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见过母亲这样失态。她呆坐在沙发上，手里紧攥着那张银行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钱呢？”母亲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父亲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我...我会还的...再给我点时间...”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狼狈，也是第一次看到母亲如此绝望。六十万，那是母亲打了大半辈子工才攒下的血汗钱，原本是要回老家盖房子用的。
1
“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母亲的声音开始颤抖，“早上四点起床去菜市场，晚上十点才回家。冬天手冻得裂开，夏天汗水湿透衣服。我省吃俭用，就想着能给自己攒个养老的地方...”
父亲依然低着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我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发抖，但他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解释。
原来这些年，父亲一直在外面赌博。从小额开始，输了想翻本，越陷越深。他瞒着所有人，偷偷把母亲的积蓄一点点地输光了。当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2
回想起来，过去一年里，父亲的种种异常我们都视而不见。他开始频繁地借钱，总说是帮同事周转；他的手机总是设置了密码，有电话打来就躲着接；他变得易怒焦躁，经常彻夜不归...
“我真的会还的，”父亲终于抬起头，眼里带着祈求，“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把钱还上...”
“你拿什么还？”母亲突然站起来，声音尖利，“你知道六十万是什么概念吗？就算你现在戒赌，就算你每个月省下五千块，你要攒多少年才能还上？十年？二十年？等你还完的时候，我们都入土了！”
我看着母亲布满皱纹的脸，心如刀绞。她今年才五十出头，但常年的劳累让她看起来像是六十多岁。她本可以过得轻松一些的，如果不是...
3
那天晚上，我搂着在被窝里无声哭泣的母亲，第一次感受到她是那么瘦小脆弱。我们都以为父亲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却没想到他会亲手把这个家击垮。
家里的存款没了，但账单还在不断滚来。原来父亲不仅输光了存款，还借了许多高利贷。催债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我们不得不开始变卖家产，还要东拼西凑地还债。
母亲白天依然去菜市场摆摊，但不再跟任何人说话。晚上回家后，她会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发呆，目光空洞地望着远处。我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个期盼了大半辈子的房子，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实现了。
父亲戒赌了，开始在建筑工地打工。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干最苦最累的活。他的头发在短短几个月内全白了，脸上的皱纹也深了许多。但这些努力，似乎都太晚了。
4
“我不恨你爸，”有一天晚上，母亲突然对我说，“我就是恨自己太傻。这么多年，连最亲近的人都看不透。”
我想说点什么来安慰她，但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变得苍白无力。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挽回。就像那些逝去的时光，散尽的金钱，和破碎的信任，都成了无法愈合的伤口。
现在，父亲每个月都会把工资交给母亲。他再也不敢碰任何形式的赌博，也不敢再瞒着家里任何事。但我知道，这个家已经不一样了。那些看似平静的日常背后，藏着无法愈合的裂痕。
母亲依然每天准时做饭，但不再等父亲一起吃；父亲虽然戒了赌，但那些债务就像一座大山，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我们都在努力维持着这个家的表象，却谁都无法忽视那些永远改变的事实。
5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我们能早点发现父亲的问题，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但人生没有如果，我们能做的，只是在废墟上重建。
最近，我开始和母亲一起做小生意。我们租了个小店面，卖些日用品。生意不算好，但至少能贴补家用。看着母亲每天忙进忙出的身影，我知道她从未放弃过生活的希望。
父亲虽然不善言辞，但我能看出他的悔恨。他开始学着关心家人的感受，虽然笨拙，但很真诚。或许这就是人生吧，在跌倒后重新站起来，在伤害后学会珍惜。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想起母亲曾经的梦想——那个永远无法实现的老家小院。也许有一天，我们能攒够钱，帮她圆了这个梦。但在那之前，我们要先学会原谅，学会重新信任，学会在废墟上重建家园。
愿我们都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也能报之以歌。即使生活给了我们重重一击，我们依然要相信，明天会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