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逖
【北宋】司马光
初,范阳祖逖,少有大志,与刘琨俱为司州主簿,同寝,中夜闻鸡鸣,蹴琨觉,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
及渡江,左丞相睿以为军谘祭酒。逖居京口,纠合骁健,言于睿曰:“晋室之乱,非上无道而下怨叛也,由宗室争权,自相鱼肉,遂使戎狄乘隙,毒流中土,今遗民既遭残贼,人思自奋,大王诚能命将出师,使如逖者统之以复中原,郡国豪杰,必有望风响应者矣。"睿素无北伐之志,以逖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给千人廪,布三千匹,不给铠仗,使自召募。
逖将其部曲百余家渡江,中流击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遂屯淮阴,起冶铸兵,募得二千余人而后进。
祖逖(266~321),字士稚,范阳(今定兴县祖村店村)人,东晋军事家、政治家,历任司州主簿、大司马掾、骠骑祭酒、太子中舍人等职。后率亲党避乱于江淮,被授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晋元帝建武元年(317),祖逖率部北伐,得到各地人民的响应,数年间收复黄河以南大片领土,晋封镇西将军。晋元帝大兴四年(321),祖逖因北伐之事受朝廷猜忌,忧愤而死,追赠车骑将军。
祖逖一家世代为官,是范阳的名门显族。祖逖少年时父亲去世,而其生性豁达,不拘小节,十四、五岁时还不知道努力读书,他的兄长为此而忧心忡忡。不过,祖逖慷慨大方,气度非凡,屡屡以兄长的名义拿出家中的粮食布帛救济贫困之人,深受乡党宗族的敬重。成年后,祖逖发奋学习,博览群书,涉猎古今,当时许多官员名士往来京城经过祖逖家乡,了解到祖逖的为人和气质都非常赞赏,认为他有辅佐君王治理天下的才能。
后祖逖举家迁居阳平。晋武帝太康十年(289),祖逖被郡府举为孝廉,又被司隶举为秀才,但都没有应命。后来祖逖与刘琨一同出任司州主簿,二人关系非常亲密,晚上同榻共被而眠。一次,半夜的鸡鸣将祖逖从睡梦中唤醒,祖逖叫醒刘琨说:“此非恶声也!”(这声音并非不好的预兆)从此之后两人每天半夜鸡鸣就起床习武,无论严寒酷暑从不间断,期望有一天能驰骋疆场,为国建功立业,干出一番大事业,即“闻鸡起舞”典故的由来。晋惠帝永平元年(291),“八王之乱”爆发,祖逖得到诸王的重视,先后效力于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乂、豫章王司马炽,历任大司马府掾属、骠骑将军府祭酒、主簿、太子中舍人、豫章王府从事中郎。晋惠帝永安元年(304),东海王司马越拥晋惠帝讨伐成都王司马颖,祖逖也随军出征,在荡阴战败,逃回洛阳。惠帝被挟持到长安后,范阳王司马虓、高密王司马略、平昌公司马模竞相征召祖逖,但他都不肯应命。后来,司马越任命祖逖为典兵参军、济阴太守。但祖逖母亲丧亡,他守孝不出。
晋怀帝永嘉五年(311),洛阳陷落,祖逖率亲族乡党数百家南下避乱。到达泗口(治今江苏徐州)后,祖逖被琅琊王司马睿任命为徐州刺史,率部屯驻京口(治今江苏镇江)。祖逖出任徐州刺史期间,亲眼目睹社稷倾覆,山河沦丧,因此悲痛感怀,常怀有振兴朝廷、恢复故土的雄心壮志。他所收募的宾客义士,大多都是一些刚烈忠勇的猛士,祖逖待他们就如同对待自己的兄弟子女一样。当时正值扬州爆发饥荒,这些门客为了果腹而时常去打劫富豪之家,祖逖得知后便苦口婆心地劝说告诫。若有人被当地差吏抓获,祖逖则想办法把他们营救回来。
晋愍帝建兴元年(313),晋愍帝即位,命司马睿率兵赴洛阳。祖逖向司马睿请求出兵北伐,而司马睿却急于开拓江南,消极北伐,只拨予祖逖千人粮饷、三千匹布帛,让他自募战士,自造兵器。祖逖率领跟随自己南下的宗族部曲百余家,毅然从京口渡江北上。船行到中流,他望着茫茫大江,浪涛起伏。想到山河破碎,祖国生灵涂炭,不由热血涌动,激起心中无限的豪情。他敲击着船楫(桨),大声起誓:“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我这一去,如果不能平定中原,收复失地,就像这滔滔江水,一去不返!)慷慨激昂,声裂云天,一船的人无不感动。这就是“击楫中流”的典故。渡江后,祖逖暂驻淮阴,起炉冶铁,铸造兵器,又招募到士兵二千多人。
当时,兖豫一带有豪强张平、樊雅,占据谯城(今安徽亳县),聚坞自保,成为北伐最大障碍。晋元帝建武元年(317),祖逖进驻芦洲,谯城豪强张平引军对抗祖逖,被祖逖使离间计让部下诛杀。张平死后,樊雅仍占据谯城,趁祖逖军缺乏粮食之际,率众夜袭,直逼其大营,祖逖沉着指挥,反败为胜,击退樊雅,最终攻克谯城,打通了北伐的道路。
晋元帝大兴二年(319),祖逖出兵征讨叛将陈川(今河南东部及安徽西部)。石虎率五万大军救援陈川,结果被祖逖击败。石虎愤恨之下洗劫豫州,留部将桃豹戍守蓬陂坞。大兴三年(320),祖逖率军攻袭蓬坡坞。两军对峙四十余日后,祖逖设计令赵军误以为晋军兵粮充足,挫其士气。他又在汴水设伏,截下石勒运给桃豹的军粮,逼得桃豹退守东燕城。祖逖趁胜追击,派遣韩潜前进到封丘逼近桃豹的营垒,冯铁占据东、西二台,而祖逖坐镇雍丘,数次派兵击截石勒派来的援军,石勒占领的区域日渐缩小。
祖逖与石勒对峙期间,军阀趁乱各自相争,赵固、上官巳、李矩、郭默等军阀都仗着自己的谋略与实力相互进攻。祖逖得知后,派遣使者劝说,将战与和的祸福结局明白地告诉他们,使各方和解。于是,各军阀都接受祖逖的调遣。祖逖爱惜人才,礼贤下士,这样一来黄河以南的土地又都归属于晋朝。沿河堡主中,凡有子女在石勒军中作为人质的,祖逖都体谅他们,允许他们两边应付,而且时常派遣游军假装攻打一下,以向敌人表明这些堡寨并未归附自己。这些堡主感激不尽,敌人有什么动向和密谋,他们都事先悄悄向祖逖通报。因此屡战屡胜。军中负责侦查的军士经常抓到一些濮阳人,祖逖放他们回家,这些人感激他的恩德,率领乡中五百多家投奔祖逖。
在北伐征战的同时,祖逖在民生方面也十分重视。他自己勤躬节俭,鼓励人民勤于农桑,同时严格要求自己,不积蓄家财,家族中子弟都要亲自耕种,挑担打柴。命人收葬散落在野外的尸骨,并为之祭奠,百姓们因此对他感戴恩德。祖逖赏罚分明,部下哪怕有一点小功,也要给予赏赐,而且立即奖赏,绝不拖延到第二天。他曾经置酒邀请当地的父老乡亲,父老们在席上感慨流涕说:“我们已经行将就木,却没想到还能再次得到您的父母般的关怀,就算死也无恨了。”他们一起唱道:“幸哉遗黎免俘虏,三辰既朗遇慈父。玄酒忘劳甘瓠脯,何以咏恩歌且舞。”祖逖在当地深得人心。晋帝得知祖逖的威望和德行后下诏任祖逖为镇西将军。
面对祖逖在军事和民生上的双重压迫,石勒不敢以兵窥测黄河以南地区,命成皋县修好祖逖母亲之墓,又与祖逖通信,请求互派使者互通贸易。祖逖不予回信,但听任两地互通贸易,并获得了十倍之利,公私都增加了收入,部下人马日益增多。石勒见祖逖势力强盛,不敢南侵,边境暂时得到了和平。
正当祖逖厉兵秣马,准备进一步北伐收复失地的时候,东晋王朝内部却矛盾激化,士家大族琅琊王氏把持东晋军政大权,他担心收复中原会壮大司马氏的力量,对其专权不利。大兴四年(321),晋元帝任命戴渊为征西将军,出镇合肥,实则是为了牵制祖逖。祖逖在军事上处处被掣肘,政治上又夹在矛盾斗争的两方之间,他意识到北伐难以进展,又担心内乱很可能爆发,以致于忧愤成疾。祖逖虽患病,但仍图进取,抱病营缮虎牢城(今河南郑州以西一带)。虎牢城北临黄河,西接成皋,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四边开阔可眺望远方。祖逖担心城南没有坚固的屏障,会遭到敌人的袭击,于是派侄子汝南太守祖济等人率兵修筑堡垒。可惜壁垒尚未修成,祖逖就因忧愤而死于雍丘(今河南杞县),终年5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