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特辑】家乡的年味‖罗滔滔

政务   2025-01-28 12:25   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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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年味

罗滔滔

 我的家在古蔺县二郎滩,记得小时候张学敏老师教我写的作文:我的家乡二郎滩,背靠巍峨的五老峰,赤水河从山脚下潺潺流过,二郎老街就像一条铁链·····时间过得好快,一晃我已步入不惑之年,离家二十余载,虽然每年都回去看望父母,却少有机会陪他们过年。
 小时候,到了腊月二十,爸爸早早地去银行换一沓沓一元的新钱发给我们。九几年,爸爸给我们几姊妹的压岁钱就达到每人一百块的标准了,揣在衣服包包里胀鼓鼓的。我们也不懂事,最大的开销就是买火炮,花筒、冲天炮、擦炮,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年越来越近了。
 二郎烧的是煤块,晚上封火用的煤粑,不知是不是烧煤的关系,感觉家里的扬尘又厚又黑,一到腊月二十四,公就安排幺爸到自家竹林砍苦竹扫扬尘。苦竹竹节细,枝叶密,拿起轻巧,扫尘干净。那时我们住的是瓦房,每次要扫扬尘了,我们几个小的就要把桌子板凳这些搬得动的抬到坝子里,婆戴起帽子拴起围腰扫扬尘,扬尘细细一根,有些比我还高些。我们擦桌子,擦窗子,扫坝子,烧渣渣,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家里打整干净,就要开始杀年猪了,我家每年都要喂几头猪,猪吃的包谷面、酒糟子、菜叶、红苕,长得很肥,几个大人把猪从圈里揪出来,听猪惊抓抓的叫,我们也上蹿下跳的,想看杀猪,又害怕,难免就要被大人呵斥几句。杀猪匠是同族的大公,他手脚麻利,放血、刮毛、开膛、宰肉一气呵成,他有几个锃亮的刨子,刨几下,就把猪毛刮得干干净净,黑猪的肉也是白的,我一直想试试刨猪毛是啥感觉,又因为有点害怕大公,从来也不敢说让我试试,所以到现在,我都没有刨过猪毛。
 到了二十五,在郎酒厂上班的妈妈和三嬢放假了,厂里会发很多年货,米、面、油、苹果、梨子、拉罐·····感觉好富有啊,家里再买一些糖果、花生就可以过年了。
 煪腊肉是家里的第一大事,前期准备工程由妈和三嬢负责,守到煪腊肉是公和婆负责。记得家神后面的小房间是煪腊肉的,架子上密密麻麻的挂满码了味的肉,比腰还粗的树干砍成无数截烧起,火旺旺的,炭红红的,油滴到火里“呲呲呲”的响,一煪就是几天几夜,把肉煪得黄黄的香香的,让人直流口水。婆见不得我们几个向嘴,把肉切小烤熟分给我们吃,这大概就是我吃过最早的烧烤了。
 然后就是炼猪油、做豆腐、炸酥肉·····前一天晚上将饱满的大米粒在清水里浸泡,第二天一早,妈和三嬢用石磨将米粒撵成细腻的米浆,抬到三婆家做米豆腐。三婆勤快、心善、手巧,对我们这些小辈最好了,米豆腐还没有出锅,我们就开始叫嚷,三婆舀一瓢倒在菜板上,三嬢给我们撒上海椒水和葱花,嫩嫩的米豆腐是我童年里吃过最美味的东西了。家里人不吃肥肉,五花肉都熬油渣,妈把熬好的油渣一碗放盐巴,一碗放白糖,随我们想吃哪种口味的。到了晚上,他们把鸡蛋、芡粉、盐巴、花椒面加水调匀,倒盆里和好就开始炸酥肉,炸排骨,每年都要炸满满几大盆,能吃很久。
 从我有记忆开始,家里就有块十元面值的阎府银行印版,现今市面售卖的纸钱都是天地银行的,我的心里总觉得天地银行的钱是那边的假钱,阎府银行的才是正版。公在二十七八就要开始印福子了,他戴着皮毡帽子,身披件藏蓝色的皮衫,手持长长的烟杆,坐在北京炉边将一米见方的白纸裁成人民币大小,把墨汁和白酒倒在碗里,用棕毛刷蘸上墨汁,在印版上刷上薄薄一层墨,将白纸附在面上,轻轻按压,掀起来就是十元纸钱,我们将纸钱放在桌子上、板凳上、窗台上,密密麻麻,满满当当。待纸钱晾干后,我、二妹和猫表弟就要负责将纸钱整理成每二十张一沓的,一沓一沓整理整齐,再给公报总数,公算总账,然后根据亲疏远近将钱合理分配给亡人,用纸包好,写上亡人称谓、金额和落款。公不断叮嘱,钱一定不能算错了哈,要不然老辈子分不清钱款要回来找我们的。而小小的我们也有着大大的疑问,当时石仡佬的米粑一毛钱一个,二妹看着印好的几万块总是问:祖祖他们那边有没得一块的一毛的钱嘛,他要是拿十块买一个米粑,别个老板咋个找补喃?是赊账喃还是老板说算了不卖给你?大人回答不上来,就吓唬我们过年不准乱说话。

 三十早上起来,我们穿上新的衣服鞋袜,不是买零食就是放鞭炮,大人就忙着做中午的饭菜。爸爸将四方的桌子放在堂屋正中间,桌旁摆三根条凳,靠家神为上方,下方不摆,桌子上放着六双筷子,六个碗,六个酒杯,在碗里装点米饭,酒杯里倒点酒,中间的七八个小碗里放着一点点我们中午要吃的菜,等婆吆喝一声“吃饭了”,幺爸就在坝子边点燃一饼火炮。公把堂屋门打开,在家神、屋脚都点上香烛,烧一点钱纸,公说这是叫亡。爸爸在门口的铁锅旁烧福子,他手持长长的书页,一字一句念,在对亡人的称谓前会加上故显考妣、故祖考妣、故外祖考妣、故姑娘父,落款多为孝男、孝孙、孝内侄,我虽然不太明白有些字词意思,但也知道是爸爸代表全家请老祖先人回来过年,给他们烧了钱纸,谁谁谁几百,谁谁谁几千,请他们享受晚辈的供奉。然后边念边往火里投福子,等福子烧完了,我们将供奉祖宗的饭菜酒撤下,就可以上菜开始过年了。桌子上,我上初中就可以陪着他们喝点小酒,公喝泡的药酒,爸爸、幺爸、三姑爷他们喝郎酒,我喝他们给我专属泡的蜂糖酒,甜滋滋的,我都是喝一次倒一次,下一年又乐此不疲。饭桌上,大家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一顿饭吃两三个小时,然后洗碗的洗碗、打牌的打牌、放鞭炮的放鞭炮,过年最重要的一顿我们就吃好了。

 晚上七点,天已经黑压压的垂了下来,公把中午供奉祖宗的饭、菜、酒全部装在一个碗里,把碗交给我,再给我一根蜡、三根香、一把纸钱、一盒火柴,然后我一个人走到偏僻、没有灯光的路口,面朝东方,点蜡、点香、烧钱纸,口中念念有词:“淹水的、车祸的、摔岩的、无后的、没人拜的快来抢水饭了。”话毕,将碗里的饭菜倒在路边(不能倒在路上,要倒在有人正常走过都踩不到饭菜的地方),整个仪式庄严肃穆又透着神秘感,烛火摇摇晃晃,香线随着微风在我周围打转,脑补无数情节,感觉周围都是我看不到的精灵,但是他们都感激我,不会伤害我,即使这般想,我从也不会在这里久侯,拿着碗匆匆往家赶。
 三十晚上不准睡觉,要守田坎,至少守到十二点,等春节联欢晚会结束、烟花火炮放了再睡。婆说了,那些不守田坎的人家,第二年他们的田坎要垮。我总在心里想,如果我不守田坎,二妹守,那我家的田坎垮还是不垮呢?一家人看“春节联欢”到十二点,鞭炮烟花开始响彻赤水河两岸,郎酒厂习酒厂就像在比赛,比哪家的烟花放得多,放得久·····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各种颜色在天空绽放,照亮我们每个人的笑脸。
 幺爸幺娘最惯我们,每年都买很多烟花,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天上飞的、地上转的,只要出了新品,我们都会买来试试。一岁多的西板凳不敢放花筒,只敢拿着已经放过了的玩耍,冲着刚进来的人大喊一声:“嘣!!你死了!”大家一看来人是隔壁的二伯伯,都不敢再说话,我们早就被教育过,过年的时候要说好话,死是绝对不能说的,还有就是越小的娃娃说的话越准,二伯伯今年可能······整整一年,我对二伯伯的感情都特别复杂,有不舍,有难过,也有点愧疚,但是今年七十多的二伯伯用实际行动告诉我,迷信是不可信的。
 除夕的鞭炮声、烟花声常常会持续到凌晨一两点,随着声音越来越小,热闹的二郎滩也渐渐进入了梦想,等天边投来第一缕光亮,二郎也迎来了新的一年,我们也长了新的一岁。就这样一年一年,我们长大了,父母变老了,公和婆也离开我们。
 或许是大家搬进了楼房,家里早没有家神、四方桌和长条凳了,又或者是年轻人对传统文化、风俗习惯的认同感和接受程度降低,现在的二郎各种习俗已经简化了,再也找不回当初的感觉。

 岁月蹉跎,时间消逝,然而无论世界如何变幻,那定格的影像,那幸福的留存,蓦然回首,往事将记忆犹新。

来源:蔺时刻


作者罗滔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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