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族文化:《那桐谱单》一部满族家庭文化人类学史(上)

幽默   2025-01-20 11:21   北京  

《那桐谱单》是笔者2009年得自天津书画家张之澍先生处,后存于吉林师范大学满族八旗谱牒馆内,属满族叶赫那拉氏的近代外交家那桐一支的族谱。

那桐是张之澍先生的曾祖父,张之澍先生随谱单又给笔者提供了大量有关的家世资料与珍贵照片,反映了这一支叶赫那拉氏家族望门在近代的历史活动轨迹。

上承《叶赫纳兰氏族谱》,反映了京津地区张氏族人的族源与迁徙,首开了叶赫那拉氏谱书中不载记女性家庭成员的先例,其中相关资料反映了满族贵族生活中的礼仪文化及近代满族贵族的门第观念。

《那桐谱单》及所附家世资料是一部重要的满族家庭文化人类学史之一,对那桐的评价以及对满族家族史、满族人口史、满族民俗,特别是对近现代北京满族贵族的生活变迁等等的研究都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拉里贝拍摄的那家花园外景,左为味兰斋,右为吟秋馆,对面透过游廊可见“水涯香界”。左立者为园主人那桐。

一、《那桐谱单》主要内容及特点

《那桐谱单》上承清乾隆三十九年常英编辑《叶赫纳兰氏族谱》,世系自八世浦安起到十三世共记载六代,总计87人,与以往的叶赫那拉氏族谱不同,此谱单世系不仅记载了男性家族成员,还首次记录了直系女性家族成员,其中重要家族成员还注明了生卒年、婚姻状况等内容,十分详细。

(一)《那桐谱单》反映了张氏族人的族源与迁徙

《那桐谱单》上承清乾隆三十九年常英编辑的《叶赫纳兰氏族谱》。常英在《叶赫纳兰氏族谱》序中说道:“我高祖讳章嘉,本朝鲜人,世为名阀。天命年间迁于辽,隶满洲职居厩长,住叶赫氏那拉。既我曾祖讳羓吉,顺治元年从龙入都,本枝乃居叶赫族属,甚繁势难备载。故谱中止叙进京之一派。查乾隆初纂修八旗姓氏通谱,本族编入厢黄旗满洲内,所载叶赫那拉氏章嘉,原任厩长,其孙法尔萨原任牧长,元孙常英现系文生员……”[1]这就很清楚地交代了《那桐谱单》所记族人的族源与迁徙,是在天命年间迁入叶赫地区的朝鲜族人,后融入满族这个民族共同体中,且仅限于“从龙入关”的驻北京的一支。到今天这个家族的姓氏从叶赫那拉章姓到那姓、从绍姓到张姓,经历了500多年的历史。关于姓氏变迁,《那桐谱单》第十一世族人张寿崇先生道出了其中原因:“我家的老姓是叶赫那拉,老家谱上说是从朝鲜那边过来的。我们说姓那,是因为我祖父的名字是那琴轩那桐,到我父亲就姓绍了。实际到我们这辈儿应该用“寿”,我家不论男女都按寿字排。姓张是民国以后改的,其实应该姓章,因为在《八旗满洲氏族通谱》里边,叶赫那拉氏第一个出名的叫章嘉,我们家谱里是章嘉,后来民国时期排满,汉人里姓张的不是比姓章的普遍么,就用了这个张”[2]。这不仅反映了在满族共同体的形成、发展过程中,东北地区少数民族部落(包括朝鲜族部落)不断加入的民族融合过程,也反映了满族共同体的形成、发展过程中直至近代以来的民族融合情况。张氏族人的先祖就是在努尔哈赤、皇太极时期主动归顺而来朝鲜族中的一支,而满族在入主中原之后到近代以来与汉民族的融合就更加密切,《那桐谱单》体现的姓氏变迁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二)《那桐谱单》中家族成员婚姻情况反映了近代满族贵族的门第观念

《那桐谱单》中的主要人物那桐在清末政坛上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是内务府镶黄旗满洲、清末军机大臣,京城百姓称其为“那中堂”。内务府是清朝专管皇室内部事务的内廷机构,与皇帝的关系就比外廷朝臣更亲近、更特殊,门第高贵。他们之间凭借通婚建立起的极其复杂紧密的社会关系,这是统治集团内部结构组合的重要方式。关于具体形成时间,我们认同定宜庄先生的观点:“随着皇室与内务府旗人之间地位的此消彼长,内务府旗人与王府之间的婚姻关系网,是在清朝中期以后才开始形成、到清朝末年才愈发紧密起来的”[2]。

《那桐谱单》世系表中注明的男女家族成员婚姻情况是:那桐的两个女儿和一个孙女嫁给了庆亲王载振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孙子,同时他的五女儿张荷卿和三孙女张寿蓉嫁的还是父子,姑侄变成了婆媳。那桐之孙张寿崇的夫人是军机大臣世续的后人,张寿崙的夫人是大银行家岳乾斋的女儿。那桐所有子孙的婚配对象都是王公贵族之家。这在《那桐日记》中有明确记载:“光绪十七年十月二十四日,余定内务府正白旗汉军原任六库郎中祥霭亭先生之孙女、继三老爷之女为继室。新妇年命甲子丙子乙卯己卯,有母有兄嫂,闻人甚贤能”,此次所娶即那桐继妻邓氏。“二十三年十月初二日,大女许字内务府镶黄旗完颜氏崇地山尚书之次孙、衡阶生观察之次子,名希贤,号少阶,行三,现年廿岁。家有母在,胞兄弟四人,次者出继。少阶行三,下有一弟也。系候补员外郎,读书笔下尚好”。“宣统二年八月十六日,城玉如妻兄为五女作伐庆亲王之长孙、振贝子之长子溥钟,年十五岁,二月二十八日辰时生,今日换年庚帖,大吉”[3]。那桐的孙女张寿蓉也曾口述过那府的婚配情况时说:“我大姐嫁给了袁世凯的十三公子袁守安,袁是燕京大学的学生,后来他们离婚了。二姐夫是内务府大臣增崇的后人。我大嫂是卓王的后裔,姐夫的哥哥叫贺西伊尔图墨尔根,就住在什锦花园,已经没什么蒙古人样儿了。二嫂是杨儒的重孙女。我姑姑嫁的那个是庶出的,杨四老爷之子杨朗之……反正那时候门第是太要紧了,先要尽可能找满族,然后就是门第。那时候汉人不愿嫁满族,嫌旗门儿规矩多,应酬多,受不了,旗人又嫌汉人贫。”[2]可见那桐的亲家,都是晚清民初政坛风云人物,包括载振、言菊朋、铁良、杨儒、袁世凯等。在由婚姻缔结的关系网中,这是近代满族贵族之间的一种文化认同,正如定宜庄说的那样:“当这个官僚集团已经倾覆并且势力不再的时候,婚姻网的仍然延续,既表现了他们这个家族与社会圈子相对于政治的变迁要较为滞后和紧密,也表明了他们虽屡经政治风浪互相间却经久不变的认同。”[2]

那桐

(三)《那桐谱单》相关资料反映了近代满族贵族的礼仪文化

满族的礼仪文化很丰富,虽然接受了儒家思想,带有汉族伦理道德的印记,但也保留了很多具有满族民族特色的礼仪文化*满族请安礼,分请大安与请小安。请大安又称“打千儿”,动作是:先掸箭袖,袖头伏下,左膝前屈,右腿后弯,头与上身稍向前倾,左手贴身,右手下垂。请小安就是问安,即垂手站立问好。妇女请安时,双腿平行站立,两手扶膝一弓腰,膝略屈如半蹲状,俗称“半蹲儿”。满族叩“鞑儿头”礼节:妇女跪在拜垫上,微偏地坐在后脚跟上,稍稍低点头,举起右臂,手心向前轻轻地转动成一个小弧形,使指尖儿接近微微向右偏动的旗头翅儿,这样慢慢连续三次。满族拉拉礼:是满族妇女的常礼,一般两个平辈妇女相见时,互拉双手问好,称“拉拉礼”。。《那桐谱单》相关的祝寿资料反映了近代满族贵族生活中的请安礼、叩“鞑儿头”、拉拉礼等满族礼节[4]。如张之澍先生随谱单提供的其曾祖母寿宴资料中的一些记述:“回事之后,如果亲戚是男客,就由门房人直接引进去,到上屋院大声回:‘某某老爷(爷或格)。’这时男女主人闻声下阶相迎,请安道谢,请入上屋……祖母带着我的母亲(自然也是旗装)在台阶下右边迎接,并走上前去在院子中间与大家见礼,连请两个安。如果客人是晚辈儿,祖母自然就接两个安(以上是满族请安礼)。来的如果是亲家太太,两位亲家太太相见总是先互握双手,略向上提一提,拉着双手蹲下连请两个安,然后拉着手走进上屋,以表示特别亲热。拜寿也是拉着双手对请安的。其他平辈都是说一声:‘给您拜寿’,与我祖母对请安(以上是满族拉拉礼)。如果是晚辈儿,客人就示意我家妈妈,给她铺上红拜垫,给我祖母拜寿……象这般旗装打扮,就要行旗礼,叩‘鞑儿头’……女客人都披着大毛斗篷,扶着随身的妈妈或太监的腕子,款款而行,进入乐真堂的西门,上了木台阶就到了女席,本家主人迎过来请安道谢,如果来宾在女客中看见熟人,还要过去请安问好”[5]。

(四)《那桐谱单》首开了叶赫那拉氏谱书中不载记女性家族成员的先例

《那桐谱单》与以往的叶赫那拉氏谱书中不同的是,此谱单世系还首次详细记录了直系女性家族成员,其中重要家族成员还注明了婚姻及子女状况等内容,十分详细。如对那桐两任夫人赵氏、邓氏所生的八个女儿的情况就记载的很详细:“……次女嫁严家;三女嫁钟家,钟寿民之前任母亲;四女嫁关伯平家;五女张荷卿嫁庆王府金伯勒,生金敬轩、金瑾如等兄妹三人;六女张兰卿嫁庆王府金仲英,生金婉茹、金珍如、金寿茹、金敬涵姐弟四人;七女张荟卿嫁铁英家穆叔愚,生一女穆学珍;八女张惠卿嫁豆腐池杨家,生杨宏、杨涵、杨贞等姐弟三人……”又如对那桐之子绍曾三个女儿的婚嫁情况的记载:“长女张寿芬嫁袁守安早故无后;次女张寿英嫁秦老胡同曾家奎垣(又名贺燕),育四子一女;三女张寿蓉(五姑张荷卿之儿媳)嫁庆王府金敬轩,育二子二女……”[6]。《那桐谱单》的十二世(张之澍先生这一代)以及十三世已与当代接轨,对直系女性家族成员的记载就更为直接,如果说对那桐女儿、孙女婚姻及子女状况的记载是家族尊贵的炫耀,那么其十二世、十三世直系女性家族成员记载就是时代使张氏家族冲破封建思想的觉悟。这些记载,不仅为我们展示了近代叶赫那拉氏贵族与皇族等权贵的密集的婚姻网,也使我们看到了当代叶赫那拉氏家族与时俱进的文化情怀。(源自/红缨满洲公众号)

[1] 薛柏成.叶赫那拉氏家族史研究[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347.

[2] 定宜庄.老北京人的口述历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189.

[3] 北京档案馆.那桐日记[M].北京:新华出版社,2006.

[4] 于今.满族[M].沈阳:辽宁民族出版社,2012:120.

[5] 张之澍.那桐谱单·那家花园寿宴[Z].正本藏于北京、天津张氏族人家中.未刊,2000.

[6] 张之澍.那桐谱单·世系表[Z].未刊,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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