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之诗:为新年而作的孔雀舞

文化   2025-01-26 19:01   北京  



烧去旧年

作者:[美]内奥米·希哈布·奈
译者:王立秋

字母在一秒一秒的时间里吞噬自身。
便条是绑在房门把手上的朋友,
透明的猩红的纸,
像飞蛾的翅膀一样滋滋作响,
与空气结婚。

每一年都有那么多易燃的东西,
蔬菜,未完成的诗的清单,
岁月的橘黄色的旋转火焰,
石头那么小。

在有又突然没有了某物的地方,
一种缺席呼喊,赞美,留下一个空间。
我又从最小的数目开始。

快舞,丧失与落叶的曳步,
只有我没做的那些事情
在燃烧的死亡后劈啪作响。



元旦日

作者:[美]金·阿多尼诺
译者:王立秋

今晨落下的雨
会冲走承载它的

最后的雪。我又可以
闻到草,和在泥浆中

安息的碎叶的气味。
我允许保留的屈指可数

的爱还沉睡在
西岸。这里在弗吉尼亚

我走过田野身边只有
几头年轻的母牛陪伴。

她们魁梧而羞怯,
就像我记忆中的初中

女孩,她们从不
说话,她们的头总是

低垂而她们的手臂总是交叉在
她们新发育的胸前。那些女孩

现已年近四十。和我一样,
她们一定会不时地站在

窗前直到深夜,了望
沉默的后院,看着

草坪上生锈的椅子和
别人家的高墙。

她们一定会在某个午后躺下
声嘶力竭地为曾经使

她们极乐的一切哭喊,
惊叹她们的生活如何

在没有任何
解释的情况下就把她们带到

如此境地。我不知道
此时我为何在外行走

我的外衣在变黑
我的靴子在下沉,发出

一种我爱听的温柔的
吮吸声。我不在乎

那些女孩如今在何方。
无论她们成就了什么

她们都可以拥有。今天我不想
下什么决心。

我只想在雨的
寒冷的祝福中

多走一会,
并对它扬起我的脸。



12月31日
作者:[美]理查德·霍夫曼
译者:王立秋

所有我未完成的行动在
漫游中赤裸地跨过日历,

一队瘦削的狩猎人,
吹起的雪四处散落,

绊倒在一个我用图钉
固定的,折叠在新年里的

未来上:一月的图画
一幅来自十七世纪的绘画,

一幅静物画:颅骨和镜子,
撒出硬币的钱袋和一朵花。


在新年前夜

作者:[美]艾薇·肖克利
译者:王立秋

我们使午夜成为年的模型:
雪映闪的林光隆重庆祝
我们在近乎沉默中给自己的
誓言:香槟和吊灯为吸引欢笑

与喝彩而进行的充满智慧的
闪光的竞争:壁炉的火
反映着爱人之间熊熊燃烧的
内红的情约:我们溺爱一个垂死

时辰的空间,焦虑的众神用
这暂存的泥土塑造我们对亚当的希望:
我们每个人都足够贪恋闪光或
鲁莽到认为牺牲会止住

这个瞬息即逝的时间:尽管寂静在
激情与激情为统治而斗争时平衡地暂时
止住了活力,心智却走向
那未来的:时尚的吵闹的游行,

人造的笑容,拥挤的日子:一道割断
灵魂与骨的没有血的切口:一阵长而痛的
肃静——其中我们只会听见
我们正在打破的诺言的清脆的破裂。



仿绅士诗人小林一茶

作者:[美]罗伯特·哈斯
译者:王立秋

新年的早上——
万物兴盛!
我感觉大约一般。

 一只大青蛙和我
互相瞪眼,
我们都不动。

 这只飞蛾在女人的
闺房里看到明亮——
 被烧脆了。

被问到他有多大的
身穿新和服的男孩
伸出全部五根手指。

 夜里的繁花
像人
为音乐所动

 睡了半天;
没人
惩罚我!

五十岁生日:

从现在起,
每一天,
都赚了。

别担心,蜘蛛,
我料理家务
是偶然。

这些海参,
他们看起来根本不像
日本的。

见鬼:

明亮的秋月;
池螺
在平底锅里哭。


垂死的年是温柔的

作者:[英]沃尔特·萨维奇·兰德
译者:王立秋

垂死的年是温柔的,而溅落的
浪花的气味是甜美的;
船队上的生命更加粗暴地驰过,
它终结的日子是无味的。

我等待它的终结,我追求它的阴郁,
却为此哀叹:在我胸膛上
或在我的坟墓上,不会再有
可以慰藉这一切的泪滴落。



新年的诗
作者:[加]玛格丽特·阿维森
译者:王立秋

圣诞树枝脆响,针叶沿
窗台咯咯作响。
一颗从上周聚会上
撒落的项链上脱落的珍珠
在清晨牛脂般的、雪一般明亮的
素净中,躺在它们旁边的窗台上。
而所有在这些房间被香水、皮草
和来回进行的黑白交错的应景的
谈话弥漫时华贵堂皇地环绕房间
的好客的家具,陷入
它先前的巨大。
我记得
安玫瑰一样甜美的庄重,和僵硬的坟墓
那里寒冷能够包含的是如此之少;
我注意到那古怪的愉快的头骨和交叉的腿骨
八哥和麻雀走了,带着把它
来自黑暗的牧夫座的弧抚平为
被吹积成堆的庭院的砖砌的角落,和平静的窗台
的冬风的壳与长久的循环。
温和正义的愉悦
是作为人,从空间赢得的
这不冷淡的,好客的内里
安静地映照雪
光,和新年。



致新年

作者:[美]W.S.莫温
译者:王立秋

带着怎样的平静最终
你出现在山谷里
你洒下的第一道阳光
触及一些高处的树叶
它们却没有摇动
好像它们没有注意到
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
接着一只鸽子的声音
本身就从远处唤起了
清晨的静寂

所以这就是你的声音
此时此地无论是否
有人听到它这就是
我们和我们的年龄
我们纯然的知识
和我们纯然的希望——
在我们面前不可见的,
未触及而依然可能的——同行的地方



为新年而作的孔雀舞

作者:[美]埃尔德·奥森
译者:王立秋

灵魂,像傀儡一样拉扯
我肢体的弦,让它们跳舞,
跳舞,在阴郁的欢乐中,跳舞,
在所有阴沉的演出之后
旧的世界崩溃,新的世界形成。

现在一种思想像音乐一样抓住我们,
所以一样的,每一个灵魂都必须舞动,
在最庄严的舞蹈中舞动,
灵魂和身体在时间中踏行
直到所有战栗的塔倒下。

现在石头再次升起
直到世界重建一新
现在在一种韵律般的一致中,
打伤午夜的钟的我们
听见晨钟击打的声音。



新年贺简 

茨维塔耶娃 著

汪剑钊  译

 

新年好!——光明,乡村,家园,你们好!
这第一封信寄给迁入新居的你,
——误会啊,那是一片肥沃的——
(肥沃——被反刍的)刺耳的地方,响亮的地方,
犹如埃俄罗斯居住的空塔。
第一封给你的信来自昨天的
故园,那里已没有你,我伤心欲绝,
来自众多星星中的一颗
大星……死亡和终结的规律,
这规律让每一个不曾出生、
不曾出现的人与事显得可爱。
需要说出我如何知道你的噩耗吗?
不是地震,也不是什么雪崩。
一个人走进来——普通的人(你是
他的所爱)。——一桩最为悲伤的变故。
——《新闻》和《时光》已报道。——给一篇文章吧?
——哪里?——就在山中。(云杉树枝遮蔽的窗口。
被褥。)——难道您没读报纸吗?
来篇文章吧?——不行。——可……——别烦我了。
嘴上说:这很难。心想:我可不做出卖者。
——死在了疗养院。(一个租赁来的天堂。)
——哪天?——昨天,前天,我不记得了。
您去阿利卡扎尔餐馆吗?——不去。
嘴上说:在家。心想:结束了,但我不是犹大。
 
新年好!你即将来临(明天会诞生!)——
让我说出:我获知噩耗以后做了什么……?
嘘……我失言了。按照惯例,
我很早就将生与死打上了引号,
仿佛绑上明显空洞的流言。
我什么都没做,但又似乎做成了
什么,没有影子、没有回声的
东西!
现在——你的行程怎么样?
心脏被撕扯,几乎可说是肝肠
寸断?骑着奥尔洛夫大走马,
据说,它们与鹰有关,不甘落后,
精神已被污染——或者变得更空洞?
还是更甜蜜?路途既不高峻,也无斜坡,
而骑着真正的俄罗斯之鹰飞翔的——
又是谁。我们只与那个世界血脉相连:
在罗西经常如此,那个世界就这样
成长。井然有序的穿越!
我嘲讽地说出生与死,
以自己的隐匿来触及她!
我附带着脚注说出生与死,
带着星号(我所期盼的夜: 取代大脑半球的是——
星空!)
我的朋友,可别忘了提醒
下列这一点:如果俄语的
字母取代了德语的字母——
那不是如他们所说,如今
一切会发生,死者(乞丐)眼都不眨——
能吞噬一切!——而是那道光,我们的
光,——在新圣女修道院,十三岁的我
就已明白:并非无语,而是人皆能言。
 
于是,我不无悲伤地追问:
你为何不再询问,如何用俄语说出
Nest一词?那唯一的、覆盖
所有鸟巢的韵脚就是:群星。
 
我跑题了?但那样的事情
不会发生—— 注意力离开了你。
每一个意念,任何一个,Du Lieber,
都把音节引入了你——不论是怎样的
解释(哪怕我觉得德语比俄语更亲切,
最亲切的是天使的语言!)仿佛在某地,
没有了你,什么都没有,唯有坟墓。
一切似乎不曾有过,一切似乎存在过。
——难道真的完全与我无关?——
周围怎么样,莱纳,感觉怎么样?
非常紧急,始终不变——
宇宙(也就是说,诗人置身
其间的)的第一视觉
和地球的最后视觉,
对于你和整体的现世仅只一次!
并非是沦落红尘的诗人或有着肉体的精神,
(隔开——就是对这二者的凌辱)
而是与你同在的你,与你同在的你呀,
也并不意味着宙斯最好的作品,
与你同在的你,——就像卡斯托耳
与波鲁克斯,
与你同在的你,——就像大理石上的小草,
不是离别,也不是相会——相互
对质:相会与离别都是
第一次。      
      你如何看待自己那只
手(看着——手臂的——墨迹)
有着如此(多少?)旷远的海域,
那因为无始所以也无终的
地中海——和其他碟盘的——
在水晶状态下的高度。
恍如不曾发生的一切和未来的一切
与我一起栖落在郊区尽头。
恍如不曾发生的一切和现存的一切
一周之前被注销的东西
更加多余!——还在注视什么地方,
遮蔽了谎言的边框,
从这点——而非那点,不是那一个——
正如那不是备受折磨的这一个。
我生活在贝尔维纽。一个鸟巢和树枝的
小城。跟导游交换了一下眼色:
贝尔维纽。巴黎近郊尖柱寨堡的
美景——高卢式喀迈拉装饰的
距离巴黎——稍远一点的地方……
被裹上一层红色的轮圈,
(某人)“应该如是”令你显得可笑,
应该(令我)如是,从无垠的高空,
我们的贝尔维尤和贝尔维德勒!
我徘徊不已。局部性。快速性。
新年就在大门口。越过桌子与人干杯,
为什么?用什么干?代替泡沫的是——一绺棉花。
为什么?唔,指针在转,——跟我有何关系?
你又能拿这新年的喧嚣怎么办?
哪怕它有内在的韵律:莱纳——死了。
倘若你,那只眼睛合拢了,
就意味着,生已非生,死已非死。
就意味着,天暗了下来,我在会见中就明白,
既没有什么生,也没什么死,——而是第三种,
新的状态。在它之后(从第1926
进入——第1927个
年头——怎样的幸福
由你开始,又由你而结束!)
越过了肉眼看不见的桌子,
我莫非要和你悄没声儿干杯,
玻璃与玻璃碰撞?不——不是他们小酒馆式的:
我和你面面相觑,融为既成的韵脚:
第三种。
      越过桌子,我看到了你的十字架。
多少城外的——地方,多少地方
在城外!灌木丛——在向谁挥手哪,
如果不是向我们?这些地方——正是我们的,
不属于任何其他人!整张树叶!整片针叶!
与我同在的你的地方(还有与你同在的)。
(在秘密集会上可以跟你说些
什么?)难道——不是地方!而是月份!
而是星期!而是没有人迹的、雨淋淋的
郊外!而是一个个清晨!而是同在的
一切,但尚未被夜莺的歌声唤醒!


或许,我看得不够清楚,因为在洼地,
或许,你看得更清楚,因为在高处:
我和你之间什么都不会发生。
迄今仍那么纯洁,那么普通,
我们如此合身合体的东西
根本不需要去计算。
没有什么,除非——你不再期待
逸出音序者(从节拍中逸出者
是错误的)——而是期待某一个
进入某个——音序者?
永恒的副歌:
乌有,哪怕有某物借助某物
而成为某物——哪怕来自远方——哪怕
影子的影子!乌有罢了:那个钟点,那一天,
那间屋子——甚至赋予一个戴着足枷的
死刑犯以记忆:那张嘴!
或者在各种条件下过度地剖析?
从一切之中析出的不过是我们的
那道光,正如我们自身只是那道
反光,——替代这一切的——整个那道光!
你好,荒凉偏僻的郊区——
你好,新地方,莱纳,新的光,莱纳!
你好,可证实性的尖岬——
你好,新眼光,莱纳,新听觉,莱纳!
 
过往一切都是你的
障碍:激情与朋友。
你好,新声音,回声!
你好,新回声,音响!
 
有过多少次,坐在学校的凳子上问道:
那边的山峦怎么样?怎样的河流?
没有游客的风景可还美丽吗?,
难道我错了?莱纳——多山的——天堂, 
正被暴风雨吹打?难道不是寡妇的意念?——
须知,不只一个天堂,他的上空还有另一个
天堂?带有露台?我在塔特拉山进行评判,
天堂也不可能不成为露天的
剧场。(而某人头顶悬挂着幕布……)
难道我错了,莱纳,上帝——是生长中的
波巴布树?不是金灿灿的路易币——
须知,不只一个上帝?在他的上空还有另一个
上帝?
在新地方如何从事写作?
但是,你毕竟是你——诗毕竟是诗:你本人——
就是诗!在美好的生活中如何从事写作,
没有手肘可撑的桌子,没有了发绺可依的额头
(掌窝)?
——通过惯常的密码,传来一个消息!
莱纳,你喜欢那些新的韵脚吗?
因为可以正确地理解“韵脚”
这个词——不是——又是——与整个新的韵脚
相押——死亡?
无处可去:语言已被控制。
整个新的意义和回应的音序。
——再见!等到我们再次相识!
能否再见——我并不知道,但我们——必将同声歌唱!
你好,我本人未曾见到的土地——
你好,整个大海,莱纳,你好,全身心的我!
不要相互走散了——事先写上几句。
你好,新声音的粗坯,莱纳!
 
天空上的梯子,带上圣礼爬上去……
你好,新的按手礼,莱纳!
 
——为了不至于溢出,我攥紧了手掌。——
在罗纳河上空,在拉罗涅的上空,
在确然和彻底的离别之上,
把它们递给莱纳——玛利亚——里尔克——的双手。

 

19272月7日  贝尔维纽




 1 埃俄罗斯,古希腊传说中诸风的主宰者,居住在埃俄利亚岛。该岛周围是铜墙和峭壁
2  十八世纪,女沙皇叶卡婕林娜的重臣阿列克谢·奥尔洛夫公爵善于饲养走马,他训练的走马以身形高大、
耐力持久闻名。另外,俄语奥尔洛夫一姓来自鹰(орёл)的原形。
 3 罗西,俄罗斯的古称。
 4  Nest,英语,鸟巢。
 5 在俄语中,鸟巢与星星的复数形式正好押韵。
 6 Du Lieber,德语,亲爱的。
 7 卡斯托耳与波鲁克斯,古希腊神话中宙斯与丽达所生的一对孪生兄弟。
 8 贝尔维尤,法语“bellevue”的音译,意即“卫城”,该单词的直译即“美景”。
 9  喀迈拉,希腊神话中狮头羊身蛇尾的喷火妖怪,中世纪欧洲多用作建筑的饰物。
 10 贝尔维德勒,意大利语“belvedere”的译音,意即“观景楼”。
 11  塔特拉山,欧洲喀尔巴阡山脉最高部分。
 12 波巴布树,非洲东部热带草原上生长一种植物,它的树皮、叶子、果实都可供药用。又叫猴面包树。
 13 罗纳河,流经瑞士和法国的一条河流。

 14 拉罗涅,瑞士境内的一个小镇。里尔克死后便安葬在该镇的一处教堂墓地。

原乡诗刊
遇见诗,遇见美好!我们只关心好诗!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