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今年所有的旧账本
卷成一支想象的炮杖,再放入足够的火药
只待今夜,将药捻儿点燃
嘭的一声便一笔勾销
让每一副对联,都只说拜年的吉祥话
对仗平仄押韵必须工整
把不着调的说词关入禁闭
不再人为发生无辜的伤害,或恶语相加
将一年的酸甜苦辣邀请到一起
让不同口味的菜系汇聚在一家人的餐桌
破除门户之争,也不再妄自菲薄
共同给人留下一个团结而丰盛的印象
不要忘记去买一双红袜子
上面印有花钱挣钱管钱或踩小人的字样
若遇本历年,再备一条红腰带
让人人都在虎年里尝试到走鸿运的滋味
压岁钱的红包鼓不鼓胀没有关系
冷酷的数字才会拆穿夸张的形式主义
用微信转账又太过缺乏情调
没有仪式感的祝福仿若都缺乏一些诚意
记着出门戴口罩,作揖保持距离
将冷链运输来的手机短信严格消毒
挑几条鲜活而吉祥的红锦鲤
派送给亲人、师长和朋友
或以它做使者,去消除与人心间
那些发酵已久的不悦和介蒂
除夕
朱朱
你熟悉那份阴沉的寒冷,源自
俭朴的习惯。他们的房子不开空调,
不到天黑时不亮灯。蒙着布罩的
沙发里,弹簧早已失去了弹性,
唯有电视机的屏幕闪烁着,
像一个爱撒谎但走动得殷勤的亲戚。
母爱,仍然以食物的方式
遍布在餐桌、茶几和任何
伸手可及之处;这盘中
堆满从夏天就被冷藏的菱角,
这解冻的化石,固执地穿越
这个年代,去补偿你那饥饿的童年。
“此刻”从不被张贴于门楣,
话题总在记忆里打捞创伤——
午后,独自闲逛在巷口,
你突然分裂成两个:一个
男孩,再也迈不进成年的槛,
另一个已衰老,一眼望见生命的尽头。
傍晚,烟花就刺耳地尖叫
如同垂亡的习俗发出通缉令,
天空随即被浓雾闭锁,此刻,
假如你身上有海,整个城区就是
一艘挣扎着上浮的沉船,追随
历法里的星宿,爬回内河的口岸。
这燃放嘲弄你艰辛的足迹,
被照亮的砖墙像拉不开的抽屉
封存了遥远;这燃放搭建起
一座临时的穹顶——故乡
和乡愁,像一张底片上
两个陌生人,病床挨挤在一起。
被照亮的还有书房里成排的书,
那些老旧的面孔吸引过你,如同
当年舞厅的时髦女性;被照亮的
还有冷冽的公路、田野、沟渠
和运河上的桥,当指针滑过午夜,
一辆急刹的车,钟摆般掉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