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想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书房。
兜兜转转,我给自己设计的书桌和小时候的书桌结构一模一样,下面是桌面台,上面是一个封闭的小柜子,是“有点过时”的快要20年前的流行。
家属第一次去我家的时候说,“这个书桌一看就是那个时代的装修”。
但这就是一个一直在写东西的女学生的书桌。
伍尔夫说,每个女人都要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其实我到如今也没拥有这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但终于,勉强、努力拥有了自己的可以撑满客厅一面墙的书架和自己设想中两面是墙一面是床的,环绕自己的,有安全感的书桌。
其实我快有点想不起来我在上海租的第一个房子是什么样子的了。
那应该是一个老公房的顶楼,我和实习的朋友一起住。房子在建平中学附近,每天我们拿着油条蛋饼从建平中学门口坐公交车去北外滩靠近码头的一个公司上班。
北外滩和外滩,一字之差,云泥之别。
虽然都能看到黄浦江滚滚流去,地皮是不一样的价,上面也长着不一样的公司。
后面还让我印象很深的房子是我在深圳租的一个小单间。
大概8平米,在腾讯附近,48楼,每天可以走路去腾讯上班。虽然房间并不大,但我竟然还拥有了一个小的窗台。很多个晚上我都在窗台上看外面的日出和日落,天气好的时候望过去可以看到深圳滨海那一片的大楼,当时我在想深圳真是一个很大的城市,我和深圳一样都是年轻还找不到自己根的人。
但无论在哪里,我还是喜欢读书的。
大三的时候我和朋友经常去嘉定图书馆“扫楼”。我们两个人不说话,杀进一层自己喜欢的分类的楼里,然后在书架上直接选书,看到有兴趣的书就直接从书架上拿下来带走。就那么囫囵吞枣地看完了《符号学》、《女太监》、《第二性》、《大革命的起源》,然后研究荧惑守心到底和朝代的颠覆有没有关系。朋友坐在我旁边,课桌下面放着《反脆弱》和《黑天鹅》,后来他如愿以偿在一次次反脆弱的弹性中挣到钱。
到了研究生的时候也喜欢这么做。
还好去了香港,读不进去英文的时候还有繁体字可以看。科大的图书馆就像书店一样,每隔一两周都会把时下流行的书放在门口,还会在从入口到楼梯的一面墙上放一些主题图书推荐。在科大还书也很方便,只需要把所有书放进门口的箱子里,就可以去借下一批。
我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去新华文轩书店买书。
我爸爸喜欢读书。我印象最深的是我们几乎每周都会去书城扫荡,买一大摞书回来,放在塑料袋里拎回来,书又厚又重,白色塑料袋把手勒出很深的痕迹。
我印象最深的是爸爸会在每一本书买好之后会在书的首页写他的名字。他的名字里有一个真字,刚好会连成长长的一行,把名字串起来。我也想这么写我的名字,但是我的名字字数太少了,连起来就会像少了一个字。后面有了一个印章,只有乔的繁体字数最多,显得一边特别空,一边特别厚重。
妈妈会说:每次都买这么多书,到底读了吗?
那时候想过去很顶级的学府读中文,孤注一掷好好学习过。
后面为了冲刺考试,我的所有故事书、言情小说、八卦文学、侦探小说连着我每期必须买的郭敬明的《最小说》都被放到了书架不透明柜子的最下层,上面玻璃柜子里放满了社会学、哲学、历史学、教育学的书。
九月份在加州跟朋友一起逛街,我说我知道自己应该穿得更cleanfit一点,选格雷系或者梅拉德色系的衣服,得体剪裁,彰显品味,但好像我的手却快于自己的脑子一步总是走向大红大紫的座山雕穿搭。可能就像我的两排书架,面上总是想要列出自己有知识有文化的样子,底子里却还是喜欢看一些活色生香的美丽故事,它们绮丽,悲伤,不真实,爱做梦。
就像我关于写作和读书的一些梦一样。
中间有一次电视台来采访一些关于教育和求学选择的话题,爸爸说,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也后悔过没有让我学中文。
但是爸爸,我念的大学是没有中文系的。
从此之后我念的每一所大学,都恰好,恰到好处地,没有中文系。
我再也没有机会,也没有给过自己一丝后悔的机会。
其实我是在那个采访的瞬间体谅了爸爸。
与其说原谅了他人,不如说与自己和解。
是我。
是我总觉得好的作品需要体会生活之后才能学出来,所以温和顺从地走进了良夜,也坚信只要还在写就会有机会。
后面你就会懂得,命运给你的天赋并不会随便收走,它只是不一定以你想要的方式呈现。在你写出的一些忠实读者里,在你偶尔写出的零星爆贴或者热搜里,在你写视频脚本和消费者洞察文思如泉涌的时候,在你坚信自己应该做一件事,并坚定地告诉别人的时候,这些坚毅的瞬间都是天赋的碎片在闪烁。
今年在一个跟前辈的cafe chat里他突然提到了这期采访,他说,“我看过你的采访。”我也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哪生日一条报道,也许是“我也后悔过没学中文”那一条。但这已经不太重要了,我仍然在阅读,写作,有一点小成绩,有人拒绝我,有人为此买单。商场里假瀑布水汽氤氲,我捧着一杯很热的茶,突然觉得可能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生活。
我家属是一个不看书的人。他在出租屋里帮我装了我成年后拥有的第一个书架,只有两列,一共八个格子,很快就放满了我的书。
家属说:你还有两箱书完全没有打开过,再这样不允许买书了!
我说:这是因为家里太小了!这根本不是一个正紧的书架!不是我的错!
家属:反正怎么都是你有道理咯!
在美西road trip的时候,我每天捧着ireader看书,一口气看掉七本,右手就得了腱鞘炎。
家属:每一天!每一刻!我开车她看书,我睡觉她还在看书!手不痛才怪了!
但这不妨碍他精挑细选,精心帮我选和设计了那一面书架的墙和前面的投影幕布。
小时候只有手机,只能在小屏幕上偷偷看小说,但现在我也有了可以放肆看电影的地方。
我就要有好大一面墙的书柜了!
虽然不多,但它属于我。
我是2018年才开始用豆瓣和微博的,所以那以前读的书都不再有记录,只会在现在偶尔读到只言片语觉得有印象的时候回过头去看才发现早读过了这本书,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今年是2024年,看到那年今天的时候会经常看到在南特读书的时候的一些记录。
当时我住一个20平的公寓,床不到一米宽,每天五点起来在群里报当日财经新闻,然后等着日光从小小的方形窗子里照进来。
我在南特相依为命的老友今年也换了房子。我们中间有过一些龃龉,但兜兜转转成为了不算熟络却偶尔会认真聊聊天的朋友。今年她给我看房子的装修,装修是她的另一半设计的,带一点绿调棕色的电视墙,推开门就可以走到花园的落地窗。我们都在南特住过很小的房子,在香港住过更小的公寓,在上海飘啊飘,从一个房子搬到另一个房子,终于还是搬到了自己的家。
从微博看到“那年今天”,黄色的光,红色的钢笔,灯塔的本子,kindle,和一两本从中国背到法国的书。去年繁花大火,原来在大学的深夜就读过。那个时候的爱好是让家属给我用上海话念《繁花》的对白,里面写:
“我以前一直将,如果我拍曲子,爱人犀竹笛,三两信凉风,七八分月圆,两个人讲点事问,看看册页,吃一盅女儿红,盘子里有月饼,窗外有月光,如果有了这一天,我多少欢喜。”
而我恰巧拥有这一天,我多少欢喜。
今年你真得很棒。
生日快乐!
2024.10.16
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