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满院桂花香
江 雁
我住的这个院子，不大不小，刚刚容得下四季更迭，岁月流转。只是向来荣枯有序的草木，今年冒出一个异类——那株我引以为傲的桂花，迟迟不肯开花，真是吊足了胃口。
好些个日子，我清晨起来头一件事，便是往那桂树跟前凑，眼巴巴地看，看可否有花苞挂枝，花事将至。可它丝毫无视我的急切，只慢悠悠地酝酿着自己的花期。直到我漫游西藏的行程已定，它才冒出一点点花苞。
我只能带着牵挂远足。行前，我跟留守的阿芳说，我是真的等不到今年的桂花开了。我还给它们找了个理由：天气太暖，把桂花仙子热懵圈了，忘了还有开花这茬儿事。阿芳冷酷地说，你放心走吧，我会替你看。
于是我便在西藏听到了第一茬桂花开放的消息，还一再接到威胁：老师你要是再不回来，桂花就没了。我一边痴痴地想象着那满树橙红、香气馥郁的热闹，一边恨得牙痒痒。
终于从西藏归来。第一茬花显然没有半点等我的迹象，枝头仅残留着那么几小朵，蔫蔫的，更像是在控诉我的晚归。好在没过几日，桂花树仿佛又攒足了力气，再度盛放了。那花开的，密密麻麻，大有把枝头压弯的气势。一抬眼，红澄澄、金晃晃的一片，风一吹，香气更是盈满整个胸腔。我心里窃喜，终究没有错过这一场花事。
谁料想，才轰轰烈烈的开了两天，一场秋雨，便将这满树的繁花打得七零八落了。清晨起来，看到门前那一地的橙红，心里满是遗憾。终于盼得又是满院桂花香，却是如此匆匆。
不忍桂花在脚下被碾成泥，我拿起扫帚，开始清扫这些落花。谁知道扫完再一转身，又是一地的斑斓。我索性不扫了，就那么站着，看那些花不紧不慢地往下坠，落在文竹上，文竹好似戴了顶桂花皇冠；落在凤尾蕨上，凤尾蕨多了桂花的甜香；落在兰花上，兰花也有了几分桂花的热烈。它还落在我的头上、身上、手上。我幼稚地想：啊，我也开花了。
午后，太阳总算露脸了，明晃晃的，把院子照得通亮。我将一张琴凳搬至桂花树下，做临时茶桌，自己则坐了一个小木凳子，静静地晒着暖阳，呷着清茶。
微风一阵一阵轻轻拂过，桂花纷纷扬扬地飘洒，有那么几朵，轻盈地落入茶盏中。望着那浮在茶汤上的花瓣，我突然觉得，这或许是老天赐予我的一份特别礼物。于是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连同那花瓣一起，将这份秋意吞咽下肚。香气侵袭了我的味蕾，令我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叹息，那是惬意的叹息。
原本在房间忙碌的阿芳，听到我这边的动静，到底忍不住也出来了。她双眸放光，像个孩子般赤足坐在桂花树下，让我给她拍照。拍着拍着，她又捧起一把桂花，一次一次抛向空中，看着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她的笑容也逐渐放大。
闹腾了一小会儿，阿芳终也在我身边坐下。我们就这样在院子里，喝着带有桂花香的茶，沐浴着秋日慵懒的阳光，闲话家常。我们说着这桂花，说着这秋天，也说那些逝去的时光。
我蓦然想起初来小院时，其实也曾盼过桂花开的。那时亦如今岁的急切，只是没有目睹花落的怅然。我的满心里，皆是最终于这落花中觅得的欢愉。我不由笑起自己的矫情，这花开花落，不就是人生的起起落落么？不管怎样，都自有它独特的美。
夜幕降临，我躺在床上，阖上双眼，鼻间仿佛仍萦绕着那股桂花香。在这醉人的香气中，我渐渐睡去，梦里，又是那满树的桂花，金黄金黄的，开得正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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