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蒙万岁隆恩,赏给诰封,就是历年以来,汝面圣时节,必蒙问及,即今秋孙儿热河见驾,又蒙万岁溫颜垂问。我是至微至贱之人,竞受万岁天高地厚恩典。偏我身子不起,汝要具折为我谢恩。我看你的病已经好了,尽心竭力为主子办事。若论我的寿,已是九十外的人了,你不再悲伤。”
奴才生母文氏,病中如此吩咐。十一月十五日子时,永辞圣世,母年九十三岁。奴才遵道命,谨具折代母文氏奏谢,伏乞圣鉴。奴才煦临奏不胜悚惶之至。
写完检点,自觉“忽患内伤外感之症”八宇,含蓄而非欺罔,颇为妥当,此外亦无毛病,可以封发了。
于是,李煦自然而然又想到了鼎大奶奶!心里又惭又悔,又恨又悲,自己都不辨是何滋味。
就这时候,听得窗外人声杂沓,四姨娘带着一群下人回来了。粗做老妈子拾进来两个箱子,轻轻放在地上,随即退了出去。
“念‘倒头经’的和尚、尼姑快来了!”四姨娘吩咐,“你们到二厅上去看看,大姨娘一到,赶快来通知我。”
看她脸色落寞,李煦的心也冷了,但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有些什么东西?”
“喏,都在那里,”四姨娘将嘴努一努,“除了一桌金家伙,筷子还是象牙包金的,就没有什么好东西了。”
“怎么会呢?”李煦问道,“莫非平常走漏了?你问过连环没有?”
“怎么没有问过。”
“她怎么说?”
“还说什么?便宜不落外方!老太太在日,都私下给了孙子,去养戏班了!”
“怪不得!”李煦倒抽一口冷气,“有人告诉我,前两年他置一副戏箱,花了三万银子。我问他,他还不认,看来是确有其事。”他又跺一跺脚,“我这个家,都毁在这个畜生手里!”
“你也别骂他!上梁不正下梁歪。”
“家里落了白事,还送什么年礼?没那个规矩!”
“话是不错。不过,不打点打点,总不大好。”
“打点跟送年礼是两回事。”四姨娘叹口气,“本以为老太太总有十万八万的东西留下来,哪知‘哑巴梦见娘’,岂但一场空欢喜,而且有苦说不出!”
话是很俏皮,可是李煦无心欣赏。“别提这些闲白儿了!”他催促着,“你看看,有什么法子,先弄个两千银子出来,在京里点缀点缀?”
“就有两千现银子,也不能让曹三带去,还是得托人在京里划个账, 不急在一时。”
“怎么不急?是托谁划账?京里跟谁去取?取了来怎么送?不都得这会儿定规好了,告诉曹三?”
四姨娘不作声,坐下来交替着将腿架在膝头上,使劲地捶了一会儿,方始说道:“依我说,不如就拿姑太大送的二百两金叶子,让曹三带去,倒也省事。不过,腊月里的道儿,怕不平静。”
“算了,算了!正倒霉的时候,还是小心为妙。”李煦也有了主意,“就让曹三晚一天走吧!尽今天这一天把事情都办妥当了它!”
大姨娘特为来说:“姑太太别出去了!会冻出病来,到大殓的时候再说,阴阳生批的是西时大殓。”
“不光是我!” 曹太夫人说,“探丧的人要冻着了怎么办?”
“是啊!正为这个犯愁呢?”
“风这么大,又不能生火盆,不然火星子刮得满处飞,会闯大祸。震二奶奶接口说道,“我看只有一个法子,搭席棚,把天井整个儿遮住,不叫风刮进来,不就行了吗?”
“啊!”大姨娘说,“这个主意好,我赶紧说给我们老爷去!”说着匆匆忙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