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你看我的目光像怀抱

文化   2025-01-18 19:00   北京  



你看我的目光像怀抱

阿毛



花园的下午

花园这边我在看书
花园那边一个女孩在唱戏
她的唱腔和身段
牢牢吸住了我的目光
我突然听到自己
胸腔里的啜泣声
像疯狂跳过沙滩的
海浪
不是她,是光影和微风
从不同的方向抚慰我
带出我身体里一群美丽的
姐妹和儿女

2018年5月9日


找灵魂

轮椅吱嘎吱嘎
她在花园里
紫色的皂角树下
光影扫着老年斑
她自言自语了
一下午:
“这肉体
不中用了。
我要找回
出走的灵魂。
她会让我
重新站起来!“

2018年5月12日


雨下了一周

清晨,代替小鸟叫醒我的
是雨打在雨阳篷上的叮当声
上周叫醒我的鸟儿去了哪里?
是不是也像我这样躲着听雨?
或者在俯手的书页间
不断遇到晨祷、晚祷
和中午的涂鸦
这些年只有不绝于耳的快递
却并无送信的邮递员
街对面的邮筒已废置多年
我的手写体也已失去收信人
而雨并不知自己敲在雨阳篷上
我也并不总是写诗
我只是在记心电图


像怀抱  

白云罩着树梢和屋宇
像怀抱
风吹着风衣和你
像怀抱
小鸟和孩子在花园奔跑
树蔓繁花像怀抱
我们在人世奔走
日月山川像怀抱
你看我的目光像怀抱


李白江上短信汪伦

这不是桃花潭,是长江
污浊、汹涌,快艇像离舷之箭
离别的加速度重金属
摇滚不能分别的波浪
天上有飞机和飞机的白线
地上有高铁和高铁的磁悬
我偏爱的长江天际流
行驶着船只翻滚着浊酒
我捞不起江底的月亮
捞起了江面的诗句和流物
你得用纯净水清洗后品鉴——
黄鹤楼上邀月,盐水花生下酒
不闻酒香
唯闻汽笛声声
我不在对岸,在波涛里
没见到屈原,他的手机关机——
此起彼伏的咕咕声
是众物吞吐江水、消化酒精和粽子的胃


唱 法

轻柔的晨光,和不轻易
看见的雨雾
隔着一阵风,两阵风,三阵风……
沐浴一棵树,两棵树,三棵树……
和树上数只婉转的笛音。
先是用目光,然后用手指,
我也加入这合唱。
它们唱的是:绿色的树上,结着金色的果子。
我唱的是:白色的纸上,长着黑色的钻石。

2006.5.5


治愈我

你们听不到我哭

走廊里
虹吸现象
吞噬一把空置的

和口罩下面的呼声

所有
速朽的
或永存的

来治愈我

让他们在我的怀里
重新出生
重新命名


乡村史

他从户外采回花来
她把花放在床头柜
和餐桌上

天井立一只大水缸
白天蓄着太阳
晚上卧着星月

那是他们最好的
乡村年华

现在他病床上
她捂着他的手——

“孙子打来电话说,
你的老花镜和大衣钮扣
在水缸里。”


往,返 

哪条路都是走到黑
通往武汉的大路、回到毛场的小途

货车、轿车和火车
进城的鱼米、回乡的兄弟

风中飘霜,飘雪
飘鹅毛,也飘芦苇花

天鹅在如镜的水面上睡眠
或在起伏的波浪上游弋

行吟者走出边境线


梦回故园

我眷恋背影里的纯真和古代
坚守非物质和走夜路的勇气

后面是满怀激情的高音童声
前面是深沉悲伤的低音老声

可以盲听
可以节外生枝、死后复生


翻  篇

白雾晃动树枝
鸟飞来飞去

她站在阳台上
看雪

一只蚂蚁在她的靴子里
找热带

新年了
两尺缎带打成的蝴蝶结

封住青春和旧照片
你别用相机抓蝴蝶


旅行之歌
旅行一部独立的时间简史
一份前世的眷恋与忧伤
一份来世的憧憬与惊喜
——崇高而蔚蓝的上升
——卑微而灰暗的沉湎
仿佛迎面而来的前世爱人
失之交臂的惊鸿一瞥
起伏跌荡的万丈豪情
你看,大地无限辽阔
像我们的孤独


宁静的热情

打开窗
停止
有关烟火与哲学的争论
看宁静的热情中
一人的针线一人的炉火
一人的自我反抗
我在画外音里磨杵、写诗
那个穿白罩衣不轻易下楼的姐姐
把诗句藏在壁柜后
蹒跚地靠近睡床……
我也倦于写出诤言了
就让颤抖的笔
任灰尘、铁屑与省略号
落在句子里 
2021年1月25日


阿毛,诗人、作家。做过宣传干事、文学编辑,2003年转入专业创作。主要作品有诗集《我的时光俪歌》《变奏》《玻璃器皿》《看这里》等,另有散文集、中短篇小说集、长篇小说多部。作品入选多种文集、年鉴及读本,曾获多项诗歌奖。部分作品被翻译成多种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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