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大人写人话(第三期)

文摘   文化   2022-11-12 13:03   四川  



教大人写人话第三期,总共十次课,为期两个月,将于本月二十六日开课。


以下,是这一期的课程安排。


如同之前两期,这个课程不尚空谈,也不闷艺,而重“实战”。


十次课每周一次,预计边写边学,既有导师讲评,辅以阅读和理论,也有学员畅所欲言,相互砥砺。


如同之前,文末选录上一期学员数篇习作,让有兴趣报名的读者一窥大概


大人为什么要写人话?


当今,写人话愈来愈难。写不好或写不出人话的大人比比皆是,原因很多:从小到大受过的教育,环境(工作环境还有简体中文的语境)熏染,识别不出好文字与坏文字,缺少练习和适当指引……文字中毒,并非一朝一夕。


文字见出三观。三观很正,却也未必写得出平实晓畅的人话,除了不断练习,些许天资,更要悟性,还有对文字敏感。想写人话的大人不妨一试,加入第三期的练习。


当然,这并非劝你去当作家或学者。你可能只是不时想写些什么,可能只想记下一己所见与所想,也可能只把写作当成一个小小的爱好,想让自己做一个能写人话的真正的人,这就够了。


导师简介


(摄影:布彦隆之)


周成林,独立作家、译者,著有《考工记》《爱与希望的小街》《跟缅甸火车一起跳舞》《洞洞舞厅》,译有《世事如斯:奈保尔传》《客厅里的绅士》《时光中的时光:塔可夫斯基日记选》《猪的土地》等,曾获第十一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散文家提名。


课程安排


2022年11月26日至2023年2月4日,为期两个月(其间因春节停课一次)。总共十次课,均在每周六下午,线上线下同步。


学员每周写一篇文章,字数限于500 - 1000字,当周上课二十四小时之前提交。学员习作并非命题作文,可以叙事记人,也可以是读书观影心得,请勿提交小说诗歌等虚构作品。因为学员可能来自各地,且是独立自主的成年人,请诸位自行确定采风内容,题材不拘。


每周上课,导师就学员习作逐一评讲或修改,间以写作、阅读建议和文本解析,并有全员自由讨论,等等。学员习作会在学员群内公开,利于大家取长补短,相互砥砺。


习作不设评分。


招生人数


想写人话的大人均可报名,地域不限。五人或以上成班,学员人数上限为十人。


上课方式


线上线下同步。成都学员可选线上或线下参与。为了整体效果,课程没有视频回放,请学员及时提交习作,按时上课。若因自身缘故缺课或迟交习作,导师不会单独补讲,只对习作书面点评。


课程费用


十次课(每次上课时间大约两个小时),每人三千元。为了一以贯之,课程不设单次课报名。




(教大人写人话第一期第二期线上线下课)


有意参加者,请扫下面二维码报名或咨询




附:第二期学员习作选录


为了尊重学员隐私,以下习作皆隐去姓名。



(一)记一次小旅行

那是十多年前的初春,我们一家从福冈开车去阿苏火山观光,途中经过附近的黑川温泉。九州岛多火山,到处有优质温泉,黑川温泉也是其中之一,我们想先在这里泡了温泉再走。黑川的街镇很小,只有一条街。我们犹豫着不知进哪家浴场才好,不小心就开出了街镇。前方的路拐进一个小山坳,眼前出现一颇有野趣的民房,挂着餐馆的牌子。正逢午饭时间,我们饥肠辘辘,决定先吃了饭再走。餐食是中规中矩的套餐,价格也还公道。老板娘普通农妇打扮,非常和气。我们吃完饭,顺便问她附近有没有值得推荐的温泉。老板娘笑着说:温泉我家就有啊。就是水温太高,得兑冷水才行。原来她家后院就有泉眼,简直再好不过了。

老板娘带我们来到餐厅外的另一栋平房。她先进去打开冷水管,叮嘱说:要稍等哦。还在屋外就能闻见浓浓的硫磺味儿。我们一家分男女两拨,分别进了男汤女汤(男浴室和女浴室)。室内是宽敞的浴池,全木结构,散发着樟木的香气。木格玻璃窗外能看见一片农田,隔着小树林有一排平房,像是仓库。这里地处城外,大概不必担心有人偷看,所以连围墙都没有。室内灯光昏暗,加上腾腾的水汽,想来从外面也看不清楚。等了约十分钟,水温差不多合适了,我们母女二人试探着走下浴池,开始享受奢侈的包场泡汤之乐。女汤男汤只隔了一层板墙,稍微抬高嗓音,一家人就能边泡汤边聊天。忽然,玻璃窗外出现一个虎背熊腰的身影,朝这边探头探脑,像是要开窗进来。我忍不住惊叫起来,几乎同时,也认出那是刚才的老板娘。臃肿的服装让她的身影看起来像个老头儿。其实她探头进来,只是想问问水温是否合适而已。在浴室外问客人水温还好吧?在过去也算一种待客的心意。这温泉还真是很有家庭氛围呢。

出了温泉,我的大惊小怪被大家引为笑谈。的确,把好心人当痴汉(色狼)也是很尴尬的事。

享受了私家温泉之后,我们继续前往阿苏山,在山下现找了一家酒店投宿。前台的人说:“今晚镇上过节,我们有免费的接送巴士,半个小时之后发车,你们要不要去呢?”听到“免费”“过节”这些字眼,我们也没问详情,就连声答应了。

天黑之前坐车来到现场,才知那里是阿苏神社,当晚正逢一年一度的“火振神事”。宣传册页上写着:“今天是阿苏女神喜庆的日子,人们甩起火把,向女神祈愿五谷丰登,并迎接春天的到来。”看照片,“火振”就是甩火把的意思。

穿过神社宏伟的门楼,里面就是正殿前宽阔的广场,广场上分几处整整齐齐摞着成捆的稻草。一旁还停着两台消防车。天色暗了下来,几处稻草堆前,有人开始把稻草一一点燃,并分发给等在周围的男女老幼。人们的态度非常随意,似乎谁都可以去领一捆。我们这些观光客胆怯地站在靠外侧的走廊附近,看着那些领了稻草的人,用一根一米多长的绳子把点燃的稻草快速地抡了起来,人在中间仿佛被一圈火光环绕着。广场上到处是这样的火环,火环里的人,脸上映着通红的火光,更显得个个都是满脸的喜悦。眼见着稻草捆越来越少,那个负责分发的人,竟大声吆喝起来:“大家快来取呀!只剩最后几捆啦!”观光客里胆子大的,也纷纷应声加入。我心里跃跃欲试,又想到自己身上还穿着易燃的化纤衣服,最后也没能挪动脚步。

所有的稻草燃尽后,人群渐渐散去。虽然没看到祭祀仪式的全貌,我们还是心满意足地坐上了回程的巴士。

十多年过去,我依然忘不了那处偶然撞见的温泉餐馆,还有阿苏神社那看似危险人人却可参与的火把节。比起计划周密的旅行,比起游览名山大川,这种有着意外之喜的小旅行更合我脾胃。导演小津安二郎说,电影以余味定高低。我想说,旅行也是。

(二)“润”时代的众生相

似乎一夜之间,“润”这个字,连同它的概念一起,席卷社交媒体。造字过程很巧妙,取“run”的英文意思、中文发音而成,既保留了“跑路”的原意,又增加了另一层意境——跑出去,就能过得更滋润,甚至还有一种心照不宣、不言自明的幽默感。不得不说,这一届网友的创造力,真是不错。

润学兴起,每个人可能都有不同的感受,也会做出不同的选择,有的是基于个人的价值排序,有的是对未来环境的判断,还有每个人的资源和行动力。

我的朋友圈里最有行动力的一批人,早在几年前,已经润了出去。其中一位女性友人,在二零一七年放弃了高薪工作,润去瑞典学自然教育,两年的书读完,又开始学瑞典语,希望掌握语言后顺利留下,还交了一个瑞典男朋友。用她的话说“出去就没打算回来”。

另一位朋友,是日语翻译,一直有出国的打算,但小日子过得很舒服,因此缺少行动力。三月开始的上海疫情,各种突破底线、匪夷所思的抗疫神操作一出,她立刻下定决心,行动起来,花两万多块钱找中介。已经面试了几家日本公司,如果顺利,九月份就能动身。她的年龄与我相仿,拿学生签证已经很难了,这次不惜找劳务中介,宁愿降级从事体力劳动,也要出去,破釜沉舟的决心让人佩服。

还有一类人,我叫他们“脚踩大地,仰望星空”型,并不像字面那样的褒义,其实我想说的是,踩着自己脚下的一亩三分地,仰望垂涎别人的星空而已。我和我的朋友大橙子就是代表。二零一九年起,我们就都有出国的念头,为此我还斥巨资购买了雅思英语原版教材,两个人信誓旦旦地彼此打气,要好好努力,一起出去。后来,我的雅思自学计划渐渐偃旗息鼓,在GAP了一年之后,搬来成都,重新回到原来的行业工作。大橙子原本在大连一家外企,工作了很多年,能力不错,收入不低,是典型的社会中产(如果中国有真正的中产的话)。这两年,他工作遇到瓶颈,大连的环境让他在职场很难找到上升通道,跟我在同一年搬离大连,去了北京工作。不到一年,又换到上海分公司,升任CEO助理。刚搬去没多久,就赶上了上海这一波疫情。前几天我问他,被关两个月,感受如何。他回我,事情太多,居家办公更是消灭了一切休闲娱乐,基本上全是工作,没时间感受心理变化。我呢,去年选择搬来成都,是因为内心渴望安定,想选择一个城市彻底安顿下来,平衡一下前几年动荡漂泊的生活,也因为成都有相较其他城市更丰富的文化生活,和相对自由野生的民间环境。

大橙子在医疗行业,工作节奏快,收入高;我在一家小众教育机构,工作氛围相对他轻松自由,收入低很多。我们平时聊天,特别是吐槽各自的公司时,发现虽身处不同行业,却能找到很多共同点。不论是市值上亿的医疗公司,还是朝不保夕的高危教育行业,好像大家都没什么长期规划。嗅到哪里有机会,就想扑上去,赚快钱,如果能捞上一笔,实现财富自由,就再好不过了。身处其中的我们,有工作经验,能力也不错,但也只是随着公司的状态起伏。看到希望,或是做出点成绩,就高兴几天;不顺心了,觉得公司太傻,就骂几句老板。既没有破釜沉舟润出去的魄力,也没有自立门户的底气。

另外一类朋友要踏实地多,没动过出去的念头,本本分分地做自己的工作。虽然也会受大环境的影响,高低起伏,但我总觉得他们更有定力,也更幸福一点。比如我的朋友不三,每天过着典型的程序员生活,偶尔也要加班,经常也有抱怨,但并不耽误他努力,今年又开始尝试做翻译,为自己开辟新的技能点。他说,努力提升自己,才是王道。

好友文漫,也在低潮虚无了一两年后,重新开始踏踏实实地工作,她正在给小学生开写作课,每天会认真备课、写教案,从一年级开始,一直往高年级尝试。她说,看到我今年那么认真地学习写作,也鼓舞了她,让她一度沉睡的写作乐趣和动力苏醒了,所以更勤奋、更踏实地一点点开发她的写作课。文漫曾是我最担心的朋友,她身上的文青气质太浓烈,总是一点小挫折就能把她打趴下。但她现在的状态,反而是朋友中最好的。家里在铜陵小城给她买了房子,她自己也开始把写作能力转化为安身立命的技能,不依附任何公司或平台,像一个手艺人一样,一点点的建造自己的世界,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还有一位朋友圈的点赞之交,灵子,剑桥大学人类学在读博士。有一天看到她说,最近身边的朋友都劝她,既然手里有签证,就早点回英国,以防夜长梦多,政策生变。但她很纠结,还想等到秋天再走,舍不得成都这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我很理解她的纠结,常常觉得自己的摇摆不定,多半也是类似的原因。但我的终究只能算借口,想出去,既没考过雅思,也没做过功课找到润的途径;要留下,也没有认真社交,与成都的朋友建立深厚的连接。写到这里,最近一直浮躁难安的心,反而开始沉静下来。其实无论是走是留,行动都是最重要的。建设自己,善待身边人,是最值得做的事,不因身在哪里而改变的事。于是,立马下单一箱大连早春最好的车厘子,寄给我妈尝尝鲜。

1:或许,我的状态就是正宗的“苟下来”吧,抱着一丝虚假的幻想,期望以自己的努力,建起一方小天地。虽然知道,铁蹄之下,一切都如梦幻泡影,不堪一击。

2:或许,我这就叫“苟下来”吧,抱着些许虚假的希望,像愚公一样,不停地给自己的小屋高筑墙,广积粮,来对抗那无处不在的不安全感。但只要一抬头,就看见,铁蹄之下,一切都如梦幻泡影,不堪一击。

(结尾写得不太满意,所以改了两个版本,想请周老师看一下哪个好一点,谢谢。)

(三)摇摇欲坠的花

“我真的活不下去了……”电话那端低沉的声音,夹着哽咽,裹着绝望。

这是她第一次给我打电话,作为我的案主。她说:“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放下碗筷,疾步回到卧室,调整了一下状态,继续听她说。她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可是真的没有力气去做了。她还想尝尝花瓣的味道,想咀嚼树叶,像长颈鹿那样,还想趁个好天气,找一片草坪躺一躺,看看鸟儿飞、听听风儿笑。可是,好像没力气了。

我就这样默默地听着,脏腑都快拧到一起了。是什么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这般绝望,濒临凋零?她抽泣着说:“我感觉我被全世界抛弃了,我没办法作为一个人继续活着。”我想起她讲过的经历,被骗到幼儿园,以为有美食等着她,谁知是栅栏。因为书包凌乱,爸爸把她的书包倾倒在校门口。由于不想吃饭,被妈妈指责挑三拣四、不知好歹。数学题目不会做,被指责笨的出奇。自己在房间待着,不想搭理谁,结果被讽刺“如果没有我们,你现在只能睡大街”。爸妈要带全家去旅行,她病了不想去,最后被“去一天给一百元的零花钱”所诱惑,于是每天几乎都在酒店的床上度过,还被嫌弃“一起玩儿没意思”。

偶尔父母前来参与咨询,会问长问短,或各种投诉,要不就是沟通不畅,要不就是对孩子的表现不满意,或者对复课的担忧,又或者一不留神表现出来的厌倦与无奈。好像父母什么都做不了,感觉孩子交到咨询师手里,加上医院开的药,就会慢慢好起来了吧。

她手臂上的刀伤与日俱增,即使勉强答应了努力做到不伤害自己,却也很难做到。她坦言告诉我想结束这一切。太累了,走不动了。但是还想再去动漫餐厅吃一顿饭,于是我和她妈妈说了她的这个小愿望,妈妈听了第一句话是“前几天刚去吃过呀”。我顿了一下说:“那就再去一次”。

她独自去了这家她喜欢的餐厅,当晚回家又再次割伤了自己,然后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她还是做不到。我知道,有些事情,我也做不到。

我正式约谈了她的父母,说了这个事情的现状以及严重程度,并给出了我的专业评估建议。为了孩子的安全,尽快入院治疗,咨询关系就此终止。父母听到这些并不惊讶,只是再问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许,这就是接下来的功课吧,曾经该做的没做,或没做对、没做好,那就要补。总是要还的。尤其是情。

我知道我只能陪她到这里了,我送了一个陪我多年的公仔给她,替我陪陪她,听她说说话。看着她父亲懊悔的延续 ,以及她妈妈满脸的悲伤与焦虑,再看看平静如水的她,我隐隐觉得:我和她关系的终止,或许是父母和她真正的开始。摇摇欲坠之际,重新养育一遍吧。

每每想起她,禁不住潸然泪下,悲伤着她的悲伤,遗憾着我的离开,同时,也期待着花的重生。

(四)姑爷

在爸爸口中,姑爷是一个“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人”。

十七岁入伍,当了让人羡慕的运输兵。二十五岁退伍返乡,进入政府工作。从队长做到乡长,官虽不大,至少在自己家乡,姑爷的大嗓门吼啥都管用。

工作是姑爷手中的一张好牌,另一张,是家庭。

幺姑在乡镇上经营着一家副食店。店铺不大,仅十多平米,好在是位于街道的转角处,两扇木门开向两条街道——是乡镇中心仅有的两条街道。只有在赶集日,两扇门才会都打开。

姑爷与幺姑有两个孩子。堂姐就读职高,却意外考入川农,毕业后做了一名教师,成了家里第一个搬到城市的人。堂哥走的是姑爷的老路子,当兵,退伍后做了乡镇派出所的民警。

童年时每次返乡过寒暑假,在外婆家“打过招呼”后,我就直奔幺姑的副食店。幺姑待人和善,待我更好。见到我总是边提醒说“想吃什么尽管拿”,边从货柜里拿出一包牛肉干递过来。两块钱一包的牛肉干是当时最贵的零食。

除了贪嘴幺姑铺子上的零食,跟着堂姐堂哥玩也是我爱去幺姑家的原因。四驱车、小霸王游戏机,都是在堂哥那第一次玩到。姑爷严厉古板,看到我们玩游戏总会批评几句。可只要幺姑在,就能尽情玩。记得有次还看见幺姑跟自己的牌友在打魂斗罗,队友“死亡”后,她激动地喊,你快偷人,偷人啊。

偷人是指在游戏里借队友一条命的意思。

稳定、且受到尊敬的工作,欢乐、且不需要操心的家庭,有这两张王牌,按理说姑爷的生活应该是富足、美满的。

可嗜酒与打麻将两件事,成了笼罩在姑爷家庭中两片乌云。

身为乡干部,姑爷走到哪就能吃到哪。川东北地区,乡人喜饮高粱酒,姑爷也不例外。因此每次在外吃饭,都大醉而归。有次醉酒回家,姑爷叫门不应,以为是幺姑故意不给开门,便找了块砖头砸门。在别处串门的幺姑回家,木板上已经有了一个大窟窿。

事后这成了幺姑笑话姑爷的糗事,然而多次的醉酒胡闹,损害的是姑爷的身体,以及工作的前途。领导不敢委以重任,同事将其当作一个笑话,表面尊敬,背后不屑。姑爷在乡政府里兜兜转转几十年,什么工作都干过,就是很难往上走。

喝酒之余,姑爷也爱打麻将。

儿时的记忆里,长辈们都爱打几圈麻将。但没人像姑爷这样天天打,更不会在二十多年里,输掉了二、三十万元。这笔并不算小数目的钱,如果不是因为打牌输掉,会是幺姑患癌时的医药费,是堂哥在城里买房时的一份资助。

可它们并没有用在真正需要的地方。因为这些输掉的钱,堂姐堂哥对姑爷一直怨言不断。

幺姑去世不到一年,姑爷再婚。这让本就有心结的家人矛盾近一步恶化,堂哥堂姐回家的次数更少。

上次见姑爷是在二零二一年春节的堂哥家。棕色的外衣套上了围裙与带花边的袖套——这是帮厨的行头。姑爷仍旧说话大声,目光严厉,只是他说的话没人愿意听了,眼神里多了一份落寞。

在祭祖的路上,爸爸说姑爷再婚的对象来了不到一年又跑了。

“她本就图你姑爷的钱,嫁过来才知道你姑爷手里根本没啥钱,肯定待不住。”

(五)从“阿姨洗铁路”到“便当”

作为一个喜欢新鲜事物的阿姨,很多年前,我就通过B站的注册考试,成了一名正式会员。上B站主要是为了看美剧和日剧,而看日剧的一大乐趣是看弹幕。当时B站用户都很年轻,他们大多热爱日本动漫,在弹幕中留言也喜欢大量借用日语词。本阿姨虽然懂日语,但B站小朋友对日语词的活学活用以及信手拈来的本事,让人大跌眼镜的同时也乐不可支,有时看弹幕的乐趣甚至超过了视频本身。

B站弹幕对日语的借用法不外乎两种:一是谐音法,即用中文模仿日语发音。比如撒鼻息(さびしい/寂寞)、大胶布(だいじょうぶ/没关系)、 阿姨洗铁路(愛してる/我爱你)……这跟网络黎明期流行的“雅蠛蝶”一样,都是音译,但B站小朋友发明的谐音生动好记,又有幽默感。我觉得比雅蠛蝶高级了许多。 二是原装借用法。中日汉字有很大一部分字形相似且语义相通,可以拿来即用,只是发音不同而已。例如“弹幕/だんまく”,就是一个原装的日语词。同类的还有“黑历史”“暗黑料理”“达人”等等。这些词使用的范围和人群都很有限,尤其第一种,来得快消失得也快,看着乐一乐足矣。

然而直接借用的日语词,如同百多年来从日语进入现代汉语的大量外来语那样,几经淘洗或变形,也会沉淀下来,不伦不类地夹杂在日常口语甚至书面语中,看着很是刺眼。如果有人要在中文里“抵制日货”,我倒很愿意当个带路党。

据说最早的中文版《共产党宣言》译自日文版,所以“共产”“资本”“主义”“革命”这类词大多来自日语。还有社科类的专业术语,借自日语的更是数不胜数。这些词进入中文已经超过百年,想要切割也不大可能了。

还有一类词,之所以流行,其实与人们生活方式的变化有关。比如来自日语的“职场”“社畜”“过劳死”,远比上个世纪的“单位”“职工”“积劳成疾”等词汇更贴合人们的生活和意识,这么用也无可厚非。

最不自然的,是那些直接借自日语,被广泛使用后又发生微妙变化的词。例如“御宅”,原本是指沉迷某种兴趣,对社交不感兴趣的人。由此演化出“宅男”“宅女”。“宅”甚至变成了一个形容词。同类的词还有“萌”“控”“腐”等等,感觉越是消化不良的引用,越容易被用来给人乱贴标签。难道中文就没有其它更贴切的词了吗?

还有“便当”,盒饭或饭盒已足够贴切直观,却偏要称之为“便当”。还有人热衷于学习制作日本式的“爱心便当”或“卡通便当”,不厌其烦地模仿这种中看不中吃的饮食文化。对于讲究热汤热菜的中国人来说,冷冰冰的便当吃起来肯定不会是一种享受。而且据说“便当”这个词源自古汉语的“便當”(即便利,方便之意),只是被误用了而已。在我看来,推广“便当”,还不如推广“卫洗丽”更加便当。

如今B站的小朋友们也到了被零零后称为叔叔阿姨的阶段。零零后似乎不那么喜爱日本动漫,引进日语词的风潮也会渐渐式微吧。那样的话,就不需要老阿姨瞎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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