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日记|我们都喜欢这光,虽然转瞬即逝

旅游   2022-06-22 20:47   四川  

我快要离开成都之后,开始写这部分广东日记,说起来,我是真的有些拖延了。


偶尔我会觉得拖延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但更多的时候我觉得是一件好事。当一件事情没有给你立刻提笔的冲动的时候,说明在当时那个时刻它还没有那么值得被你书写,而当一件事情在所有人快要遗忘的时候被你捡了起来,说明这个时候它对你来说是重要的。


广东也好,香港也罢,所有南方的沿海的城市对我来说都是一场遗留下的五光十色的梦。有时候我觉得,这种做梦的想法,是一种不够完满的行为模式。在这种模式下,当你刚开始一段生活的时候,你只觉得害怕,对每一个未知都小心翼翼,小心翼翼接触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和陌生的人,对抛来的橄榄枝犹犹豫豫,有时候就是在这样的犹豫之后,所有事情都变成后悔。



我刚到广州的时候,是不适应的。

虽说是到了广州,但事实上是长期蜷缩蜗居于一个偏远的岛上,在岛上可以看日落,也可以很轻松地环岛一圈,我们就像是现代渔民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随便一点生活的风浪就能随便吧我们掀翻——你的世界太小,人口和信心都很密集,一方面是金钟罩,保护了你,一方面又让你透不过气来。


所以初到广州的时候,我开始寻找广州的山。
想在爬山这件我干得足够好的事情里,找一些陌生城市里的安全感。

我在广州征服的第一座山是白云山。


用征服两个字未免显得有些太过猖狂,毕竟这不过是一座位于市区的小山,早就开发得足够好。上山路一切都显得很普通,但下山路却略有一些不同,我们七拐八弯就绕上了一条小路,盘着山靠着树一路往下走去,去一个废旧的极限挑战台旁边拍广州的风景。
这是我拍过的最美的广州,当然只是之一。


还有几座山值得一一说道说道。
一座是六片山。道哥来广州找我玩的宝贵周末,我们花了半天时间冲上了这个小土坡。我推荐来广州的朋友都可以去试试。大路上山四十五分钟,小路土坡上去二十分钟,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就可以奔上山顶,去看水塘像墨一样深。

一座是牛背山。这山说来好笑,其实什么风景都没有,只剩下树多一个优点,最美的风景是终点的水库,套个滤镜就像到了奥林匹亚森林公园的湖。在去的路上,司机师傅问我们去哪呢,我说去你们广州最有名的徒步路线,牛背山呢。他说,“我咋没听过呢?”
管他听过没听过,十三公里该冲还得冲。我和两位朋友一起上山,嘴上说着自己经验丰富,是徒步老兵了,上山没多久就在一个小的岔路口走错了路。原本可以上上下下饱览好风景,后来只剩下上上下下抱着树在下过雨的泥泞土地里滑行百里。我和朋友们骂骂咧咧抱着树一路小步俯冲,抱树抱到手软胸痛。
那天晚上回到岛上,我以为她们会宣布永远退出登山界。
万万没想到的是,没想到两位也像我一样沾染了爬山的瘾,怎么戒都戒不掉。
人越是菜,瘾越是大,大到立刻安排了下一次爬山。

于是就有了下一座了哥髻。
我跟登山小白朋友K说,“这就是一座非常简单的山,随便爬爬,真的,你信我,我是登山老兵。”
然后我们开头就走错路,走上了一条艰苦奋斗的路。
这条路,时而杂草丛生无从落脚,时而寸草不生,滑跪倒地就起不来。
(后来他见到我,就叫我一声女骗子)
我在后面小步慢走,看着朋友们在前面爬,我想,这本不深厚的同事情,大概就要这么断干净了。
在山顶遥望九曲十八弯的水库,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又忘了在哪里看到过,脑中是走马灯万花筒,是碎片和钻石,银光闪闪人在这边眺望对岸,眼神投向虚空,不知道有没有想过,问时间讨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我们总是因为过程而自我怀疑,却总是在登顶的时候把痛苦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登顶 的那个瞬间而幸福。
世界在我掌上,你在谁掌上?



喜欢了哥的另一个原因,是在这座山上看到了一种传统文化注定在一个时刻衰败,又注定被后来的人反复用新的方式诠释,历史的生生不息的宿命。广州和香港的山最大的不一样是,香港遍地都是没有最专业只有更专业的徒步爱好者,广州遍地都是土地公公和神像,以及碎了一地不知道谁烧在这里的红纸。
谁都想不到,岭南文化深厚,深厚到有一些神迹比推土机更早降临在深山里。
有神秘的龛,没有灯又阴森的禅修,有仁德,有福气。
只是这福气我们也带不走,也不知道下一次再触摸到又是何年何月。


最后要提到的一座山,是快走的时候的最后一爬,和前面积累起来的小伙伴们一起去了火炉山。和白云山一样,火炉山也是一个看广州塔的好地方,只可惜没有借到长焦镜头,让我最后一次好好拍拍这里的风景。
这一次在同样的地方,看相似的夜景,想到是不是以后每一年的夏日都需要像这样,“没吹完的风,没吃完的鱼,没去过的风景,没说完的话,没过完的夏,没时间算了吧,没遗憾的人,从不计代价。”

在广州的时候,我拿出了一种我最擅长的,在香港实践过的末日做派。
这种做派是最幸福的,即,你知道这段时间一定会结束 ,所以才敢放下包袱让一切都不留遗憾。面对恶意刁难的客人,也骂骂咧咧接待完,面对小组作业,也认认真真地做完,每一场饭,每一次晚上的散步和聊天,每一杯酒,虽然只是一场虚幻的聚集,但还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或者说,原本收到的本就是琼瑶,所以无以为报。


直到去了广州 ,我才发现,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身边的这群朋友。我们只是恰好因为工作而认识,只是恰好分到一个岗位上,只是恰好在一个部门,只是恰好必须在一个小组里做作业。

有那么一刻我很庆幸我的工作能让人认识一群特别有趣的人,有时候也很遗憾。

中途一个好朋友过生日。给她挑了一支透明的Lamy,能看到吸墨器,像一颗红色的心脏。喜欢这支笔,可以看到里面所有的零件,可以看到筋骨,心跳和脉搏。那天我在日记里写,“喜欢这支笔,它就像我的朋友。因为她的心像琉璃一样,坚硬,晶莹又漂亮,反射别处的七彩光芒,照亮了来时和去时的路,却从不让人觉得炫目。生日快乐。“
会一直怀念这种广州限定。
一种限定在回忆里的,闪闪发光的东西,虽然它们可能转瞬即逝。

今年是我正式工作的第一年,我很喜欢我的工作,这是我从没想到的。

前几天跟以彤她们在录播客,想用一些童年的成长经历来佐证我们今时今日做出某些选择的合理性。当时我说,我这个人感觉就像是一个80分选手,如果摆在我面前有两个选择,一个100分的选择,我没把握能做好 ,一个80分的选择,我有把握能做好,我永远都会选择80分。其实回顾过去,很多时候我不是没有做过更冒险的事,不是没有打过赌,和工作打赌,和生活打赌,和未来打赌,最后往往输得一塌糊涂。这个时候才明白,原来人生最大的敌人,有时候就叫期待。
后来我选了一个没有期待的方向,却一直源源不断给我想象不到的惊喜。
这让我想到最近在读立雯的《生活在裂隙》,这是一本有趣的小集子,有一段里她写,““不接受”表明你还在跟过去的遗留、牢固的执念搏斗,说明你还活在过去的延续中。只有“接受”,你才能真正跟过去挥手告别,才能迈出内心转变的那一步,走上新的征程。“
其实接受现实再启程,人真的可以轻松不少。

因为疫情,从广州回来在成都待了三个月,呆到人变呆为止。
温柔乡,英雄冢,本英雄乡音未改心已老。

还记得有一天,我和大学的朋友在成都的网红咖啡馆和餐厅约饭。夏日炎炎,走进去只见得一些衣着时尚的美女,和上海街头并无二致,软玉温香,就像西厢记里写的“休道是相亲旁若能够汤他一汤,倒与人消灾障。”花店里依次摆好各种玫瑰、雏菊和绣球花,哪里都避不开绣球花,连峨眉山脚下的小镇,那条通往山间的小路也铺满了绣球花。

咖啡也好,意面也罢,每逢下单我总是在心里想着,虽然这也不是我在上海常见的生活场景,但也的确是我拿着成都开的薪水消费不起的价格。今我仿佛亲历人肉剪刀差,借由居家办公的机会,拿着上海的薪水消费着成都的物价,只觉回乡无望,两眼流泪簌簌。

这当然是一个好的时代,但对个人而言却不是好时代。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web3横空出世,让人略松一口气。虽然网上铺天盖地听着类似的消息,看着完全陌生的app,对世界的怅然又多增加了几分,但同时又感到一丝宽慰——只要热钱还有去处,人类就有希望。要么我们所在的行业也被裹挟着创新,要么历史一个轮回,又回到相对确定性的行业中。

民以食为天,消费永不眠。

成都并没有那么好,或者说在命运分叉的路口你选择了一条路,注定只能去另一个地方,找你想要的“好”。
时也命也。

行山的人都知道,如果你面前有好几条分叉路口,最好选择一条,不回头,如果一定要换路线,最好原路返回到选择的起点,否则谁都无法保证你的绕路会通向正确的方向。可是短短的行山路上,人尚且不愿意为了沉没成本而回头,又何况是满满人生路呢?谁又能保证回头一切都与原点一样,正所谓“接待以来,已见东海三为桑田”。

这周就要回上海了,拖拖拉拉,感觉告别本身变成了一场大型的便秘,略有的一些伤感早已扭曲变形面目全非。


我从去年到现在,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了告别。
学会了告别要体面,学会了不要拖泥带水,说走就走,挥手自兹去,独向彩云飞。
我们早就说好了,你也千万别回头。

2022.06
于成都
第二曲线TheSecondCurve
Passion/Freedom/Connection/Chan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