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罢,我冒着严寒直奔107贵宾馆。客厅里已坐满理事会校友,有市人大主任王人生、市委副书记张德邻、副市长李嘉廷、省电力局长赵希正、锅炉厂长迟建福,电工学院院长何琏、电机厂总工徐大懋和哈工大副校长等省市头面人物。
左三为艾知生,时任广播电影电视部部长。1950年毕业于清华大学。1950-1983年间在清华大学担任过各级领导职务。右三为作者。
艾知生见我来了,马上迎过来,并让我坐在他傍边说:“王美娜,见到你真高兴,你们全家我都认识,都是校友。孩子们都好吗?”没等我回答完,他就继续讲:“我记得1957年一次会上你递来一纸条,具体内容一时想不起来,可那条子让我想了许久,一直影响着我以后的青年工作。”我回答:“我记得,条上写的是:党动员我们提意见,帮助党整风,您也来动员过,可今天要批判提意见的同学,甚至要打成右派,我想不通。”他马上讲:“对对对,是这个意思。你们班当时出了大字报《没有说完的故事》,矛头是指向阮铭的,历史证明那大字报的主要方面是对的。”一席话把我的思绪拉回到了1957年那个不平常的年代。当时艾知生是党委副书记兼团委书记,他来我们班蹲点,我是班长,动员向党提意见的班会和批判班上右派分子的班会,他都来指导过。
作者给艾知生看当年签字的笔记本
次日,校友理事会成员到哈尔滨锅炉厂与艾知生再次聚会。会上,我拿出一个硬皮精装日记本,当众递给艾知生看,第一页上有他的亲笔字:“王美娜同学,祝新年进步。艾知生 1958年元旦”。我翻开第二页,那是艾知生在学生大会上讲话的记录。在座的理事们都为我这么长时间还保存这一珍贵礼物而感到惊讶,想知道来历。
那是在1958年的班级新年晚会上,艾知生来参加时,晚会正在玩敲鼓递手帕,鼓声一停,手帕落到的同学要出节目。同学们见艾知生来了,都热烈鼓掌欢迎,他作了简短的祝词后说:我带来一本日记本,作为来参加晚会的小小礼物,同学们继续玩,鼓声停时,手帕落到的那位同学,就得这礼物。鼓声响起来了,我万没料到这幸运落在半年来一直倒运的我身上,天似乎有点晴意。我高兴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快活地一鞠躬,他迅即签了字,将礼物交给了我,同学们鼓掌为我祝贺。
艾知生(右三)与哈尔滨校友们共进午餐
校友聚会后在锅炉厂共进午餐。理事们都是头面人物,我有自知之明,在锅炉厂的校友席上入座,不料艾知生将我招呼过去与他同席。席间他继续对我讲:“我当时没法回答你的问题,我想你现在会理解,但这条子确实令我深思,至少我不同意对你的处分。” 他的话让我恍然大悟。
话说1957年的冬天,团支部开会批判我的“右言”,并要给我团内警告处分,但表决没有通过。不久,又召开第二次会,继续批判我的言论,再次表决给我处分,这次可是通过了。团支部组织委员拿出一张纸,上面罗列了我十来条言论,让我过目并签字,我无法违抗,痛苦地签了名。在以后20多年里,所有的履历表上我都诚实地填上“团内警告”这一处分。
直到1984年得知可以平反,一次返校时向有关人员讲了平反要求。不久,我所在的黑龙江商学院党委组织部找我谈话说:接到了清华大学对你团内警告处分平反的通知,可查遍了你的所有档案,都找不到处分的文件,如果把这通知放入档案,倒从文件上证明了处分,如果不放入这通知,可你的所有履历表上都填了这处分,也没法销毁你的所有履历表,你本人意见如何?我真是哭笑不得,为这没有文件依据的处分背了那么多年的黑锅,现在平起反来还这么棘手。可我纳闷,明明是支部大会通过,我又签了字的,怎么不了了之又不通知我?
今天的这席话,使我明白了是我的条子落在艾知生手里起了作用,我想他同样会在他的权限之内保护其他一些学生。可工作上的疏忽仍使我蒙受这一处分达27年之久,殊不知这一“处分”使我在历次政治运动中被视为漏网右派,工作安排都受到影响,并使我这个性格开朗、思想单纯的人,不得不学会处处谨小慎微。
我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学生,一张纸条提出的问题,能引起艾知生这般重视并记忆至今,是我万没想到的。让我进一步感受到了他这位学长的可亲和可敬。当年,艾知生给我们学生的深刻印象是和蔼可亲、热情幽默、朝气蓬勃和兢兢业业。他对学生从不生硬说教,总是实事求是而又生动地谆谆诱导,讲究实效,使人心服,悦意接受。他笑容满面,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笑声,气氛十分和悦。也正是这个印象,使我敢于在这么严重的政治斗争关头,斗胆递上这样的纸条。将近30年后的这次见面,他的形象依旧,还是那么笑眯眯,热情而富有朝气,让我感到他永远不会老。
1997年7月,噩耗传来,艾知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一位可尊敬的导师和朋友走了,我感到突然和悲哀,不愿意相信他的离去,也极悔恨自己的疏忽,在得知他住院的消息后没有抓紧去看望他。哀痛之中,我在心里默默地悼念他。他的精神和笑容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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