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研｜阴影之下：泰国女性性工作者的困境

泰国以其蓬勃发展的旅游业而闻名，经常向海外游客展示积极的形象。然而，这种形象却离不开泰国发达的性产业。红灯区娜娜这样的热门目的地吸引了无数游客，但在另一个层面上，也凸显了泰国旅游业的阴暗面。

泰国的性产业最早起源于14世纪。现代性产业在20世纪的多次战争期间蓬勃发展，部分原因可以归因于士兵驻扎所造成的暂时性需求。研究表明，泰国性工作的空间分布与这种历史需求息息相关。

越南战争后，泰国政府开始将性工作视为其旅游业的机遇。随着士兵开始离开泰国，性游客成为了这个产业的主要客户，继续推动了泰国对性工作的需求。 

1960年，泰国政府通过了《禁止卖淫法》，随后又通过了《1996 年防止和禁止卖淫法》，禁止几乎所有与性工作有关的活动以及通过性工作赚取的收入。

然而，泰国的性产业每年依旧能够创造约64亿美元的收入，即使藏在阴影之中，这个产业在泰国的经济体系中仍然有着重要的地位。

据泰国疾病控制部保守估计，2017年，泰国境内144,000名性工作者中，有129,000名是女性，而这些女性约有27%都未满18岁。在这个产业中的女性工作者，面临着严峻的生存困境。

多数人认为，女性自愿从事性交易是因为她们想赚“快钱”。但事实是，这只是她们走投无路下的无奈选择。

由于经济困难和缺乏可行的就业机会，许多泰国女性自愿进入性产业。在泰国，巨大的经济差距和有限的就业前景会迫使一部分女性进入性产业。她们通常来自较为贫困的家庭，教育程度低与职业技能有限限制了她们的工作选择——因为大多数合法职位都需要高中文凭。

泰国的最低工资约为每月300美元，失业救济金为96美元，但不超过六个月，最高养老金为300美元。相比之下，性工作者的收入往往要高得多。例如，提供“肥皂按摩”的女性每月可以赚到超过2400美元。

但是，自愿进入性产业的女性只是少数，而大多数女性通常因为被骗入这个行业的。据旨在保护东南亚妇女和儿童免受性剥削和贩运的组织反贩运联盟 (AAT) 称，性贩运者和招聘者有时可能是受害者的熟人或亲戚，他们用吸引人的工作或教育机会向她们做出虚假的承诺，从而引诱她们进入这个产业。

然而，不止本国的女性，泰国也是世界各地遭受性贩运的妇女和女孩的主要目的地之一。

据AAT和NightLight (一个帮助受到性贩运和商业性剥削负面影响的妇女的组织) 报道，对于被贩运到泰国的外国妇女和女孩，一旦她们到达目的地，贩运者就会没收她们的护照和个人物品，要求她们通过卖淫赚钱，才能拿回她们的财物。但是，人贩子并不会轻易放走她们，而是经常性地提高女性的的债务数额，使她们长期陷入这种剥削境地。

在背负高额债务的情况下，妇女们同时还要遭受强奸、殴打，和精神虐待。同时，人贩子还让妇女相信，即使她们向警方求助，也会因非法从事性行业而被捕。这种条件使得受害者孤立无援，难以向外寻求帮助。她们被迫处于自由受到限制、行动受到监视的环境中，剥削进一步加剧，几乎不可能逃脱。

目前，人们对这些女性的关注更多在于她们进入行业的契机，却很少在意性工作给人们带来的影响。但事实上，这份工作会对她们造成严重、甚至是无法挽回的身心伤害。

2021年发表的一篇研究论文显示，女性在工作中直接遭遇的暴力和威胁包括性暴力（66.4%）、被迫在性行为中不使用安全套（>95%）和警察勒索（56%）。遭遇这些情况的女性占从事性行业女性的76.6%，其中大多数是被绑架、绑架和胁迫的。

女性性工作者遭受身体虐待的情况非常普遍——但由于卖淫在泰国是非法的，她们无法通过法律手段捍卫自己的权利。泰国社会对性工作持模棱两可的态度——女性性工作者不太可能得到基本的社会保护，甚至还可能面临来自警方的指控与勒索。

除了与非法活动相关的高风险外，从事卖淫的妇女还面临严重的身体伤害。

恶劣的工作环境增加了她们感染疾病的风险，尤其是淋病、梅毒和艾滋病等由性传播的疾病，其对健康的危害往往严重且不可逆转。同时，由于这些疾病的治疗费用较高，而她们的经济条件有限，延迟治疗也会导致对身体的永久性损伤，甚至是预期寿命的缩短，并在社会中引起公共健康风险。

另一个重大健康问题是意外怀孕。这对于性工作者来说，在医疗保健机会有限的情况下，意外怀孕就意味着更高的健康风险，例如分娩后的并发症，子宫脱垂、会阴撕裂等，严重时也会危及生命。

直到2021年2月，泰国才将堕胎合法化，并且仍存在许多限制。堕胎服务的可及性仍可能因地点和提供者的可用性而异。在校的怀孕女孩很可能被要求退学。根据AAT的观察，学校担心这些案件可能会影响其他女孩也这样做，而青少年怀孕可能会损害学校的声誉并影响未来的入学率和申请率。

然而，除去身体健康所面临的挑战，性行业给女性带来的精神创伤常常被忽略。这些女性面临的心理健康挑战是巨大的。

报告指出，被贩卖用于性剥削的妇女遭受严重的身心虐待，可能患有焦虑症、抑郁症、创伤后应激障碍和自残。

受害者与贩运者之间往往有着不健康的依赖关系，受害者依靠贩运者来获取生活必须品，但同时也会受到贩运者的性暴力和胁迫。长期处在这种关系下会损害幸存者进行日常任务以及情绪恢复的能力。因此，在这些情况下，她们会经常产生无助、羞耻和愤怒的感觉，并伴随着对个人身份认同的挣扎。

另一种类似的心理虐待来自于糟糕的工作环境。例如，妓女必须在陌生的地方与陌生人打交道。这些妇女每天都遭受人贩子和客户对她们施加的身体虐待和心理创伤。让她们的生活更加紧张的是，女孩们还必须应对社会对她们的怀疑和蔑视。

在这两种情况下，心理影响都是深刻而复杂的。认识和解决这些心理健康问题对于为性行业的女性提供有效的支持和干预至关重要。

在打击泰国人口贩运与性行业方面，两个著名的组织做出了巨大努力。

第一个组织是反贩运联盟 (AAT) 。自2001年以来，AAT一直致力于保护妇女和儿童免受性暴力，在泰国、老挝、越南、缅甸等地打击性剥削。

他们的工作包括：保护来自各国的女性免受性剥削，从隐藏的妓院中解救受害者，与当地当局合作收集证据，并为起诉和受害者赔偿提供法律援助。

同时，AAT还致力于帮助受害者重新建立自尊，并通过提供职业选择，帮助她们重新融入社会。AAT也会为妇女们提供领导力培训，使她们能够成为其他弱势群体的倡导者。

AAT平均每年会为约2000人提供反性剥削培训课程，阻止约800人进入性产业，拯救约150名受害者，起诉约20名罪犯，并为约50名受益人提供职业规划。

一位AAT工作人员表示：“我们建立AAT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关闭它。”他们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人口贩运将不再是一个问题，那是，AAT也就不需要继续存在了。

成立于2005年的NightLight专注于支持目前或曾经从事性行业的女性，努力为受到性剥削和贩运影响的女性创造可持续的变化。他们的工作人员长期在红灯区工作，与当地女性建立信任，了解她们的需求，并为她们提供住所、医疗服务，以及其他可能的援助，来保护她们的安全。

NightLight还为女性提供全面的职业培训和就业机会。他们经营着几家企业，包括咖啡店和一家珠宝生产厂。这些举措为女性提供了稳定的就业机会，帮助她们重拾自尊。自2005年以来，NightLight已雇用和培训了250多名女性。

此外，NightLight也为红灯区的女性营造了一个支持性社区。这个温馨的中心为女性提供了一个安全的空间，让她们分享自己的经验，并寻求他人的支持。服务包括提供美发、化妆和指甲护理的免费美容院，以及提供基本医疗保健和与医疗专业人员公开对话空间的医疗诊所。通过这些努力，NightLight使女性能够找到稳定并创造超越过去经历的新身份。

在对泰国性产业和其中女性工作者的调研中，我们也逐渐地意识到，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做出一些改变。作为研究人员，我们也想要继续探索这个话题，并且让更多人来了解和关注女性们如何在社会上获得更好的地位，创造一个所有女性都受到尊重、重视和保护的世界。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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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HE Yingxin, HUANG Xiaoxi, SHU Hua

（按照姓名首字母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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