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瓮埋在海中央”,这是翔安自古流传的俚语。
这句俚语用来形容翔安那些以海为田的渔村非常妥切,而欧厝便是此类渔村中较大的一座。众所周知,欧厝田地极少,仅有268亩,其渔港环境却极为优越,渔业发达,除了常见的蠔、虾、蟹、加腊 …… 还有与刘五店一样的文昌鱼。据称,同安县时期,欧厝多次获得全县海产产值第一名的荣耀,其船队四处捕捞,曾于每年秋冬之季北上舟山渔场。有文章称,早在清道光期间,欧厝人便曾组织庞大的商贸船队,北上津辽,南下粤琼,东渡台湾。避风坞便是此时所建。现欧厝避风坞与琼头避风坞、刘五店避风坞成为翔安三大避风坞。
渔业如此发达的村庄,肯定是离不开海神信仰的。欧厝村一座始建于清代名为镇海宫的小庙除了供奉各渔村常见的妈祖,竟还供奉七下西洋的三保公郑和,并尊崇其为“巡海大神”。据《重建欧厝镇海宫碑记》一文称,此郑和像分香自长乐仙岐显应宫。
欧厝与澳头紧紧相依,不管是房舍还是人口,规模都是澳头的四五倍。澳头的很多海鲜食材,直接来自欧厝的码头。但奇怪的是,欧厝”吃海“的知名度却远远低于澳头。我想,这可能和澳头是渡口型渔村有关,渡口会带来商业机会和更多的人流量。不管如何,邻村海鲜餐饮业的成功多少影响到了欧厝人的心情。
由于距金门仅有短短两公里,欧厝在金门炮战中,曾受到台军炮火无情打击,导致大部分民居被摧毁,村民一度被紧急转移到翔安西部安顿。反过来,不得不承认,金门用来制作菜刀的炮弹钢,有很多也是拜赐于欧厝这边我军的凶猛火炮。—— 在岸边,我多次看到类似澳头的堡垒遗址。
欧厝给人的主要印象是,一座依然活跃着的大型渔人码头。这是很难得的。翔安南部滨海的村庄,传统渔业大多衰落、边缘或消失。欧厝不一样,欧厝的渔业非但没有衰落的感觉,还生机勃勃地存在着。船也多,什么船都有,打渔的,种海蛎的,养紫菜的,清淤的,挖沙的……
这里,我要提到一片沙滩。
澳头的一位原住民告诉我,在澳头与欧厝之间曾有片美丽的沙滩,沙滩的沙很细,很白,小时候,她家里缺少小菜,就提着个小篮子过来捡蛤螺,没多久就可以捡到许多。从她的话里,我听到一位渔民后代内心的遗憾。一片远逝的沙滩,可能在很多人的眼里,它是无足轻重的,但对一位从小在海边长大的人来说,那就是她们的乌篮血迹。当我从澳头来到欧厝时,确实看到了她述说中的沙滩的残存一角——干干净净的,上面还停着几条小船。
欧厝确实是一座繁忙的码头,在这里,挖海蛎的人,养殖紫菜的人,打渔的人,海钓的人,运送海货的人…… 川流不息。据说,经常有欧厝渔民越界到金门捕鱼被对方的海巡部队拘留。
作为一座典型的翔安渔村的名称,“欧厝”这两个字,实在是平淡无奇。然而,通过欧厝这个村名,我却再次触摸到翔安往昔屡屡发生的家族兴衰荣枯的历史真相。原来,欧厝最早的开拓者是欧姓(金门亦有欧厝),现则基本上是王姓。
走进村中,可闻得一股浓浓的海腥味。埕上檐下,蠔壳到处横陈,屋前厝后,晒紫菜的竹筛寻常可见,可说是“家家户户海蛎香,灶头灶尾炖紫菜”。在村路转弯处,我看到一个小小的海鲜跳蚤市场。这是个很小很小的市场,只是几位妇人在那里叫卖,但仍然围拢了不少村民。有些人纯粹是在看热闹。这种灵活性极强,非常便民的跳蚤市场,或许不是那么整齐规划,在我的眼里,却反而能体现出老牌渔村的渔味。
欧厝的红砖厝,很多是七八十年代盖的,基本用的是石条,说是石头房子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整体风格上还是按红砖厝构造。我个人还是比较欣赏那些比较老旧的,虽然破损,却有自己特质的老厝。这些老厝的墙面用石,喜欢用粗糙且大小不一的海蛎石,或者用细石板和条石杂揉混砌。
遗憾的是,不管是新房,还是旧舍,欧厝的房子盖得实在太密了,中间少有较为宽敞的所在,且房与房之间巷道又特别窄,有点像是岛内的城中村。这种人屋密度极大,资源又有限的村庄,在村庄的发展与转型上可能会有较多的问题。
欧厝的未来到底是翔安新城的城中村,还是一个华丽蜕变中的新型渔村,值得关注。不得不指出,能把澳头这样人口稀少且天生丽质的渔村营造成典范乡村诚是可嘉,如能把欧厝这种先天不足且人屋稠密的渔村改造成众人一致好评的新乡村,那就更是真本事,大本事。
让人欣慰的是,欧厝的滨海地带,已经在筹建福建最大的游艇产业基地和一个集船舶靠泊、旅游服务、休闲娱乐三种功能在内的大型避风坞,可以预见,这必然会给面朝大海的欧厝带来极为深刻的变化。
我期待过几年后再来时,会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初稿写于2016年1月
作者简介:林鸿东,鹭客社创办人,福州大学当代闽台文化研究所特约研究员,福建省闽南文化研究会常务理事,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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