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永远也长不大的野花,一棵沉默多年的柳树,一只遇人便跑的野鸡,它们都仿佛直接从野性中对我呼唤,吸引我前去拜访它们。独处最大的魔力,就是可以用平静的心灵认识一切事物。秋天的黄河,不乏落寞,空旷的野滩,略显沧桑,我来到此处,内心阴霾一扫而空,大概是之前下雨的缘故,野滩上还有不少存水,一棵棵绿植就从水中直起腰来,散落于四处,从游弋其中的野鸭的视角来看,它们就如同一棵棵参天古树,尽管从出生之时就见过它们,但如今好像愈发苍翠了。
跨越野滩的浅水区,最终才能来到真正的黄河沿岸,由于这片水域比较宽广,从北岸刮来的微风又特别轻柔,所以河面就显得十分平静。假如说奥德修斯归乡时是从这里扬帆起航的话,那么他就一定能安全到达。当时有几个钓友在岸边钓鱼,不过他们走的时候都是空军而归,我尽管没有甩竿,但却钓到一个安宁的夜晚。
没错,我晚上在岸边过的夜,虽然天很黑,看不见很远,但是我带了一个小灯,它足够照亮我的归途。在夜里九点站在岸边的时候,几乎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了,也没有一个人与我相伴,他们都回到了家里,睡在温柔的梦乡,我听着不算波涛的浪花拍打河岸,内心不曾有一点儿恐惧,两百多米宽的河岸对面似乎有加班的工人,因为我看到有灯光在对面闪烁。夜晚的黄河并不平静,时不时就会有巨大的落水声,那是河岸的土块被冲到河里的声音;野鸟鸣叫,还有一些河水发出的隆隆声,我猜那是河内暗涌撞击的声音。
回岸上的时候,我迷路了,因为天太黑,岸边的树林看起来都一模一样,完全找不到来时的路,它像是隐藏的蝴蝶虫,让我在黑夜里偷摸前进。在茂密的草丛中兜兜转转,小灯已经不足以照亮我的路,只能凭借感觉摸索。最后拨开几次陌生的草丛,转了好几个圈后,终于找到正途,原来它就在我的后面。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半夜一个人,在漆黑的黄河沿岸的湿地里,来回摸索,仿佛在探究人类文明似的东奔西走,最后历经磨难终成正果。我感觉很玄幻,有种迷失在自然中的兴奋感,宛如黄河舍不得我离开,故意为难般设置的障碍。不过我还是凭借着人在自然界中的原始本能,最终走了出去。
十月十号这天,干的活更多了,我在距离河水十米左右的湿地挖了两个大坑,目的是能得到一些纯净的水,因为我既没有洗脸也没有刷牙,感觉身上很脏,但是下午的时候去看两口井,才知道失败了,它们并没有设想的那样清澈见底,四面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塌陷,这就让原本浑浊的水井更加的不堪。
由于水井的坍塌,附近地缝中的脏水也流进了水井中,起初我没发现什么,等到蹲下来的时候,一时间让人头皮发麻,因为这个塌陷的水井中幽浮着密密麻麻的暗红色小虫子,其体积之小令人不易察觉,只有你蹲下来靠近水面十厘米并且闭气凝神的注视下才能发现,这些虫豸的密集程度使人听此凋朱颜,所以别说饮用了,就是洗手都不敢,于是我就去附近的村镇买了一个水桶,准备直接使用黄河水,起码能避免接触到那些暗红色的小虫子。但黄河水又是那么浑浊,故而我用桶把它们盛出来,放在岸边静置,希望水中的泥沙能够沉淀。
当天的水面还算平静,对着黄河的水面,我坐了一下午的时间,其间有一个大哥过来和我搭话,他问钓了几条鱼,我告诉他我没有钓鱼,因为我的姿势太像钓鱼。我连鱼竿都没有,就是在岸边坐着而已。他没有说话,感觉我有什么问题,一个人面对河面坐一下午却什么都没做?他没说话走开了,一直沿着岸边走向远方,直至消失不见。
我还在坐着,河水还在流,远处的河面,有几只雪白的大型水鸟在一直嘎嘎地叫着。因为距离较远,所以在我眼里,它们还没有一条鲫鱼大,不过它们的声音却传得很远很远。夜晚的时候它们变成了一群乌鸦,在头顶盘旋,不时发出嘎嘎的叫声。我很好奇,这些水鸟夜晚的时候在何处栖息?树上?水里?好像从来没有见到过它们睡觉的地方,由此不自觉使人感慨,即使一个文明世界的人身处野外,对于真正的居民来说还有更原始的地方。
在河水的中间,有一棵大树被搁浅了,我猜那里一定有一处浅滩。这棵大树估计是上游的,在某一天终于抵挡不住河水的侵蚀,一头倒进水里,随着河水漂泊。安静的河岸只有静坐的我,河水比白天稍微汹涌了一些,这从河岸的土块落进水里发出的巨响就能分辨出来。
河岸被河水侵蚀后,有的地方怪石嶙峋,起伏跌宕的水纹映射在河岸边的土地上,层层叠叠,增添了几分历史的沧桑感。谁又能说,几百年后,它不会是一个唯美的艺术品呢?晚上六点钟的时候,旁边的水桶还没有清澈下来,我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下午。当一个人在拥挤的城市中放荡久了,独自一个人看看平静的水面也是一种幸福。
六点之后,天就凉了,而且河岸的土块落水声更加频繁,我低头观察河水,发现它潮汐般的起伏更加有力量,在西方落日的红霞映射下,河水更加的波光粼粼,同时染上一层红晕。因为我还穿着夏天的短裤,晚上的时候,冷得开始发抖,于是忍不住地站了起来,站起来看得视野更好了,眺望着远处,我发现黄河的中央水流速更快,水流浩浩荡荡,沉重感十足,伴随着河内的暗涌和漩涡撞击,轰隆隆的声音一直传到我的耳边。
第二天是被冻醒的,我早早起来,想去看看昨天的那桶黄河水澄清了没有,如果可以的话,饮上一口再清洗一下面部。昨晚我就把它丢在了岸边,然后画了一个圆圈罩住它,在任何时代,你在地上画上一个圈,都代表着圈内之物有一个明确的拥有者。果然,到达岸边,桶里的水在一夜的沉淀下明显清澈许多,我掬一捧水,喝下了它,无色无味,十分冰凉。然后又用桶里的水洗了洗脸。
今天的河面刮起了微风,吹得浪花层层叠叠泛起银色的光芒,一股一股涌向岸边,拍打在河岸上。河里的水流速度比昨天大,所以不到夜晚,此起彼伏的土块落水声就开始演奏出歌声,而且很是急促和频繁。那是河水的力量,它的流速带来的力量全都体现在了河岸上。我坐着观察河面,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蜜蜂飞得累了,就落在我裸露的胳膊上,我没有驱赶它,也没有惊动它,而是它休息它的,我休息我的,我想等它积蓄了力量自然会展翅高飞。它很有意思,两条后腿在屁股和翅膀上来回梳理,掉落的黄色绒毛就留在了皮肤上,星光点点似的。过了很久,它仿佛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不得不再次启程,于是就轻微抖动双翅,缓缓地飞走了。
我看着它起飞,而脑袋动也没动,之后继续盯着河面,那棵搁浅的树已经下沉了不少,我猜是河水的上升导致的,然而我猜错了,因为观察河岸边,水位明显比昨天晚上下降了四五厘米,那么就是让这棵树搁浅的泥潭被河水冲走的更深了。河水表面波纹的形状也体现在河水下的沙地上,因为蹲在岸边,用手抚摸水下鱼鳞般的地面时,它们一个个紧凑在一起,像是密密麻麻的小山丘,又像蜜蜂巢穴的形状,怪不得刚刚那只蜜蜂会停下来,估计它也是被河水迷惑,以为到了家的附近。
有一个钓鱼的师傅,他是十一点左右来到此处,就在我东边20米的位置,他看到我于岸边坐了半天,就主动走过来搭话:帅哥你在网鱼吗?我告诉他不是,只是坐着玩而已。他说:哦,我以为你在网鱼,你要是网鱼我就换个地方钓。接着他又问:这里有鱼吗?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因为我不是钓鱼的,没法给予钓者的判断。寒暄了两句,他就回到他的鱼竿处。他设置了三个钓竿,一个钓竿上有十几个鱼钩,全都甩进河里十几米远的位置,唯恐鱼钩不够鱼儿吞食的。伴随着一声声鱼竿顶端铃铛的清脆,我猜那不是鱼儿就是河水流动导致的。他安静地钓鱼,我在安静地注视,在某种心灵上也同样和他达到了平静内心的目的。
由于当天起风,吹的河面波浪层层,使得河岸的沙地多数都呈现出90度垂直的落差,不少沙地的土块会不时落入水中发出呼隆一声轰鸣。我沿着河岸向东,发现了一片小水坑,大概五六个平方的面积,水质清澈见底,中间还有几条小鱼苗在四处乱窜。蹲在水边,轻拍水面,几条小鱼苗就仿佛天崩地裂般,慌不择路地游来游去。
当我走到这片浅滩的尽头,一座搁浅的岛屿出现了,它四面环水,宛如大海某处的孤岛。它是失落的亚特兰蒂斯,随时都有再次失落的风险,估计不知哪一天,河水的扩张就会把它掩入怀抱。在它北面就是黄河,其他三面都是两三米宽的河水将它包围其中,好像一条透明的薄纱丝带,戴在了圆圆的脖子上。丝带并没有多么深,但我并没有涉水而过登上这片孤岛,因为带水的泥沙没有什么硬度,很容易陷进去,我只是用手在水边挖了挖,就挖到了水下极具流动性的泥沙,它们看似很硬,其实是一堆非牛顿流体,不要被流沙的外表所欺骗。我在还算硬实的沙地上,用一根木棍写下了“一沙一世界”,之后就原路返回。回来的时候,可能是脚步惊到了一只晒日光浴的甲鱼,它只有一个拳头大小,全身覆盖着一层绿毛,我刚刚走近,它就一个箭步冲进了河水里消失不见。
下午一点,整个河岸就没有人了,我心血来潮地脱掉鞋子,将脚掌浸入黄河水里。因为面前的河岸比较平坦,所以当我在岸边踏水踱步的时候,脚下的波浪形状的沙地被破坏掉了,这时有一条泥鳅突然出现,它全身有几处伤痕,估计是英勇搏斗时留下的,它被我惊吓到,一溜烟就游回了深水区。河水有些凉意,踏水一会儿就不得不站在岸上晒晒太阳,这时微风徐徐,河水缓缓,我的脚心紧贴着大地,又坐在岸边眺望起了河面。
我看到有一只大型水鸟从面前扇着翅膀飞过;一只白色的水鹭立在河水中的浅滩上;几只野鸭子嘎嘎叫着,但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我听到空中轰隆轰隆的机械声,那是从滑翔机上传来的,有一些人热衷于飞翔,所以每到周末他们就开着车拉着滑翔机奔赴黄河滩,这里空旷辽阔,非常适合一飞冲天。他们往往飞的很高,一圈又一圈的在头顶盘旋,像极了即将捕食的苍鹰。
临近傍晚,来了三个人,其中两个是钓鱼的,另一个是放鱼的。其中一个钓鱼的告诉我黄河里什么都有,我问她是钓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吗?他说没有,但他看到黄河里面有一辆四轮的观光车,在上下翻腾,这一奇观我没有看到。另一个放鱼的女子,拿了两个黑色塑料袋,一个装着黑色的泥鳅,另一个装着十几只甲鱼。她放生泥鳅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但因为河岸比较平坦,几十条泥鳅不知道往更深的河中游去,她就拿着一根木棍往深水里驱赶,好像在教育自己的孩子奔赴大海似的。在放生甲鱼的时候,她希望能扔得远一些,于是我就帮她往河里抛了三只,剩下的我告诉她可以换个地方再放生,不要都放在同一片水域中,她听从建议又往下游走了几十米,正好在两位钓鱼者的附近,把剩下的甲鱼放生了。其实我是想让她自己放生,别自己的善给我做了嫁衣,不然我怕她会让我替她全部扔进河里,但她并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估计那两位钓者有福了。她放完之后,就拿着塑料袋离开了。我想她可能是在赎罪或者祈福,但是从我用力把甲鱼扔进河里激起的水声来判断,她让我替她扔的三只甲鱼的赎罪或者祈福失败了,因为她让我用力扔的时候,那三只甲鱼哪怕没有头破血流也会被水面撞击到晕死过去。然而这不重要,她只要相信它们可以活下去,那么它们就会在她的期盼中活着。
我必须承认,户外野性的环境确实有着治愈焦虑和烦恼的作用,你不需要刻意寻找它的美,只需要站在其中,注意力自然而然就会得到吸引,有时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有时是一只蹦跳的蚱蜢,有时是空中盘旋的水鸟,它们都可以让你的灵魂得到安宁,纵然一个人的苦闷千头万绪不知排解,它也能在思维的缝隙里钻进来安抚心灵。把眼光放在水面,上下起伏的波浪可以带着你的思绪劈波斩浪不断前行,此时你就如同一位长久隐居荒野的渔夫,驾起一叶扁舟缓缓驶进桃花林中,广阔的天地可以容纳一切奇思妙想。
作者简介
六爻,河南商丘人,作品见于《河南科技报》《河南经济报》《大观·东京文学》等刊物。
程序编辑:宋颂▶审核:王冉 ▶终审:孟玉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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