人说“难度堪比宇宙飞船与空间站的对接。”
据不完全统计，全国三甲综合医院有1700多家，其中能开展心脏手术的700多家，能做新生儿心脏手术的仅仅不过一百家。王晓武带领的珠江医院心血管外科团队成为后起之秀。
不到1000克的超低出生体重的早产儿，命悬一线、心脏随时无法得到供血的“紫孩子”……王晓武经常碰到这样一来到这个世界就面临生与死的小生命。
但是，孩子体重小，并不意味着是成人的缩小版。就麻醉而言，小婴儿心肺发育不完善，动静脉穿刺、气管插管、通道建立、药物药量这些都需要精确的计算和准确无误的操作。
同孩子一起与死神战斗，王晓武在手术中每一次操作都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游离和吻合动脉、修补缺损……每一次操作如同在针尖刻字，不能有丝毫马虎，稍有不慎，就会给心脏造成永久性和不可逆的损伤。
当顺利完成了所有手术操作，王晓武仍不能放心，“手术的成功只是开始，术后精确的围手术期护理对患儿的恢复和预后至关重要”。他一手组建起由外科医生、体外循环、重症监护、精准护理组成的高水平协作的专业队伍，对患儿更好的护佑。
随着我国产前诊断技术的不断提高，儿童复杂性先天性心脏病越来越少了。然而让王晓武着急的是，家长存在错误观念，认为心脏手术风险太大，看到孩子能蹦能跳，对先心病等等看，导致孩子延误治疗时机。
先心病的治疗有黄金时间窗，太迟手术，影响治疗效果，也会影响孩子的生长发育。
王晓武提醒，“孩子的心脏室间隔缺损，就是心脏破了个洞，早期洞口可能随年龄增长会增大，一旦引起肺动脉高压，往往影响生长发育、手术效果甚至丧失手术机会，只能通过特殊药物来控制，严重影响生活质量及寿命应引起高度重视。”
对于大多数先心病患儿来说，王晓武建议3岁之前进行手术治疗。
为让更多先心病儿童得到及时治疗，他带领团队与广东省慈善总会合作开展“大爱救心”项目，深入基层开展义诊筛查先心病并大幅度减免手术治疗费用，使大多数先心病患儿不出费用或极少费用就能治愈心脏病。
◎ “大爱救心”义诊活动。/ 图：医院供图
“近两年我们科做了300多例先心病手术。”但王晓武表示，这对于现存的先心病患儿来说，远远不够。
据悉，目前珠江医院最小接受先心病手术的孩子，出生只有一两天，体重不到0.7公斤。90%先心病患儿手术后，都跟正常孩子一样健康成长。
“治愈一个孩子的心脏，就等于挽救了一个家庭，孩子能回归正常生活，我们作为心外科医生觉得特别有成就感。”每当看到孩子康复，重展笑容，是王晓武最为开心的事。
3
要有体力耐力抗压力
一个主刀医生至少培养十年
从事心血管外科30多年，王晓武一次次挑战高难度，一年完成400余台心脏手术，累计完成各类先心病、瓣膜病、冠心病手术及心脏移植超过8000例。
被称作“拼命三郎”，他最多的时候一天连做5台手术，如遇上急诊还得继续，从早上8点忙到晚上凌晨一两点是常态。这样惊人的精力和体力，让很多年轻医生自叹不如。
对此，他笑着说，“外科医生做手术都是生死拼搏，光有百米赛跑的体力不行，还得有跑马拉松的耐力。我不喝咖啡提神，也没有时间运动，体力和耐力都是日复一日在手术台上锻炼出来的。”
◎ 王晓武团队查房。/ 图：医院供图
王晓武刚到珠江医院工作时就暗下决心：希望用5年时间，让心血管外科的手术量从每年200余例翻番到800例以上，进入全省全国前列。没想到，这个目标在去年已提前实现，今年保守估计可以达到1000例。而心外科年手术量达500例以上的医院，全国大概只有150家。
让学生们佩服的，还有王晓武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以及“面对突发意外时沉着应对的本领”。
“心外科都是在刀尖上跳舞，救命和失命往往在一瞬间，要有相当好的心理素质，扛得住思想压力，要学会给自己减压。”在王晓武看来，一个心外科医生要达到经验成熟、游刃有余，至少要培养10-20年以上才能成为成熟主刀医生。
作为过来人，他语重心长地对学生们说，“没有捷径可走，病人见得多了就习惯了，随着年龄增长，治疗经验积累丰富了，遇到突发情况自然而然就会处理。”
在病人眼里，王晓武是一位脸上总挂着笑容的外科医生。军人出身的他，非常自律，保持笔挺的身材，完全看不出已经57岁。病人常说：“看到王主任的笑，会很安心。”
这天手术日程排得满满当当，王晓武利用两台手术的间隙做完访谈，转身又准备上手术台了，投入下一场救心战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