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永光与《碧湖集》
文摘
2024-06-12 14:35
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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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永光与《碧湖集》
李舜臣
释永光(1860—1924)，字海印，自号憨头陀，俗姓张。湖南益阳人。幼聪敏好学，十六岁祝发于南岳祝圣寺，师默庵禅师，潜研禅理。晚清佛教复兴，永光创中华佛教总会湖南支部，任会长之职，先后住持祝圣、白鹿、开福诸刹。雅好诗画，飘然超脱，广结贤士，相与唱和，人誉之为“今之齐己也”。早年尝入南社，又与湘中名宿王闿运、曾重伯、袁绪钦、程颂万等结有“碧湖诗社”。著有《碧湖集》二卷及《曼陀罗室遗稿》四卷。生平未见碑传，《湘雅摭残》《南社纪録》有其小传。![]()
《碧湖集》二卷，民国廿一年(1932)萃锦园刊本，见存于湖南图书馆。开本高31厘米，宽20厘米；版高16.2厘米，宽12.5厘米。封面题“伯皋先生慧存/溥儒呈”；第二页题“碧湖集/锺羲题专”；第三页题“碧湖集”/“海印上人诗”/“长洲章钰署专”，摹有“霜根”方印；第四页为牌记“壬申秋九月萃锦园刊”。卷端题“碧湖集”/“益阳释永光著”/“西山逸士溥儒辑”。每半页9行，行21字，左右双边，白口，双鱼尾，版心镌书名、页码。正文前有民国二十一年(1932)溥儒序及刘腴深序。溥儒序曰：昔东晋之乱，慧远雁门僧也，抱道遐游，杖锡南渡，开社东林，阐扬象教，契元亮之高举，识灵运之不终，君子所谓明哲之士也。及其玄览物表，发为至言，蕴道隐机，孤搴善藏，美哉渊乎！海印上人以慧远之道，游于京师，与余邂逅西山，赋诗相答。当时公卿方草禅表，上征车，负物望者皆傅亮、顔延之之徒，上人伤之。乃归长沙，与湘中遗民结碧湖诗社。登衡岳，望苍梧，临三湘之表，揽七泽之胜，吊屈原、贾谊，以寄《匪风》之悲。其为五言，近辋川、襄阳，高俊及于沈、宋。自诗教之衰，宇宙雷同，风驰云趋，逶迆凌颓。上人际遇阳九，迍邅艰瘁，咏兴亡之事，以变风雅。若出仕于朝，必能尽忠致身，似屈原、贾谊之所为者。晦是懿德，入于浮屠，然能独善自守，不磷于乱者，其幸与，其不幸欤？辛未秋，长沙刘隐居腴深，元亮之俦也，寄上人遗稿四册，属序而行之。惧其湮没，以负平生之言，乃论次卷帙，刊叙梗概，庶俾后世罔因文词以盖其忠贞。壬申暮春之初，溥儒书于萃锦园中。后摩“溥儒之印”“旧王孙”二方印。溥儒，即溥心畬(1896—1963)，原名爱新觉罗·溥儒，初字仲衡，改字心畬，自号羲皇上人﹑西山逸士，为恭亲王奕訢之孙。笃嗜诗文书画，尤擅山水人物，与张大千并称为“南张北溥”。永光乃游京师时结识溥儒，集中有《与心畬居士晚步度公塔院次韵》诸诗。吾湘多高僧，唐以来，南岳石霜、沩山道吾、药山云严尊宿相望，惟阐禅宗，独齐己以诗鸣于干宁、龙德之间。三唐缁流诗集传者，齐己外如皎然、贯休辈，可指数也。《四库提要》称，齐己五言律诗风格独遒，有大历以还遗意。予读《白莲集》，睪然想见其人，以不并时为憾。及予得交海印上人，则深引为幸，以为今之齐己也。海印籍益阳，习儒业，与齐己同；幼祝发，长而历名山亦同；晚值革除，运丁百六，惓惓有所思亦同；其耽吟咏，与士大夫游，亦莫不同。此意予为海印言之，为之愀然。而天下后世之不知海印者，以知齐己者知之，不必泥其为齐己为海印可也。国变后，海印续倡碧湖诗社于会春园遗址，旧志所谓碧浪湖者，葺舍数椽，人多河汾之俦，社则月泉之比。以予沉冥，孤往相招，写墘其中，沆瀣之投，殆逾夙分。每制一章半偈，必示予推敲而后快。自后行迈羁旅，时获与俱。其诗虽不必袭前贤之迹，以篇句相高，而自有其所以为诗者。故五律攀王、孟，七絶亦追大历诸子，皆出于机杼之自然，斯又疑齐己未逮者矣。昔锺伯敬谓齐己诗，有一种高浑灵妙之气翼其心手。予于海印亦云然。顷者西山逸士为订遗稿付剞劂，书来督序，盖去海印之没且十稘矣。回忆湖社之雅，旷若隔世。曩日俦侣，经乱离老死，存无二三，予亦不复自放于诗。而海印之诗之卓尔可传，则终有不能泯灭如齐己者在。要其性情意趣，悲欢歌哭，非诗何以传海印哉？其传不传，海印无容心，后死者固不得不尸其传之之责也。抑予夷考齐己生平，与司空图缔交尤挚。海印可拟齐己，予虽不敢拟表圣，而襟契之深则无不及。即阳九之厄，似又过之，是不能不重发予愧，增予喟已。壬申孟春，刘善泽谨序于长沙之天隐庐。后摩“刘氏善泽”“刘腴深”印二方。善泽(1885—1949)，字腴深，晚号天隐，浏阳人，尤精经传注疏之学，好为古近体诗，诗风雄横兀傲，自成一格，爲“同光十子”之一，着有《天隐庐札记》《天隐庐诗集》等。2000年，湖南文史研究馆主编出版有《海印上人诗集》，署为“溥儒辑，龙非池补辑，张九编校”，此本首有张九《致佛源大和尚函——〈海印上人诗集〉代序》，又收録溥儒、刘腴深原序，及柳敏泉《曼陀罗室遗稿序》《湘雅摭残·释永光小传》《海印上人遗像题记（并注）》，正文收《碧湖集》卷上、卷下，及海印上人诗辑佚，并附録有关诗文函件。永光另一诗文集《曼陀罗室遗稿》，今未见存本。据柳敏泉《曼陀罗室遗稿序》云：“癸未、甲申间，余避寇资阳，得识白鹿寺僧烛冥、弘畅。烛冥年已耄，恒瞑坐无词组，话及寺之兴废，津津道之，而归功于海印上人为多。无何，烛冥圆寂，弘畅出海印诗钞嘱删订，曰：‘海印所为诗，不自珍惜，北平溥心畬居士曾节刊之。示寂后，烛老常以念，今又归西，将理而梓行，以成其志。’时寇氛方炽，乱离中恐散佚，偶一翻閲，仍归之。乙酉秋，余返长沙，弘畅复申前请，因即原本校雠，更就正于天隐居士。居士，海印老友也。”则是集成于永光圆寂之后，校订者即柳敏泉，未知是否刊行。《碧湖集》仅诗无文，卷一收93题，卷二收73题，凡166题。永光身当季世，风气日下，诗教寖息，与湖中耆宿结社唱和，迍邅艰瘁，慨然悲歌，其志节操守，可表着于世。集中叹兴亡之事，悲故交之凋零，俯拾即是。如《丙辰七月二十五日旧石头陀与皆庵汇宗镜湖同游开福寺古祓禊亭头陀先有诗因次韵》云：“逃禅野衲终无补，遁世遗民未见还。兵火惊心各离散，蓟门幽梦影珊珊。”《乱后天隐居士往浏阳探女寿彤病未归感赋寿彤余弟子也兼讯其婿惠和》云：“故山兵火近何如，强病携筇问起居。只影远冲林下雪，双枫迟负梦中书。荒林野哭哀前路，破氎江城怆劫余。叹息帏车归未得，长途鼙鼓益愁予。”《益阳白鹿道中感赋》云：“北望中原战血黄，十年瓢笠窜穷荒。瑶溪琼户娟娟月，犹照生公旧讲堂。”所见皆荒城、断烟、苦雨、凄风，所闻皆野哭、鼙鼓、悲笳。组诗《都门杂感七首》则更字字悲慨，不忍卒读。道、咸以还，湖湘文教、宗教日兴，奇崛豪迈之士蜂起，丛林慨然兴复象教、肩负道义者辈出。故傅熊湘称：“湘中诗僧，笠云、寄禅而外，首推海印。”本文选自李舜臣《历代释家别集叙录》。李舜臣（1972-），江西永丰人，毕业于中山大学中文系，获文学博士学位。现为江西师范大学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江西省“井冈学者特聘教授”，江西省“双千计划”哲学社会科学领军人才，江西省古代文学学会会长，2020年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明清释家别集整理与研究”首席专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