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岁这一年,echo终于有了自己的妈妈。
妈妈曾经是echo记忆中模糊到几乎空白的存在。6岁那年父母离婚后,周围大人告诉她,妈妈不要她了。他们说她脾气很坏,会对着丈夫摔东西。听得多了,妈妈的形象也就愈发疏远陌生起来。为了讨好那些大人,echo在父母离婚的法庭上拒绝了妈妈递过来的水;即便妈妈寻到了家门口,她也转过身假装没看到。
而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是:一个年轻的母亲,生下女儿后不久,丈夫出轨并起诉离婚。在争夺抚养权官司中,母亲被阻挠,被咒骂,被欺骗,最终输了官司,也失去了年仅6岁的女儿。离婚后,女儿拒绝再见她。此后漫长的岁月里,她等着女儿长大,等着可以有机会向她道歉并得到她的接纳。在微信好友验证中看到妈妈名字的时候,echo已经打开了心结——之后在电话里,她向我解释说,将近20年的时间,足够让她和自我和解,和脑海中的妈妈和解,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于是她很快通过了验证,并将对方名字改成了“妈妈”。接下来的母女对话中,她发现自己原来和妈妈那么相似——长得很像,声音一样,都热爱生活,喜欢旅行,也都养了猫。在社交媒体上,echo感叹,“从今天起,我也是有妈妈的人啦”。我们看到过很多版本的妈妈争夺孩子抚养权的故事,她们抱团取暖,她们不断挣扎和抗争。但在过往叙事中,鲜有孩子的声音和视角。于是我们找到了echo,希望可以从女儿的视角补全这块拼图。这是一个母女分离和重逢的故事,也是一个破碎自卑的女孩,逃离原生家庭,重新将自己养一遍的故事。以下是echo的讲述:“谢谢你来找我”那天是周五。像往常一样,下班后,我开始刷手机,准备买下一周要吃的菜。正往购物车里面添加商品,突然微信蹦出来一条好友申请。我一看,备注姓名,是我妈妈的名字。看到那个名字,就像看到彩票号码中奖一般,惊讶又喜悦。我从没想过,准确地说,是没敢寄希望于妈妈会来找我,因为我之前拒绝过她。我想象过无数次重逢的场面中,都是我去她家找她。确认是我后,妈妈接连发了好几段话过来,她说好想我,好想抱抱我。20多年了,从来没有哪个亲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打字回复妈妈,想告诉她,我也一样想念她,有好多话想跟她说。但当时手都是抖的,删删改改,最终也没能打出几个字来。妈妈很快发起了视频通话,我没敢接。我怕自己情绪会失控,哭到说不出话。看我没接,她又发了句文字,“好想看看我的宝贝”。“下次吧,我还在公司”,我强装镇定地回复她。说完又补了好几段话,生怕她以为我疏远她。我说起一些小时候的事,并告诉她,我经常会想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去找。我和她说“对不起”,“谢谢你来找我”——这都是我埋藏在心底许多年的话,也是夜里会在脑海里反复回想的话。我一边敲字,一边止不住啜泣。十几岁后,我就很少有这样哭到无法控制的时刻了。妈妈很惊讶我竟然记得那么多事情,她说我一直都是她的心结,知道我还认她,就感觉什么都好了。我可以理解她的情绪,这也是我感到难过和抱歉的原因。在我小时候,周围所有人灌输给我的都是,她脾气很坏,不是好妈妈,是她不要我的。但后来,我从大人们半遮半掩的谈话中得知,自从妈妈生下我之后,便有很多人挡在我们之间。最终她和我爸离婚,失去了抚养权。我跟妈妈说,谢谢她来找我我在成长过程中吃了很多苦,对当年的事情有了更多认知,也才越来越共情妈妈。两年前,我的生活比较稳定和独立后,想过去找她。当时不知道她在哪儿。就在她这次加我的那个老乡群,我点开200多个人的头像和昵称逐个猜,半天也没找到。后来才知道,她没有用真人头像,也没有改群昵称。最终还是妈妈先找到了我。我的成长环境很糟糕,从来没有家人温柔地和我说话,直到妈妈出现,我真的被温柔对待了。以后我也是有妈妈的人了。找到我的第二天,妈妈跟我说,感觉昨天像做梦,好怕一觉醒来一切都不是真的。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段日子,我们每天都会在微信上聊天。聊一些很琐碎的事情,比如我看到妈妈前几天在朋友圈发了打吊瓶的照片,就去关心下她的身体;她看到我在朋友圈晒了小猫的照片,也发来自己养的小猫视频;杭州下雨了,我跟她说像刮台风一样,她说打雷的话就先别玩手机了——像所有妈妈会叮嘱女儿那样。妈妈还发来了很多我小时候的照片——大多是我和妈妈的合影,还有几张我的单人照,是在杭州灵隐寺拍的。我穿着条纹连衣裙,蹲在地上和孔雀互动,拿着一枝野花在路上边笑边跑,在妈妈怀里大笑……我很惊讶,原来我也有小时候的照片。我爸爸这边这些都没有。我一直很遗憾,没有人记录我的成长过程并为我保留任何小时候的东西,我从来不知道小时候的自己长什么样子。和普通人比起来,好像缺了一块。妈妈跟我说,可以把她现在的家当自己家,还说要给我收拾一个房间出来。我们至今还没约见面。即便知道妈妈很爱我,我也很爱她,但还是需要时间做下心理建设。我还没准备好进入一个新的家庭。我们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以慢慢来。被阻挠与被拒绝的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没有妈妈的人,因为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即使有过几次短暂相处,也没有留下太深印象。之前,我一直被要求管继母叫“妈妈”。老师布置题为《我的妈妈》的作文,我不知道该写什么,因为我不知道我妈妈是什么样的,但又不能说自己没有妈妈。我就只能把继母对她女儿的种种行为和关心,套用到自己身上,写进作文里。我的父母是在我6岁那年离婚的。但实际上,自打出生后,我都没和妈妈共同生活过。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跟着爷爷奶奶在农村,一直到13岁。奶奶反复告诉我,小时候我没有母乳喝,也没有奶粉,是她拿米汤喂我。她说,他们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很不容易,如果我去和妈妈相认,就是背叛了他们。在和我爸爸离婚前,他们就是分居的——我爸在外地打工,我妈在另一个地方租房。记忆里对妈妈最早的印象,是在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在幼儿园,别的小朋友经常有妈妈来接,我就开始想找自己的妈妈。我大概知道她住在哪儿,有一次放学,我没上校车,一个人出了校门,径直往她住的方向走。走了两个小时,走到天都要黑了,就在这个时候,碰到了我的幼儿园老师。老师听我说要找妈妈,打电话告诉爷爷奶奶,说我不回去了。然后问了我妈妈的住址,把我送了过去。我在那里住了一晚。对于和妈妈的几次见面,我没有太深印象,只记得妈妈租的房子不大,她会给我买我想要的东西,这跟爷爷奶奶不一样。我记得自己坐在她自行车后座上喝很大瓶的牛奶,也记得她给我织过小包,买过玩偶,但后来都丢了。之后几年,我偶尔也会在周末去妈妈那里住。但妈妈白天要上班,只有晚上能陪我。小时候和妈妈的照片(采访对象供图)我的父母还没离婚,继母就来过我家了。她第一次来时,我4岁,奶奶让我端了一碗有肉有汤的吃的给她。她和我爸生的女儿比我小5岁,这样推算,当时她应该已经怀孕了。父母因为离婚上法庭的时候,我多少有点儿印象。法庭上,我从妈妈身边经过的时候,她想递一瓶水给我,但我马上被奶奶拉走了。奶奶跟我说过,“你亲妈就是不要你了,你要是去认她的话,奶奶就算拄着拐杖,也要来打断你的腿。”法官问我跟爸爸还是跟妈妈——奶奶当下拽着我的手,低声让我说跟爸爸,不然之后就见不到她了。我和奶奶有感情,于是我马上回答,跟爸爸。我不知道这会不会直接决定我的抚养权归属,总之我最后被判给了爸爸。我没有了妈妈,爸爸也很快消失了,我继续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10岁那年,爸爸和继母回来了,他们买了很多东西,还带回5岁的妹妹。家里人指着那个陌生女人,说那是我的妈妈,让我直接叫妈。我对妈妈没有概念,也便顺应着叫了,毕竟这样可以让大人们开心。大人们都说我妈脾气不好,不要我。看到我时,他们总会露出同情的目光。奶奶则让我发誓长大后绝对不能去找妈妈。我当时可能是有些矛盾的——毕竟爷爷奶奶是我最亲近的人,而他们不愿意让我和妈妈亲近;但在我仅存的记忆中,妈妈似乎也没做什么坏事。家里没有她的照片,大人们提起她时只用几个标签概括。我不怨她,更多的是陌生感。再长大一点儿,我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我慢慢察觉到,当年我爸在我出生没多久就出轨了,离婚前就跟继母有了孩子,而我妈离婚后才进入下一段关系。继母和我爸的感情也很糟糕,他们经常吵架,吵得厉害了,我爸就会动手打。每到这时,我和妹妹就回房间关上门,隔着房门,还是能听到争吵的声音,摔门的声音,东西摔了一地的声音,继母扯着嗓子号啕大哭和父亲放声怒骂的声音。我们在门后沉默着,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从高中开始,我更加能够共情并谅解女性的处境。我的谅解是从奶奶身上学到的,我对奶奶的感情很复杂,她对我好,又确实总说妈妈不好的话。她的很多观念我无法认同,但我后来意识到,这些观念是成长环境造就的——她从小要照顾弟弟妹妹,要给一家人做饭,对婚姻也没话语权,嫁到一个陌生地方后,又在重复之前的家务劳动,在一个男性主导的家庭中,用自己的努力获得他们的认可。她之所以觉得我妈妈不好,也是因为她认为,我妈妈没有以我爸为中心。最近,妈妈告诉了我更多关于当年的事情。她说她和我爸爸最初的感情很好,她的父母早早去世了,她不顾舅舅的反对嫁给了我爸,但婚后因为娘家没人撑腰,被奶奶欺负——比如我出生后,奶奶一看是女儿,看都没看一眼,更别说伺候月子了。爸爸伺候完月子后,去了杭州打工,留下妈妈一个人带我。一直到我3岁,奶奶终于答应帮忙带我,条件是每年给她1500块钱。那之后,妈妈才得以去杭州打工,和爸爸一起生活。没多久,因为“非典”,爸爸工地停工,回了衢州老家,妈妈则留在了杭州。很快,继母出现了,他们这段婚姻也走到了尽头。直到继母怀孕,我爸提出离婚,我妈才知道她的存在。上幼儿园时,我在她的出租屋待的时间久一点,爷爷奶奶就会去骚扰她,跟她闹。那些年,妈妈因此搬过三次家。我跟妈妈说,自己长大了独立了2006年暑假,爸爸起诉离婚,并且有意将我带回爷爷奶奶家住,两个月后,离婚官司开庭,我没有接妈妈递过来的水,她当时以为我“被教得连妈妈都不认了”。但我其实没有太多意识,作为孩子,像物品一样被人拽来拽去时,是没有思考分辨能力,也没有掌控自己行为的权利的。后来,我妈提出来,除非我爸答应把房子过户到我名下,才同意离婚——她担心女儿受欺负,也担心我爸被骗,将来没地方住。这些都是这次重逢后,妈妈告诉我的。以前家里人说我妈的那些坏话,虽然我没有照单全收,但我确实伤害过她。这也是我最后悔的事。高中的时候,妈妈找过我。她在楼下喊我的名字,我听到后马上认出是她。但第一反应是跟我妹说,那是我妈,你快下去跟她说我不在。妹妹愣了一下,照办了。十几分钟后,妈妈又出现了。当时继母也回来了。我正在一楼拖地,和我妈对视了一眼,立马转过身去继续拖地。那次妈妈还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女孩儿用非常响亮的声音冲我喊“姐姐”。我不敢回应,只能假装没看到她们。妈妈走后,继母把我叫上楼,凶巴巴地跟我说,“如果你和你妈要见面,就在外面见,不要把她带到我家里来。”第二年过年的时候,妈妈又来了一次,但我不在。她给了我爸500块红包,让转交给我。从此之后,她再没出现过,我也再没听说过她的消息。有时候想起来我会遗憾,如果那一次自己没有拒绝她,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她会觉得我不想见她吧,万一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怎么办?妹妹睡着后,我想着想着就开始偷偷哭,看着月光透进来,觉得生活一点希望都没有。打压与逃离在家里,我不敢光明正大地哭。因为一哭,他们就骂我。
初三到高一那段时间我特别痛苦。有时半夜睡不着,甚至想从窗台跳下去,但站上窗台,又很不甘心——我想把控诉我爸和继母的话写下来,但转念一想,我走了以后,这些东西会被一把火烧掉,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而那些在乎我的人,只会更难过。
那应该是我最糟糕的一段时间,特别孤独,周围没有人可以理解我的情绪。13岁之后,我从爷爷奶奶家搬出来,到了爸爸家生活。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生活算不上富足,但心理没太大问题。我是喜欢主动表达的小孩,平时跟奶奶亲近,也会跟她倾诉。和爸爸、继母一起生活后,我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归宿了。
他们觉得我性格内向,不会说话,“眼里没活儿”,嘲讽我说,你这样没用,去外面工作也只会被当狗一样使唤,无法融入集体。他们希望我做一个乖孩子,对他们的命令绝对服从,在外让他们有面子。
他们看不到我的需求和闪光点,觉得我只会花他们的钱。我喜欢画画,想尝试做艺考生,他们觉得经济压力太大;学校组织学生上补习班,他们觉得费钱,没必要;我想出门和朋友们玩,他们觉得这个年纪交的朋友没有用,出去要花钱,不如在家干活。
他们不关心我的学习,也不在乎我在学校的表现。父亲从没参加过家长会,继母觉得家长会无聊,也只去过一两次。高三时学校办成人礼,看着班里其他同学和自己的父母拿着礼物或鲜花在会场合影,我在远处静静坐着,只当自己是个失去双亲的孩子。
长大过程中,他们一直向我灌输“家里经济紧张,要少花钱”的思想,但父亲抽烟喝酒打牌,继母到处旅游聚会。我知道,他们只是不想给我花钱。初中时,我靠领学校的贫困生助学金维持日常开支。有一次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说看到我家里开汽车却又领着助学金,应该把名额让给更需要的同学。我很委屈,但最终没辩解。
父亲和继母灌输给我的想法是,“反正你学习一般,以后也不会有多大能耐,不如干家务,眼睛亮些,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他们对“好”的定义,就是有钱。
需求总是被忽视,我变得敏感,也学会了察言观色,总想着去讨好他们,尽量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但这没能让我被温柔对待。他们完全看不到我的改变。我意识到,如果一直待在他们身边,我整个人都会坏掉。
从来没有亲人跟我说过“想抱抱你”这样的话是周围一些肯定的声音救了我。我喜欢看书,作文不错。语文老师每周都会叫班里作文写得最好的同学在大家面前读自己的随笔,她叫过我好多次,还给了我许多正面评价。从上台读作文开始,我慢慢觉得自己不是一无是处,也会更积极地展现自己,重新把自己打开了。
同时我决定出逃,逃到父亲和继母不能掌控我的地方。大学填报志愿时,我没跟家里商量,报了天津的一所学校。我爸大怒,他说你以为你逃到那么远的地方,就能逃离我们这个村吗?想都别想,你一辈子都是这里的人,你这种性格到哪里都会遭人嫌弃。
上大学后,他要求我每周都给他打电话——我觉得这更像是一种监控,他需要知道我在干吗,需要我向他汇报,他的钱花在了哪些地方。每次电话里,他会先问我做了什么,我汇报完,他再总结陈词,“就知道玩。生活过得可真舒服,大学生活就是让你去玩的。”
如果我没有主动打电话或者不接电话,他就会不断发信息骂我,“花钱给你上学,连基本的信息都不回,礼貌都没有。这么多年书是白读了,怎么给你培养成了一个没素质的人?”他总是这样骂我,我也因此陷入了恶性循环,想要逃得更远。
我非常清楚,只有独立了,才能尽快逃离家的束缚。而独立的第一步,是经济独立。虽然学的不是英语专业,但大学期间我努力学语言,考了四六级和笔译三级证书,把将来的目标定为去培训机构做英语老师或者跨境电商。后来因为“双减”,我选择了跨境电商行业。
毕业后,我没有选择杭州或者上海这些离家近的城市,而是直接去了广州。它很远,有着温暖的冬天,我想一直逃,逃到他们无法掌控的地方。
工作后,我就没有跟我爸要过一分钱了。刚开始的半年,我还偶尔打电话回家,但每次都不欢而散。再之后,我电话也不给他们打了。经济上的独立,让我有了更多话语权,有了说“不”的权利,比如要不要接他电话,过年要不要回家。当然,如果不回家,我必须编出一些正当理由,比如说工作忙,就像他在我小时候说工作忙回不来一样,这样他也反驳不了我。
重新养自己一遍原生家庭的问题,让我从小就孤独又自卑。
因为爷爷奶奶没法接送,我从幼儿园开始就寄宿。小学低年级时,我是班里唯一一个寄宿的同学,跟那些五六年级的同学住在一起,经常被欺负——有时去拿饭,发现饭盒里的东西连同饭盒都没了。我身上没有钱,就只能先挨过这一顿,第二天去告诉老师,请老师帮忙打电话给爷爷奶奶再送新的饭盒来。
我也一直孤僻,因为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大家在一起玩,他们总能拿出好玩的玩具或绘本,而我什么都没有;他们会聊看过的卡通节目,而我住在学校没有电视看。这些现在看来可能都是很小的事情,但就是让我当时显得不合群。
小学放学很早,下午四点刚过就放学了,留给我的是漫长的无聊和孤独。特别是夏天,天很晚才黑,我就只能绕着学校的花坛或者教室,一个人来来回回地走。
每到周末,学校附近大巴末班车下午五点发车,如果没赶上,我就只能自己走回家。学校离家七八公里远,怎么走都走不到头。
母亲的不在场,爸爸和继母的冷漠,让我很早就形成了一个意识:如果自己将来有了家庭,生了孩子,一定要做合格的家长。我怕自己成为被讨厌的大人。不过上大学后,我有了一些新的观念,自己不必要非得踏入结婚这条路,眼下我更想照顾好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
独立生活后,我把自己重新养了一遍。也算幸运,在广州,我找到了比较满意的工作,领导很肯定我,我也从中学到了很多。我领养了一只小猫,给自己报了兴趣班,去学游泳,上舞蹈课,也有了一些交心的朋友。
我慢慢发现,简单平凡的生活中原来可以找到一些让自己幸福的点。而且这些幸福的点,全部由我自己创造,我曾经想要的爱,不必从别人身上去寻求,而应该自己给自己。我已经有了照顾和取悦自己的能力,可以给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且不依附于任何人。
至今为止,我记得人生中的每一次幸运(采访对象供图)三个月前,我从广州搬回了杭州,因为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想多陪陪他们。而且我觉得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不再受原生家庭控制。但我也不打算将和妈妈重逢的事情告诉老人,毕竟他们不希望我去相认。大家都有自己的立场,我只想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重新有妈妈后,我把这段重逢的经历发在了社交媒体,有超过50万人看过了我的帖子。评论区里的2000多条评论,我大多仔细看过。
这其中,有离异失去孩子抚养权的妈妈,她会担心孩子过得不好或者心理受到伤害,我安慰她们说孩子会理解,也会自己好好地长大;有跟原生家庭关系很差的人来评论,我跟他们说,如果家庭给不了爱,那就自己爱自己,把自己再养一遍;有人说孩子在重组家庭过得很好,并没有去认自己的生母,那我会觉得,其实也不必去苛责这些孩子,毕竟每个人有各自不同的成长环境。
还有人从自身经历出发,分析说只要妈妈真的想要争夺孩子的抚养权,是可以做到的,他们因此觉得自己被妈妈抛弃了。但我觉得,妈妈并非都有足够的能力争取到抚养权,她们有自身不同的处境,不能太苛责她们,妈妈们也可以有自己的人生。
从和我爸的那段婚姻中走出来后,妈妈过得应该还挺幸福的。最近她一个人在外旅游,也一直给我分享视频。她看起来很热爱生活,朋友圈发得频繁。她也蛮喜欢小动物,是个细腻温柔的人。我们打过语音电话,我发现我们的声音一模一样,长得也很像。我身体健康,个子也挺高,皮肤虽然不白,但健康光滑。我很像我的妈妈,她留给我的,都是好的东西。
很庆幸,我和妈妈在彼此状态很好的情况下,重逢了。
(头图由AI生成)
运营 / 李欣然 校对 / 李宝芳 美术设计 / uncle玛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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