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育我的80%》 2016
高三暑假,我违背妈妈让我读师范大学的心愿,偷偷参加了艺术学校的考试。那或许不是我第一次对父母说谎,却是一次具有决定意义的谎言。我的小小的20%,背叛了养育我的80%的期待。我觉得这微小的20%改变了我的人生。我也时常思考在我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培养我的身体和心灵的80%,骨头渐渐老旧、眼花耳聋的80%。妈妈小时候的梦想是翻斗车司机,虽然没什么学问,学历也不高,但是她逃离了“因为是一家人”的说法,不过并没有逃出很远;妈妈对我无比慈爱,但是对别人有时会很无礼,她是以为复杂、有很多缺点、充满自信的女性。她经营自己人生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让我目睹了这一切,可以说面馆“美味堂”养育了我,渗透进了我的人生。
面条是“素食”,面不能“胀”,汤也不能凉。在那里,我看到了各个阶层和级别、各个年龄层构成的人间众生相,也看到了公平的饥饿。我由此懂得烹饪在美德和义务之前,首先是一种劳动。
《梦寐以求的瞬间就在此时,此地》2013
十几年后的今天,我听着久违的“在夏天”,写下这篇文章。迎接冬天,准备即将到来的寒冷和假死的时间,很多动植物热烈繁殖的季节,在夏天。对年轻的朋友们说,快把这个夏天带走,这是谁都可以带走的夏天。你是蓝色的大海。
直到现在,每当我听到Deux的《在夏天》,脑海里还是会浮现出我长满青春痘的脸和在教室里扫地的背影,还有那个喜欢不时来到我背后比比个子,现在已成为满脸疲惫的城市劳动者的男孩子。现在,或许他也和我一样,对任何事都不不像从前那样感兴趣,也不再惊讶。不过如果有人问:“那个时候幸福吗?”我或许会说:“好像也不是。”仅仅因为那是所有人“都长高的年华”,回头看就会如此感伤。这大概是因为我在落上敏感皮肤的阳光和风里,在我们生涩而尴尬的目光中长大成人吧。
《在夏天》的旋律和歌词里渗透着巨大的乐观主义,像极了那天飘在我们头顶的云团。我喜欢蕴含其中的自我满足的感觉。那是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拥有的满足感。
我和别的孩子一样,一面是生活的方式品味生活,享受青春。内心忐忑不安,身体却在肆意生长,令人手忙脚乱。也许正是“舞曲”用呼吸节拍和舞蹈节拍,把我肆意的能量切成小块,让我变得让我可以忍受。
《夜间飞行》2006
我为了躲避夏天而来的地方,我汗流浃背到达的地方,竟然是这样的空泛之地。相似的人生来来往往,要看到贴在房间里的星星才能放心,“啊,到晚上了”。真正让我不知所措的不是房间的大小和高度,而是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无所不在的虚假的光和星星,我也生活在他们的运动之中。
即使在我还没养成写作习惯的时候,偶尔也会坐在大头电脑前这些东西。专业课上得到一次表扬,晚上就会蒙着被子独自笑一夜。每次脱掉鞋子走进那个狭窄而不变的房间,我都会莫名的有种去休息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找到房子之后,从未离开过我头顶的太阳吧。
《盛夏之夜的收音机》2012
有人说,世界为没想到会相遇和不可能相遇的事物设定的程序。2006年写完、2007年出版的小说, 2012年听到别人录制的音频,好像很久以前寄出的信又回到自己手中,好像收到自己回信的感觉。可是除此之外,其他的话,其他的会议,其他属于我的春天,属于我的黑暗,还有你的季节都去了哪里呢?也许它们并没有彻底消失,而是想收音机的电波那样,正以能量的形态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游荡。难得对上频率顺利到达某人内心,偏离,常常被抛弃,有时像这样回到出发点,重新询问发送人的姓名。所以今年夏天,你我都要圣诞快乐,永远,必须,一定要圣诞快乐。我静静地、竭尽全力地祈祷。
《庆祝生日》2016
如果可以重返那个时刻,我想告诉年轻的我,你要好好看看此时此刻所处的空间,以及你面前的人。看久一点,看仔细一点。这样的风景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很快就会消失,你要用眼睛和心灵牢牢记住。我想说,即使在同一空间遇到同一个人,也存在无法复制的空气和触觉。不过那时的我还不懂事,大概听不懂这些话,以后还是会犯同样的错误,我不知道20年、40年后的我会怎样回忆这段时光。每个人分别处于不同的时代,语言和文字的重量都不同于从前,面对的苦恼和挫折应该也不一样吧。
《夏日心事》2014
时间到底是什么样子?人生,生活会以怎样过的面孔出现在我们面前?最近我重新翻开这本书,做出这样的回答,“时间就是坐在自行车前面的孩子,回头冲爸爸笑的样子。”“在前面回头看的面孔和在后面回头看的面孔”,两个都很像。这是爱惜那些忍住想说的话、少言寡语的前辈,今年春天送给我的礼物。
最近我还明白了另一件事,“我们和某个人一定会相遇两次,一次是彼此年龄相同的时候,另一次是当我到达对方年龄的时候。”同时我也知道,第二次相遇通常更令人愉快。不过这里的“愉快”通常伴随着悲伤。
10年前, 35岁的前辈在书里这样写道:如果我需要辛苦跨过大海,哪怕只有一次,那也是因为爸爸已经从大海那边跨了过来。
和所有事情一样,读书也需要花费时间。这些时间并不仅仅是流走或消失,有时也会膨胀。
读一个人的文章,就是在这个人的文章中短期居住,然后再走出来。
《她那蓝色的手》2011
有时,我们抛向空中的飞镖,似乎飞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最终却又回到原地,或者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或者到达错误的场所。即便这样,我们还是想要认真注释重新回到我们身边的故事。我愿意向前辈那样相信,飞走的飞镖和归来的飞镖不是同一个。再一次又一次的问候中,再竭尽全力送出的问候中,我希望前辈拥有平静的日常。语言、感情和爱,因为不纯净而经常被误解,伤害、绝望都很常见,这就是屡屡回到原位的小说的性质,是故事的惯性,以后也不可能不接受。飞镖归来的时候,我也想迎着电风扇里喷射出的雪花,坐在姐姐面前。我要像烤火一样迎着雪花,望着咔啦咔啦旋转的电风扇,我会这样自言自语:“看那蓝色的扇叶,就像成姬姐姐的手掌,像手掌。”
有时我感觉小说像一座山,赫然矗立在我面前。这种时候,前辈们就像绕山流淌的水,向我靠近。在山中河山的周围、生的外面静静流淌的溪水,告诉我,稍微休息一下也没有关系。成熙前辈的小说也在我对我说,不要害怕生,那里有很多生物,有野兽,而野花,还有登山客扔掉的有趣东西,甚至还有爱说话的神灵。所以我经常站在这里面,在里面润润喉咙,让自己清醒。
《点、线、面、层》
在某个句子下面画线,感觉就是和那句话肌肤相亲。
02《奔跑吧,爸爸》
《永远的叙述人》
我想要被理解,然而当我看到你的素颜时却会后退。我爱你,可是我知道这份爱是以“我”开始的这个人在爱。“那也毕竟是我。”说完这句之后,我就半途而废了。再次说完“我”,我半途而废。我又不能停下来。所以我从头再说一遍,我是经常思考“我是怎样的人”的人。于是我们学会了用流水洗刀,而不被划伤手的方法。
03《你的夏天还好吗》
《水中的歌莉娅》
父亲去世不久,雨季就来了。村中路断,学校放假。很长时间我就待在家里看大叔。那是委身于台风、不停摇晃的古树。即使在白天,大树也投下黑色的阴影,站在那里犹如异国的神,伸出许多条胳膊,双眼紧闭——时而朝左躺卧,时而转向右侧,如此反复。每当有风吹来,它的叶子就唰唰移动,像躲避捕食者的鱼群。一千片叶子有一千万个方向。一千个方向有着相同的意志。生存,以树的名义繁殖,以树的名义死去。尽管不知道怎样死去才算大树应有的生活,然而这无疑是长久以来镌刻于物种内部的东西。整个雨季,古树扭动身体。不知道这动作是被牵引,还是支撑下去的努力。仿佛有根生物理应如此,在顺应和抵抗之间微妙起舞。恐怕百年以前就这样耸立。这让我满意。隔着落灰的玻璃,被删除了声音的风静得出奇,而且怎么看也看不厌。
淫雨不断,西瓜索然无味。夏天嘛,这也正常。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日子。有时坚硬的地球在太阳下慢慢变软,像熟透的甜柿子失去了糖分;有时形成于远方的气流来到这里,影响了我;还有下雨,京杭下雨,总是下雨的日子。换而言之,也是世界渐趋无聊的日子。
《尼客塔酒店》
“痛苦不是因为不幸……而是等待幸福的过程太过乏味。”
“我们到了泰国,一有空就说外语。在这里,我们的母语成了外语,真好。以前在韩国,感觉是‘说’韩国语,或者韩国语‘存在’,而来到外国,却是‘随身携带韩国语’的感觉。”
恩智的举动之中包含着真诚和魅力,如果但尺寸称为冲动就太可惜了。在瑞允看来,恩智是能够客观看待自己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恩智吹牛的时候知道是吹牛,贪婪的时候知道是贪婪,也懂得自嘲。虽然被甜美的果肉包裹,却有着坚硬的种子,不知道是否可以这样形容?
她们已经不再年轻了。就在不久前,她们还泡在阴暗的酒吧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虚张声势地开着玩笑,感觉春天的世界稍显散漫。可是某一天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变成了平庸之辈。一事无成,而且怀揣着今后也可能永远没有起色的焦虑。恩智和瑞允知道了,她们正在逝去自己拥有的最夺目的东西。
04《滔滔生活》
《过子午线》
2005年秋天,我夹在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首尔的灯光。我思考鹭梁津这个名字。桥梁的梁和津渡的津同时出现的地方。1999年我曾以为是“短暂经过”的地方,所有人短暂经过的地方。如果这里真的只是“短暂经过”的地方,那该多好啊。七年之后的2005年,我还在从这里“经过”。短暂停车后,人潮汹涌而来。一个女人踩了我的脚,大声喊着“不要推了!”遥远的宇宙,一颗尚未命名的恒星正在闪闪发光。隐约之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声音。雅英,抓住我的手。我回过神来,看地铁到了哪里。快到家了。寒冷而深沉的秋夜,地铁一如既往,默默地——朝着首尔北部飞驰。
K-59,很久以前我的书桌好吗?1999年,我不是住在某个空间或某段时间里,而是住在一个号码里。不过对我来说,那也是一段让我扬眉吐气的日子。偶尔遇到困难时,我就会想,如果像当时那样,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但是我知道,我现在不可能再像当时那样了。因为我比那时候——懂得更多了。
在鹭梁津,路过的人总是躲过了停留的人。哪怕停留很长事件,人们也只是把这里当作“短暂停留”的地方。人们知道在这种“短暂停留”的地方,生活和关系应该是什么样子。在街头或地铁,我能认出和我类似的人。
《方寸之地》
那时我唯一的快乐就是每天可以两次看到汉江。我靠着座椅,阅读那些有着我无法拥有的面孔的六十年代作家的文字,感觉心情无比舒畅,这时地铁飞快地通过汉江间,二十世纪的风景碎片似的涌进车窗,我连慢转身看向窗外。桥下静静闪光的江水……首尔的大河,每当我看到它,就像喝一杯热茶,清清静静的孤独沉向心底。与此同时,我也会真切地感觉自己是离家在外。正如所有发光的事物,江水总是飞快地逝去。
那是1999年的夏天。我走过从校门到地铁的悠长柏油路,书包里装着很有名,但是我不知道的作家们的树。走在人行道上,我不停地思考,没什么可想的,就把刚才想过的事情再想一遍。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拥有这样的经历,人生中最煽情的经历,能够帮我熬过这样无聊的时刻,或者希望时间快点儿过去的时刻。“等到那时,我应该很容易就能说出肮脏的话。”
很长时间里,我忘记了自己曾去过这样的地方。某一天,我得知自己那么辛苦找到的地方,那么拼命想要见到的东西,只是一个小房子,一个黑暗的“空房间”。漂浮在山顶的空间,空荡荡的四方形,我为了找到这样的地方而走了那么漫长、那么曲折的路。有时我会想,那个“四方形的虚无”还会像孤岛似的漂浮在那儿吗?或者漂浮在我的头顶,像复写纸一样摇摆?
05《外面是夏天》
《立冬》
很长时间,我们都被有房子这个事实搞得迷迷糊糊。尽管只是名义上属于我,其实并不是我的房子。漂泊20多年,终于有了,在某个地方扎下细根的感觉。一颗刚刚钻出种子都跟穿透黑暗破土而出,弥漫四周的微热和叹息如数传入我的体内。下班后洗完澡躺在床上,奇异的自豪和不安同时向我袭来,感觉好像历经千难万险到了某个地方。尽管不是中心,却没有被赶到外面,安心感犹如叹息般油然而生,又有些疲惫感,疲惫感中夹杂着今后可能遇到的疲惫和懂得什么是疲惫的疲惫。即便这样,我还是极力不往坏处想。我努力让自己相信,我选择的不安是全世界所有家长都要承受的不安中相对较好的不安。
《风景的用途》
下课回家的路上,我经常注视着印在车窗上的连。这种时候我感觉“过去”并不会消失,而是会充满,然后溢出。遇到过我的人,我遇到过的人,承受过的感情都与我此刻的目光相关,参与过的形象。它们绝不会消失,而是以表情的方式,或者以气质的形态留下来,像空气一样从内脏深处渗透出来。尤其是在某个事件之后,当我怀着不满情绪去概括无法简单总结的感情,那就更是如此了。“那件事情”之后,我知道我的形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时我局的自己真的“吃掉”了我的过去。至于笑话和分配,直到现在还在进行。
《遮挡的手》
不过有的人最终还是要分手。并不一定是谁做错了,每个人都尽了全力,还是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因为彼此固有的存在方式和重力的缘故,不是不见,而是无法相见。就像以猛烈速度避开地球的行星。按照数学远离,两个庞大的潜在事件擦肩而过。雄壮而坚定,“唰”。有时强烈而迅速到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发生。但是在彼此的内部有东西在燃烧,消失。虽然只是掠过,却被灼烧到了。如果碰撞,可能粉身碎骨,擦肩而过的时候发生了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