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舞!舞!在第八大洲,在路易一世大桥下

文化   2024-08-26 00:41   上海  
五月葡萄牙旅程流水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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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在西班牙走完朝圣之路,在里斯本短暂待了两日,五一我又和高中好友Shawn去里斯本找道哥旅行。
旅行带给人refresh的保质期越来越短,但只要远离原本的大陆,人就会感觉到新生活徐徐展开,即使现在需要离开得更远,离开原本生活的时间更长,才能把血槽填满,积攒一点回到现实生活的勇气。
我已经很熟悉飞机降落在里斯本机场的感觉。
整个计划开始得十分随意,原本还邀约了两位好友一起在西葡探险,只是还未探险先历险。西班牙领事馆爆仓,之前两周就能拿下来的签证足足等了一个月还杳无音信,朋友们含泪quit飞机,而我也再次独自踏上去葡萄牙的征程。
这是我第三次来里斯本,第八次在里斯本机场起飞和降落,时间跨越2017年到2024年。拉起飞机舷窗,从宽阔的大西洋飞往伊比利亚半岛,红色的平房顶部反射太阳的光,远处是4月25日大桥。
早上八点二十五分,朋友们在机场接到我,自驾20分钟到达道哥在里斯本的公寓,花了20分钟换上了今天拍摄要用的裙子并画了一个草率的妆,我们开车向辛特拉和佩纳宫驶去。
不过短短六年,佩纳宫已经从当年崭新的明黄色的梦中城堡变成了一座破败的宫殿,唯一不变的是从海边吹来的大风,无论是在六年前还是六年后都可以把人的头吹成水母的形状。
今年在辛特拉最难忘的是在路边小店A Tendinha的一餐饭。这是一家很地道的葡氏餐厅,四面立柱贴着航海时代的十字架、黄色的佩纳宫手绘图点缀在旁边,配没有矫饰的白色桌布,肤色发红笑眯眯的中年葡萄牙人上来点餐,不容分说把一盘需要付费的小菜先放在桌面上。小菜是老实敦厚又肥美的鱿鱼,上一秒还活着下一秒就被端上了餐桌,用最新鲜的柠檬汁腌渍,胡乱撒了些香菜和萝卜碎,吃出了一些泡椒凤爪的味道。
“这体现了作者的思乡之情。”
六只生蚝,地道。
炸鱼,地道。
没有牌子的白葡萄酒餐酒,地道。
中午就要晕乎乎的上路,谁还能分辨得出是中午阳光正晕眩,还是一整套痛风套餐下肚就迷了眼。迷了眼就继续去海边吹风,做水母,在去罗卡角的路上随便找个海滩拍旅拍婚纱照。

第一次用相机的Shawn赶鸭子上架给我们在海边拍了婚纱照。
然后给我们表演了攀岩佬随随便便爬上旁边的小石坡。

从这个海滩开往罗卡角的路很像一号公路。(虽然我也没去过
西洋不是普通的海,是看不到边界的海,是没有尽头的海,是每个人都要在这里截图一张大陆尽头的地方,也是每个人都会说一句“Onde a terra acaba e o mar começa”路止于此,海始于斯的地方。
水向东逝去,人会变,只有罗卡角尽头的柱子一直在这里。


第二天早上五点起床,坐第一班早班机从里斯本飞去波尔图。
没有人能够一天当中往返里斯本和波尔图,但坐最早的早班机和最晚的晚班机就可以。
在波尔图,我们看完了两座蓝色教堂,逛了市政厅,在自由广场的cafe喝鲜榨橙汁,用手机远程遥控电脑上班,在圣三一教堂的顶部对着尖顶的教堂拍了婚纱照,逛了西扎设计的Serralves Museum,恰逢康乃馨革命50年特展,然后赶去路易一世大桥上看了波尔图的日落,然后去对岸的酒吧喝了最后一杯酒。

这一切只用了10小时完成,Rush hour也不过如此。
以前觉得一个J人最大的快乐就是“做计划”,希望人生大部分选择都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完成,后面发现所谓“J人的完美主义”不过是害怕失败的一个借口。因为只能接受计划内的成功,不敢承受超越自己想象的意外,所以也永远无法享受到偶然时刻带来的意外快乐。我希望我的人生是一条线性稳定成长的直线,也就无法拥有指数一样的变数。
但我们在葡萄牙自然而然随着阳光长成了一个P人。
P到去美术馆的行程是下午临时兴起去的。西扎是在波尔图附近出生的建筑设计师,在1992年拿到普里兹克奖,他的建筑设计语言十分简洁精练,迷恋雕塑的感觉,他曾经说“建筑师的存在不是为了发明创造,他们为了改变现有的一切”,所以他设计的所有建筑都不以复杂炫技的材质和形状著称,而是以结构来讲述他的建筑语言。
Serralves Museum就是一个这样的地方。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很难想象你可以在欧洲一个普通小城市的美术馆见到如此丰富的草间弥生藏品。这里的展览跨越了草间弥生90年代开始对于生命和死亡两个方向的探索,作品从最著名的南瓜和触手,到铺满整个场地的水滴,画作挂满上百平方展厅的三面墙。

但在波尔图最值钱的经历绝对不是花钱能买到的门票,而是免费的日落。
我们乘坐缆车一路往上,去到大桥附近蹲守日落和晚霞。
西边的云层太厚,没有办法等到霞,后来刷到小红书那天坐飞机飞过波尔图上空的乘客很幸运地看到了最美夕阳。

原地撤退,晚霞解散,然后是漫长的蓝调时刻。
我是在今年才接触到Blue Moment这个概念的。
我也是在今年才反反复复拥有了属于自己的Bule Moment,蓝调时刻。
我拥有了恒定的蓝调时刻,随机的蓝调时刻,静安寺十字路口的蓝调时刻,富士山对面的蓝调时刻,朝圣之路的傍晚,波尔图的日落,里斯本老街白酒炖蛤蜊的夜色……

整个2023年,我下班的时间都很晚,从来没有看过日出也没有看过日落,写字楼男女不爱开窗,让我对时间的概念越来越模糊起来。
有时候觉得自己的人生正在被一些标志性事件不断分割,2017年以前的我,2019年后的我,2021的我,2023的我,每一个单数年份后的我都被击碎再被重塑。4月的我,6月的我,8月的我,10月的我,每一个双数月的我伴随着即将到来或者刚刚过去的电商节日,变成了既不问过去,也不问未来,即没有前尘往事,也没有未来真正的一头骡子。
一头杂交产物的后代。
一头没有后代的后代。
除了疯狂旅行疯狂离开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后代。
但此时此刻杯中酒在手,杂耍艺人在桥下玩火球,来自各地的游客拍手叫好,一如往常,很遗憾又不太遗憾,很想留住此刻,又知道这一刻一定会结束,时间不舍昼夜,过去增多,未来减少,希望减少,悔恨增多。就像《舞!舞!舞!》里写到,“事情就是这样过。时代如流沙一般流动不止,我们所站立的位置又不是我们所站立的位置。”
可是,“凡事只要去爱,就能在某种程度上爱起来,只要尽可能心情愉快地活下去,就能在某种程度上如愿以偿。”
今天我们在这里碰杯,是我这一刻的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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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里斯本和Shawn分开之后,我去了马德拉岛。
飞机掠过半岛,你能近距离地感受到海岸线的曲折,即将去徒步的PR8远远看上去像一只沉入海里不再抬头的翼龙。

马德拉岛是克里斯蒂罗纳尔多的故乡。也只有当你真得到了这里,才会明白只有这样神圣奇特的土地,才能孕育出这样的天才。
我们一共去了三个地方,迷雾森林,PR8看日落,PR1看日出。
在迷雾森林,一切都是湿润的。这个地方让我想到21年在香港电影节看的一部非常意识流的片子叫做《夺魄迷楼》,在这里雾气是流动的,细小的水珠穿过黑色的树皮,挂在苔藓上凝结成水珠,再滴到地上,发出只有足够安静的时候才能听到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而我在PR8看到了不输麦理浩径二段的海和日落。海峡弯弯绕,移步换景,日落被分割成左右两半,路在脚下。

最惊艳的还是PR1的日出。
我在不同的地方看过很多日出,但从来没有一场日出如此震撼。云海穿过陡峭的高山,日出海上但迅速没入云海中,再次抬头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海,云,山,无须长焦镜头就可以压进一个画面里。
如果每一天我都能看着这样的日出起床,我的一天将不再开始得如此痛苦。

实话说,葡萄牙这个怪地方总是在我生命中奇特的时候以一种奇怪的姿态出现,让我总是在对生活失望透顶的时候又被一把拽起来重新体会自然的奇特和美好。在整段旅程中一直在读佩索阿,读他的《惶然录》读他的诗集《我将宇宙随身携带》。
《惶然录》是我今年最喜欢书之一,这本书讲了在道拉多雷斯大街上一个小小会计的满腹牢骚和平庸又自大的白日梦。他想要做很多事情,但是又不敢做很多事,他在家里做梦,他在梦里辱骂所有人,但他醒来还是提着公文包重新回到办公室,他对眼前事无动于衷,又在深夜辗转反侧,但正因为他手里握着的是自己的白日梦,在那些梦的片段里,小小会计也拥有了一种彻底的自由。
而我最喜欢的是《惶然录》里的《我游离第八大洲》,文章里讽刺了一种为了旅行而旅行的游客。在哪里看落日有什么不同呢,总归不过看的都是同一轮太阳,在哪里旅行和别人又有什么不同呢,做旅行攻略的时候,在梦里想着这些地点的时候才是不同的,但到了目的地之后最终不免落入俗套,在一次次打卡和拍摄中忘记了等待的时候想象中的瞬间。人就是单调的人,再怎么标榜自己与众不同,其实和追求相同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因此我们又何必去七大洲,因为我们可以游历自己的“第八大洲”。
“有些人航游了每一个大洋,但很少航游他自己的单调。我的航程比所有人的都要遥远。我见过的高山多于地球上所有存在的高山。我走过的城市多于已经建起来的城市。我渡过的大河在一个不可能的世界里奔流不息,在我沉思的凝视下确凿无疑地奔流。如果旅行的话,我只能找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复制品,它复制我无须旅行就已经看见了的东西。”
“我看见了的那些景观和那些房屋,都是上帝用我想象的材料创造出来的。我就是它们。”
它们也就是我。
最近常听新裤子的一首歌,叫做《新世界》。
《新世界》里唱
山就是山,整密而厚实。
水就是水,透彻而永流。
彩虹自是绚丽地拱在天际。
孤岛高山何其多,而你从来不抬头。
我们不抬头地在第八大洲跳舞,反正夏天结束了。


第二曲线TheSecondCurve
Passion/Freedom/Connection/Chan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