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偶成》是千家诗里第一篇,可不是偶然。你要知道,接下来的第二篇是圣人朱熹的《春日》。
《千家诗》最早是在元末明初编撰流传,在尊崇封建礼教的明清两代最终成型,上下尊卑非常讲究。就像百家姓第一句“赵钱孙李”,皇帝赵家、吴越王钱家排在第一二位。
可见,程颢在儒家的地位,还高于朱熹。没办法,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都奉程颢为祖师爷。
很多少儿读物里,将程颢画成鸿儒硕学的老者形象,其实程颢只活了不到54岁,还没老就死了。《春日偶成》这首脍炙人口的七绝诗,写于1057年,程颢25岁那年,正是朝气勃发的年龄。
头一年,宋仁宗嘉佑元年,程颢进士及第。次年任陕西鄠县主簿,接下来十多年,辗转全国各地当些小官。
36岁时好不容易调到中央,当监察御史,因与王安石政见不合,主动求退,到老家伊川旁边的汝州当酒税专员,相当于现在的县糖酒公司总经理。程颢就此埋头治学,成了一代大儒,封圣立祠。
好不容易熬到宋神宗死了,哲宗继位,准备重用程颢。程颢正准备去京城时,却不幸染病去世,终年54岁。这一年,程颢的父亲程珦已经79岁高龄,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又活了6年,直到85岁才去世。
我们今天课程的主人公,就是程颢、程颐两位圣人的父亲,程珦。这位70岁就给自己写好了墓志铭,却一直活到85岁的完人。
程珦为什么非要自己写墓志铭呢?他自己说,我这辈子也没啥功劳,也没啥德行,倘若儿子们请大人物来替我写墓志铭,他们又不了解我,写的东西难免夸大其词和浮于表面。
一方面我自己九泉之下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别人不来扫墓,只有我的儿孙后代来扫墓,把这样注水吹泡沫的墓志铭,年复一年地骗子孙后代,多不好啊。
我死后,不开追悼会,不发新闻稿,不邀请亲朋好友,不上奏朝廷求表彰,墓碑上就刻我自己撰写的墓志铭。儿砸,你们一定要听我的,不然就是不孝子。
那时候三儿子程颢还活着,当县糖酒公司总经理的闲差,兼职开了个培训学校,四儿子程颐,高考落榜,在哥哥的学校当助教。程珦的另外4个儿子,老大、老二小时候就死了,老五、老六也没活到成年。
程珦1岁丧母,20岁丧父,21岁两个叔父也死了,他带着一堆寡母寡祖母和弟妹堂弟妹艰难度日。到47岁时老婆侯氏去世,79岁时有出息的三儿子程颢去世。
程珦一生,集齐了幼年丧母、中年丧妻、晚年丧子的三大悲,却活出了“寿富康德终”五福,而且开创出一个繁盛绵延的家族,其直系后裔存世者超过2万人。
程珦退休后,每天在家静坐,怡然自得。两个儿子怕他闷,陪着游览寿安山,程珦说:“游山之乐,犹不如静坐。”然后写下了这首传世诗作:
《游寿安山示二子颐颢》
藏拙归来已十年,身心世事不相关。
洛阳山水寻须遍,更有何人似我闲。
比起程颢青年时写的“将谓偷闲学少年”,更多了一番世事通透、仙风道骨。
程珦在程氏族谱中是第77世。程氏始祖因献宝给周天子而封在程国,以国为姓。此后累世为官。
14世程婴义救赵氏孤儿,39世程昱为曹魏谋士,40世程普(程昱亲侄)为孙吴大将。一直到唐朝末年黄巢起义“天街踏尽公卿骨”,此后72世、73世无一人出仕。
第74世出了个程羽,在后晋中了进士,后来投到宋太祖旗下,深得宋太宗信任,做过开封府尹,兵部侍郎,当过宋真宗的老师。赠府邸于洛阳,死后享受“尚书”待遇。
接下来75世、76世两代人都吃程羽的老本,当些小官,到77世程珦,一辈子也只当县尉、知州这样的小官,相比曾祖父来说,算是家道中落,但程氏家族却在他手中一飞冲天。
从程珦85岁的人生事迹来看,他几乎是一个儒家价值观的完人。
1、程珦的父亲程遹,任黄陂县令,在抗洪救灾中病累而死,灾后大疫,几位叔父都死光。程珦20岁就成为全家十几口的“当家人”,劳身苦志,奉养诸母,教抚弟妹。
2、到了20岁时,程珦有位在朝廷任职的族兄程琳,推荐他到开封当“郊社斋郎”(相当于天坛管理处办事员),程珦看全家孤儿寡母,便回信推辞。
程琳又找关系,改任他为黄陂县尉。这个公安局长当了一任,要继续当官就必须调到外地。程珦只好卸任,继续当家。直到25岁,弟妹们长大结婚了。谋到差事了,程珦才接着去外地当官。
3、程珦先当了一任吉安县尉,然后调到兴国县当县令,在这里,他认识了一个下属,监狱小队长,名字叫周敦颐,就是后来写了《爱莲说》入选初中语文课本的那个周敦颐。随后就写信把两个儿子,13岁的程颢、12岁的程颐叫过来,拜当时默默无闻的周敦颐为师。
4、程珦为官12任,拿国家工资60年,从未被朝廷批评贬斥过。
5、程珦生母长安张氏,其弟弟的儿子叫张载。就是那个写下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张载,仅比程颢大12岁。程颢程颐初露头角,全因当时已名满天下的表叔张载推荐。
6、程珦1岁时生母长安张氏去世,8岁时,其父程遹续娶孝感张氏。程珦深得后母喜欢,视同己出。程珦也奉养继母50多年,对异母弟程璠、程珫抚养照顾,朝廷赐予的5次恩荫机会,3次给了程珫及其子。
7、程珦有两位叔叔,均早逝,留下孤儿寡母,均由程珦照顾和抚养。程珦不仅给堂弟堂妹都操办婚事,堂姐妹死了丈夫的,程珦也迎接回来,帮助抚养其子女,操办婚事。
8、程珦50岁那年,带领全家20余口,从三代人居住了40多年的黄陂搬回祖居地洛阳伊川,连同父亲、叔叔的棺椁,都一并移归故里,完成了父辈们的遗愿。
9、年79岁时,三儿子程颢去世,程珦也不伤心。当时四儿子程颐还没有入仕,家庭经济顿时陷入困难,程珦也不担心。后来,程颐被宋哲宗召见侍讲,程珦也不兴奋。
10、程珦大半辈子都在当七品小官,晚年才短暂地当了个从五品的太子中允。85岁寿终正寝,太师文彦博等9名重臣上书皇帝,追赠程珦为赵郡王,谥号为和。
程珦一生,并没有当大官,没有研究大学问,但是,他以微薄的俸禄,在极端的艰难困苦中,为家族所作的贡献超出常人想象。他的一生,活出了好样子。
程珦出生在京师泰宁坊赐第,父亲程遹对他教训严格,10岁就让他参与家族事务。少年时的程珦办事非常谨慎勤勉,得到了后来担任宋仁宗宰相的族兄程琳的赏识。
程琳在任时,前后5次为程珦向朝廷争取了赏赐,是程珦能够操持大家庭照顾好一家老小的很重要因素。
程珦在幼年贫困时,颇有颜回之风。他心态平和,久久为功,在工作中名声突出的同时,把家庭料理得井井有条,为二程的学习学问创造了好条件。
程珦一生的平凡成就,始终贯彻着儒者的家学渊源,穿越1000年的时光,照亮了我们的人生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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