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诗:把残冬之尾编一朵梅

文化   2025-01-27 19:00   北京  


本期诗人

本期诗:杨键、蓝鸟、何平、蔡友福、凌晓晨、官华、孙银川、余笑忠、广子、刘云慧、赵琳、苏醒、庞培、卢文丽、张静雯、苏奇飞



杨键

除夕夜


窗外一片树叶落下,

这是最后一片桐树叶了,

这也是一滴老牛的眼泪,

这泪飞进我家中,

在一张礼器图上滑落。


爸爸,你去世快七年了,

二哥去世也快十年了,

妈妈比去年老多了,

我没有照顾好她。


爸爸,相信我,

我没有枯竭。



蓝 鸟 (美国)

除夕的乡愁

 

都说要叶落归根

于我,那只是脑海里

打捞的一叶意象

操劳大半辈子的白发人

将满头黑发的儿子葬在异域的土地

权当是一粒种子。幻想着

未来的一个春天

有一棵幼苗能在常春藤上吐绿

对未来作一个超大格局的注解:

未来,只能是尚未到来

待到未来到来时,也许

又是一片落叶

又是一个于是

于是

白发人还是在儿子的墓地旁

买了自己的一块

同时在故乡此起彼伏的大厦之间

做了一个衣冠冢




何平  (米仓山人)

除夕,把残冬之尾编一朵梅


“三九四九……”

串成的民谣

摇曳屋檐上的蜘蛛网

寒风虐成残卷

半幅富春山居图

铺在除夕夜的闺房


冰川窟窿愈演愈烈

我从轩窗探出身

瑞雪在岁月的万字格上

留下魏晋笔法

爆竹蛰伏着满是棘痕

老梅枝劲

欲点燃玲珑的乡愁


团聚的脚步声

在我指缝被摁住

为新岁谋篇

把残冬之尾编成一朵梅

挂在春晨的扉页上



蔡友福(四川)

大年三十


大小姿态的灯笼,从楼榭亭台举高

火树银花,让披彩的年三十,大面积的红

鞭炮,欢天喜地的仪式感

总是开场白

噼哩啪啦,扰乱了心的阵脚

一触即发,最容易击碎脆弱的部分

千里之外,今年不问归程

我无法抽身而逃

注定的思念,顺从了弥漫团圆气氛的除夕

这一刻,适合发散盘点的乡愁

清空,再清空多余的孤独

连缀电话两头,隔空喊出祝福

缠绵的亲情,填满了微信空间

我把兴奋一次次放大

直到正月初一子时



凌晓晨

又是除夕

螺旋形上升的时间,一圈大于一圈

其中的空间,是否被暗物质充填

你我能够感觉炽热与温暖,尽管严寒

在户外窗外的山顶上呈现

如果涉水,深度是否在眼睛里旋转

如果爬山,雪线是否在理想的顶端

又是除夕之夜,坚守永恒的承诺

时时刻刻岁岁年年,爱你无限



官华(陕西)

今夜,随清浅的月光回乡

  

思乡的脚步叩响年节的螫音

轻轻浅浅,那一弯明月把关山甩在身后

沿着月光我就会走回故乡

记忆沿着窗棂打湿屋舍的灯光

今夜,握一纸素笺

在漂流的文字里让乡音回归

  

无论走多远,一股重重的力道会撕扯着

我的肝胆,贯穿我的呼吸和梦魇

心,无法停泊

念念不忘弥漫着温馨的家的感觉

双眼缀满泪水

  

今夜,家是一个心疼的词

我必须在千里之外一个人痛饮

在梦里,让思念伴我

在故乡的大地上走走停停

深一脚浅一脚,故乡就在面前



孙银川

除夕

 

除夕,烟火弥漫

那是春天一抹最温暖的底色

我看见一个穿着传统棉袄的老人

把两个门神糊在大门上

把迎春的对联贴在大门两边

我看见彩船、龙灯,地狮子

登门恭贺

讨个好彩头

除夕,风在走动

人在走动,乡音在走动

我不在乎落叶归根的结局

同样,都是漂泊者

同时,在外久了都要回家

一年到头

除夕,人喜神欢

车水马龙,不约而同

村外,一片坟地燃起了雀灯

每一束光芒

投射于灵魂的天堂

其间,也照映母亲三尺见方的长眠

每一炷燃点

恰是归途上故人缥缈的呼吸

亦远亦近,

门前,一群穿着花衣裳的孩童

看孔明灯升空

咯咯笑声像种子一样

落地发芽

这个时候

每一家都关上了大门

都会在自家的神龛前

烧三张黄表,上三炷香, 磕三个响头

一家人围炉夜话

煮沸乡愁

当午夜钟声

响起,随之四处鞭炮呼应

我无法拒绝春天的指令

也无法阻止一种心绪的

蔓延,更来不及探究除夕的真正含义

在茫然中

我伸出一双手

再一次打开出发的线路图------

诗与远方



余笑忠

除夕夜于故乡蕲春见满天繁星


爆竹、烟花,何其喧嚣 

将声、光推向竞相攀比 

那还没有被牵入到畜栏的水牛受罪了 

它被惊吓而不能跑开,它的眼神 

由惊恐而愤怒,它在愤怒中 

转身,踢踏,愤怒于 

对冲天而起的怪物无计可施 

除了尾巴,它不能挥舞别的什么 

它看到挥舞过来的不是鞭子就是棍棒 

再不,就是另一头牛,斜刺过来的犄角 

有时,它也会仰望天空 

加入乞灵者的行列 

那时,它撇开了役使它的人 

撇开了骑它又打它的脸、还指着远处的一匹马 

而把它说得一无是处的人 

甚至,它也撇开了 

你和我 

那时,繁星中 

会有一颗熄灭,在其不可见之处 

会有一颗升起,在其彻夜咀嚼的 

黑暗中


广子

除夕 


灯火毫无阑珊之意

从阳台到厨房,饺子终生辗转

而人只需要许一个愿

餐桌上,酱牛肉挨着绿豆芽

除夕夜漫长,悲欢之间

最短的距离是变老

祝福饱含碳酸和酒精

举杯干掉这团聚的时刻

今夜,我不接神送鬼

我只想先给群星鞠上一躬

面朝烟花,双手合十

请关照我活着和已逝的亲人



刘云慧

除夕,想起奶奶的围裙    


奶奶的围裙好像是灰色

也好像是黑色,那是

二十年前了

当时没有留意

藏青色也是可能的


奶奶的围裙

总会变出

干硬的煮疙瘩,或者

几片锅巴

奶奶的围裙,总是

撩起一个角,这样

赶猪赶鸡时走得快

做饭时,揪下就是


除夕,想起奶奶的围裙

和孩子们说着说着

奶奶就坐在了身边

寂静而温暖


赵琳

除夕


除夕,你双手擦拭灵堂的香炉

洗手作揖,点上香烛

神已经来到家中,屋子已经很久

没有这么热闹,亲人从南方回来

你疼爱的外孙女带回了荔枝

这种水果来自祖父生前想去的南方

你从柜子依次

拿出风干果、核桃、花生

自己种的向日葵和苹果

堂屋的灯亮着,你的眼睛看着

红色灯笼挂在院子

那些逝去的亲人在回家的路上

我想起祖父,他的名字

活在家谱里,祖母点灯的那一刻

像祖父回来了,穿过积雪的麦田

他为我披上一件羊皮袄,怀里揣着烤熟的土豆

直到天明,悄然消失在梦中



苏醒

除夕

——给阿翔、羊羊


守岁的花生有三子,我们的远方

有无数。当你闻听

孤独者招惹犬吠,当黎明

像他人的青春被热爱,当我们不再

讨论归途……

没有什么必然发生

只是一日新来,宛如黄花


庞培

除夕


夜晚,仿佛一颗露珠,垂在村落上空

猪栏里

十三只小猪,围着一头母猪,哄抢奶汁

是一幅静谧星象图

户外,北斗星勺高悬

新年照彻每个农户的心,直至靠墙排放

各样农具上的黏土

金黄的稻柴

天黑得已经看不见炊烟

所有颜色里,只有黑色和红色还活着

红色是农家房前的春联

黑色里有点蓝——丰富的深紫浅灰……


属于原野上如梦如幻的河流

属于冻土带骨节粗壮的田埂

属于天地间飒飒生长的灵魂!



卢文丽

除夕


千山鸟飞绝,喧嚣复归岑寂

四季另起一章,重返飘泊时序


旧符换作新桃,厨房传来革命

青菜芥菜生菜在地里静静生长


隔壁邻居家檐下的酱肉

像一个个古老的哲学命题


春雪尚在途中

去湖心亭的舟还在梦里


山道逶迤,有腊梅俏然冷对

老树枝头,太阳偶尔露个小脸


这庄严的仁慈之光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此刻,小院散发年夜饭的香气

那些围炉守岁忆及的往事

又将被春风一一提起



张静雯

除夕夜


窗外的鞭炮声

炸裂了空气。两片枯叶在烟花吹起的

风中颤抖。我把一个自己灌醉——

把一个自己送给碎片与灰烬

把一个自己水葬

把一个自己遗弃于远方

把一个自己画好妆,涂好口红

和亲人团聚

缺席的另一个自己,正打开一本旧诗集

从第一首读起

最后一个自己,枯木般

独坐。炮声不绝于耳


我的妈妈一次只生下一个孩子

我行在自己的路上,伶仃一人


没有相遇,没有

擦肩而过。不会有第二个人

一生不会见到同类

这一切,我早已了然于心


但我卜的第一卦为“离”

它是火,它是光明

除了继续前行,我别无选择



苏奇飞

除夕夜读杜甫长诗《壮游》


烟花升起,散成灿烂的星空。

一个人衰老卧病之时,

回忆和叙述往昔的快意和清狂,

是否仿若在叙述另一个人,

另一种从未经历过的生涯?

抑或此刻,有另一个人

在夸谈、痛述自己的一生?

烟花在升空,叙述在转折。

一个巨大的时代,急切地

经过一个逃难者,绷紧他的心弦,

并在他的身上

演奏起逃难之歌。这是真实的。

一个国家明显的症候,最终

表征为一个人的痉挛:

在他的胃里,沙子般的痛苦

已经内化成诗韵和光亮。    

烟花在散开,黑暗豁然明朗。

一个人的游踪、自传,

在多大限度上,成为了

历史的注脚,注释着哪个词语?

哦,握紧的,都在形成沙漏。

万物的兴衰,都处于

秋风的语境中。

而悲伤的,流离的,行将终结的,

都归于美

和一首诗的韵律。

原乡诗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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