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岁月可回头——手术篇

医肿的病房流转率非常高，一般住院第二天手术，第三天手术是因为人多排不上吧，反正原则就是能出院就出院，能手术尽快手术。术前一天护士会来备皮，医生会来画圈，做基础的问卷，我们要做的是养精蓄锐，吃好喝好睡好，毕竟术后还是没术前舒服的。晚上12点以后不让喝水吃东西了，我记得我11:58醒来的，赶紧喝了点水，不过其实也没关系，第二天会输糖，不会觉得特别渴或者饿。早点手术的就不用忐忑纠结了，我一直等到了晚上九点多，所以果糖也会比早做手术的多输一次。但是隔壁床的大姨先做了手术，我们见证了全过程，大姨适应得特别好，就用了一天护工，就生活自理了，第二天下午疼，自己吃了止疼药，我全程基本没听见她呻吟。人家71岁高龄的大姨给我们做了这么好的榜样，我们还有什么挺不过来的呢？

晚上九点多，我正迷糊的时候，终于来叫我了，乳腺手术有两个地址，一个好像是在新楼，如果在新楼就有移动床来接，需要反穿病号服，做好准备，去了直接就手术了，另一个是在门诊楼，心电图室旁的手术室，如果是去那里手术，就得自己走去，但好处就是能见到家属，如果是新楼全程都见不到家属的。

那个推车的老大爷来领着我和另一个病友去门诊楼，那个病友的老公就在我们病房外等着，夜晚的大楼分外宁静，白天接踵磨肩的走道里，只剩了几个术中病友的家属等在门外，穿过长长的走廊时，我见那个病友的老公牵住她的手，走在我前面，他们小声地说着话，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一种感动。我同一个病房的另一个病友，跟我差不多大，他们从陕西过来，住在附近的宾馆，病友的老公尽管进不了病房，但他每天8点就跟上班似的来到病房外面，他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他的爱人，他在这里，和她在一起，每天他会给她发微信、视频，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需要什么东西，他可以去买了送过来，每天5点半他才准时下班，回到宾馆。甚至在手术前一天，他站在我们住院楼外面那条街的红绿灯附近，因为我们从阳台上望出去，正好能看到那个红绿灯的街口，他们就这么遥遥相望，拿着手机通着话，他给她最无微不至的关怀和鼓励。在那个宁静的夜晚，我看到那对中年夫妻牵着手，仿佛就是看见好多好多的乳腺癌患者和他们的爱人在困境里历久弥坚的感情，而这份感情给这些在病痛中的女性们带来了最大的安全感，支持着她们走完或短或长的治疗之路。

我是最后一个进手术室的，但好在我在手术室外面等待的时间并不是很长，有一个穿着手术服，带着花帽子的高个子医生来带我进去，我一直觉得电视里演的不对，哪有手术医生带花帽子的，事实是的确有，而跟电视上不一样的是，医肿没有那么先进的手术进度显示和自动开合的手术室门，甚至我都不是被推进手术室的，而被推进去的病友们连家属都看不到，哪还能有什么依依惜别和鼓励。进去后换鞋，有一个女大夫，好像是我后来的麻醉师来领我进里面一个房间，她一边问我叫什么，哪里不好什么的，那个语气特别像问一个三岁小孩儿，我一边回答她，一边心想，我是乳腺有问题，我脑子又没毛病！然后脱衣服躺在手术床上，我一开始以为我会进里面一个屋手术，等我躺下了，看到了我头顶的手术灯时，我才意识到一会儿我就在这张床上手术了，一个医生来病灶处画圈，说这么年轻，肿瘤这么大，我仔细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王一澎大夫，他说你的位置没法保乳，你有心理准备了吗？我说有。他又问我孩子多大了，我说12岁，听到这个答案，他似乎就觉得没有那么遗憾了，虽然前面他觉得我这个年龄做这个手术很遗憾，同时他对那个高个子帅哥说，你看人家跟你差不多，孩子可比你孩子大多了。他画完圈，对我说等20分钟吧，就去另一台手术了，然后他们给我盖上被单，就干自己的事情去了，一开始还有两个女大夫在那里聊孩子，说他们这个年龄的孩子就爱看汪汪队长，什么小猪佩奇都不感兴趣，后来高个子帅哥来聊他们医院廊坊来的进修医生，院区的扩张什么的，我静静地听着他们聊天，想着虽然对我是很重要的时刻，而对他们来说却是日常，每天这样工作到深夜，工作的空隙聊聊家庭和工作。20分钟后，那两位女大夫，一个开始准备手术器具，一个开始准备麻醉，我已经知道他们是用呼吸面罩麻醉的，隔壁床的大姨说她的感觉是刚被推进手术室就被推出来了，完全不知道。结果我能感受到她把面罩放在我面鼻上，有气体吹过来，我一直以为会有乙醚的味道，然而并没有，我一开始特别担心我会有知觉，麻醉会不彻底，但很快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再次恢复知觉是听到有人问几点了，然后我听见我老公的声音，我知道我被推出手术室了，但只是迷迷糊糊的，到了病床，护工抬着我的肩膀，照例是需要我自己挪动下半身到病床上的，我一直以为我会动不了，但后来听隔壁床的小姑娘说我特别配合，呼一下就挪过去了，以至于王大夫的助手小吴大夫还让我慢点。

我真正清醒过来大概在半夜3点左右，我醒了，感觉嗓子在冒火，我好想喝水，我看见点滴停了，我叫护工，她睡着了，然后我又使劲大声喊了一下，她醒了，去叫护士。我跟护士说我想喝水，她说时间太短了，还得再等等。我说我嗓子疼，她说那是因为术中插管了，没事的，我又问她监护仪为什么会叫，她看了看说没事，有时外界环境也会引起蜂鸣。我知道这是最难熬的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才能亮，我才能喝水。

天还没有亮，护工的作息时间是5点多收拾起床，然后将我和邻床的病友摇起来一些，我们都是昨晚的手术，她是王大夫的第一台，我是最后一台，病房里不管几个病号，最多只能有一个护工。我想到我马上能喝到水了，感觉一秒钟都等不了了，这里想说我没带吸管真是很失策，不过我也知道刚开始不能喝太多，容易呛到。第一口水浸润到嗓子里时，并没有感觉多好，插管的疼痛和喉咙里有痰的感觉后续大概持续了一天。然后我们吃早饭，带着引流管，绑着敷料，手术刚完当然是没什么食欲，但我和病友多少还是吃了一点，然后就需要下地活动，或者说可以尝试去上一下厕所了，基本带去的尿盆只会用一次。我本来例假都已经结束了的，但手术后又出现了出血，估计手术对这个多少还是有些影响吧。

跟我同龄的病友感觉绷带绑得特别紧，所以她那一天大部分都是躺着，晚上也没怎么睡，我倒觉得还好，不是特别紧，所以我还时不常地下地活动，再加上之前就有朋友建议手术后还是要多活动，不然老躺着容易血栓。但其实早上刚吃完饭时，还是挺忐忑的，因为确实是没力气，担心这样医生就让出院，那我真是走不回去，人根本就没劲。这样我们就又住了一天，这一天是没有治疗的，相当于只是休养，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在术后第二天就出院了，因为躺医院跟躺家里没有什么区别。

第二天早上查完房，我们就收拾东西准备出院了，护士会来更换引流管，并进行出院前的宣教，听不听其实都无所谓，因为会给一张纸，那上面也挺详细的，而且实际上出院后我们关心的那上面也不一定有，我是后来关注了王靖医生的公众号，上面的一些科普文章还比较有用。

等了半天护士才有空来帮我们拎东西往外走，不让护工拎东西我不知道是为什么，病房外面满满的都是来接患者的家属，我老公和我妈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因为人多，等了半天都没挤进电梯，后来走楼梯下去了，我是北京医保当天不能办理结算，要等四个工作日之后，我老公把车一直开到住院楼外面来接我的，我看着一些外地的患者被搀扶着，慢慢往外走，想着他们还要这样在宾馆不知住几天就觉得挺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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