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琴,形韵流芳
江 雁
自有琴以来,古琴历经兴衰更迭,形制几经变换。它既未如瑟一般,落得无人问津之境;亦不像尺八那样,远渡重洋。《礼记·乐记》有云:“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古琴之形制,恰是天地相和、天人合一理念的完美诠释。
古琴形制,周身皆浸透着文化底蕴,亦最体现手工技艺。其不单可映照出高山流水之韵、明月清风之姿,亦能叠现出秦砖汉瓦之古朴、唐风宋韵之典雅。
考古溯源,言古琴起自上古,然彼时距今过于邈远,相关材料器皿未有留存,故彼时之琴,形制实难确切考证。不论战国“曾侯乙墓”出土之“十弦琴”“五弦琴”,亦或“湖北荆门郭店”现身的“七弦琴”,皆与当下我们所见之古琴制式相去甚远。
曾侯乙出土古琴及解剖图
郭店出土古琴
制琴工艺的演进,恰似一场漫长之旅。汉代之时,象征音高的徽位现身古琴,司马相如《长门赋》中,有抚琴时依“流徽”而变调的美妙描述。此外,从考古发掘出的汉代古琴俑上,琴师左手抚琴之姿亦可窥得徽位的存在。直至魏晋南北朝,古琴终得定型。
金陵西善桥出土的《竹林七贤画像砖》上,有清晰的十三徽位石刻,昭示着此时的古琴形态已与今时无异。伴随古琴风尚的盛行,制琴工艺于各方皆趋成熟,古琴的选材与制作工艺亦被详实记录。东晋顾恺之的《斫琴图》,将这一系列流程生动描绘。古琴工艺的完备,令琴之音域、音阶达至稳定平衡。于是,魏晋时期,古琴演奏技法渐趋成熟,风格多样且丰富,卓越的演奏家相继涌现,蔡邕的《蔡氏五弄》、嵇康的《广陵散》,皆成彼时的代表曲目。
隋唐之际,外来之物冲击本土艺术,古琴音乐虽未消逝,却也曾沉寂一时。直至盛唐,古琴吸纳外来音乐精粹,创新内容,从而再攀文化高峰。斫琴工艺亦有名家辈出,其中尤以“雷氏”最具代表性。《乐府杂录·琴》对雷氏之琴赞誉有加,言其声宽大清润、含蓄婉转,他琴难及。乃至宋代,雷琴成为文人雅士竞相收藏之珍宝,人人皆以藏有雷琴为傲。
故宫博物院中的“九霄环佩”,相传乃雷氏所斫,古朴沉厚,音色雄浑。另有一把雷琴现存于日本,名曰“金银平纹琴”,其上雕刻花鸟、金丝,尽显富丽堂皇。至宋代,社会风气变迁,文人雅士倾心平静淡远、古朴雅致之风,古琴的形制与风格亦生巨变,琴体删繁就简,装饰寥寥,尽显清瘦简约,而此时于琴底刻铭文之风兴起。
日本正仓院宝库金银平文琴
琴之式样,乃造琴人依凭自身审美趋向,借琴身之变异而展现并施展其艺术特色所成。故而,每一种琴式皆反映出斫琴师的独特审美及所处时代之背景,代表着造琴人对艺术的执着追求与对自然的深切感悟。
琴之形制各异,往往也各具深意。伏羲式,相传为伏羲所创,其蕴含着天地和谐之韵,尽显自然之道的深邃与神秘。最为常见之仲尼式,凝聚着圣人造琴的无上智慧,承载着道德规范的庄重与肃穆。神农式,仿佛在诉说着农业社会的丰收盛景,象征着自然力量的雄浑与伟大。落霞式,形若落霞之绚烂,宛如自然美景与艺术之美交融共生。蕉叶式,宛如舒展的芭蕉叶,透露出自然界的蓬勃生机与繁荣昌盛。
无论何种形制,不仅外观典雅优美,其内涵更是意蕴深厚。弧形之面板仿若穹苍,平坦之底部恰似广袤大地,整体依凤身形而制,象征人与自然和谐共融。琴之不同部位亦具特定象征之义,如岳山高耸,仿佛巍峨高山;雁足伫立,恰似天际星辰。
由此可见,琴之形制不单展现了古琴的多姿多彩与迷人魅力,更是将中国古代文化的深厚根基,以及对自然、道德和艺术的不懈追求,诠释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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