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诵传承】陈永正:分春馆的词学传承

文摘   2024-08-22 15:59   广东  

(转自新快报,2021-06-09 17:03)

文/陈永正(原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朱庸斋先生因病赋闲,在分春馆中设帐课徒,传授词学。朱先生有一套独特的教学方法,分春馆四十多位门人,天赋、学历各有不同,经过一年半载的学习和训练,即使不懂格律初学者,也可以写出合格的作品来。古典体诗词的创作传统,就是以这种师徒授受的方式延续下来。先生一生,言传身教,在“为词”二字而已。分春馆门人从师问学,目的也很明确,亦只是“为词”二字而已。先生辞世后,诸门人从先生师友往还信札及听课笔记中,辑成《分春馆词话》五卷行世。

词外工夫

先生强调,学作词,要懂中华传统文化,尤其是诗、书法和国画。先生云:“要从诗外求诗,词外学词。要有诗外之功、词外之功,不为写而写”。又云,只是学词、读词,这还不够。要学古文,学诗。古文不好,则诗不会好。诗不好,则词亦不会好,要读史书,还要读一些佛经,不通佛学则不懂诗,因为唐宋诗词有大量释典。

《百字令》48×80cm  朱庸斋

先生是一位崇尚高雅的传统文人,诗词书画是他一生的挚爱。词风雅正,书法娴雅萧散,所绘山水小品亦秀雅自然。先生容姿俊朗,吐属风流,喜爱雅致的生活方式,读书之暇,则与友人品茶煮酒,赏月观花,吹箫听曲。先生言传身教,经常带弟子外出探胜寻幽,必令作诗词以记。通过长期的修习,逐渐养成温柔敦厚的诗心、悱恻缠绵的词心。陆游《示子遹》诗云“工夫在诗外”,真是见道之语。

先生还要求弟子“多才多艺”、“转益多师”。要学古文字,则介绍容庚、商承祚先生;学古文,则介绍王季子、潘叔玑先生;学诗,则介绍黄咏雩、陈寂、佟绍弼先生;学书法,则介绍李天马、李曲斋、麦华三、吴子复先生;学国画,则介绍方人定、陈子毅、卢子枢先生;学篆刻,则介绍张大经、黄文宽先生。先生并亲自修书,令弟子持往谒见。

此外,尚有学粤剧、粤曲、插花、下棋、摄影、收藏等,是以分春馆门人中,多有兼能三五门艺事者。我更经常到分春馆中,陪先生闲坐,叩问种种诗外之学,以求增益诗外之功。

先学吟诵

学词,先从读词入手。读词,先学吟诵。吟诵,可启发对诗意、词情的敏 感与领悟。长江以南的人学诗词,最好用家乡话,有入声,因比普通话声调丰富。而北方人则必须下功夫学会分辨和运用入声字。

朱庸斋先生的粤语吟诵,是康有为先生、梁启超先生吟诵诗词的腔调。先生之祖文熙曾从学者朱次琦游,父恩溥又为康有为弟子,先生因得传承朱、康吟诵之法。与朱次琦同时的学者陈澧,精音韵乐律,陈氏将吟诵之法授与弟子。

 《谁斗自携联》101× 22cm   朱庸斋

黄元直,元直再传陈洵。陈洵吸取了粤曲拖腔的技巧,故声调尤为委婉动人。庸斋先生随陈洵学词,亦习其吟诵,先生主张用母语吟诵,先求字正腔圆,好好领会诗词每字每句的平仄。声情交会,久之则熟能生巧,熟习后才能领悟语感,填词时自无涩哑之病。吟诵过程也是与古人对话的过程,通过曼声吟哦,去领略唐风宋韵,体会作者的心志、兴寄所在,以及具体的写作技巧,以便在创作时借鉴、吸收,是以分春馆门人皆能吟诵古文及诗词。

学作词,第一步骤就是摹仿

《分春馆词话》(下文简称《词话》)云:“初学者当从摹仿入手。”摹拟古代的佳篇,先是字摹句拟,摹拟前人名作之内容、辞句以及用笔等各种技法,经过一段时间,然后就“不斤斤于字面摹拟”,而仿效词人之整体风格。《词话》指出:“研究作者写作手法与风格。取大家或有代表性作家作品,排列比较其手法独特处、风格不同处。谁易学,谁难学,然后取自己性近者、易学者先学。”

学词,宜从晚近及清人入手

先生反对厚古薄今,批评“好诗词被唐宋人做尽”之说,认为清代及近世的诗词,艺术水平绝不低于唐、宋,有时甚至凌而上之。先生认为:从模仿宋人入手,难得要领。应当从近代名家学起。《词话》云:“当自流溯源,宜 从清季四家始。”“盖以唐宋年深日久,时移世易,物异景殊,以其时之字词 句意,实难写当前之事物。彼四家者,去今不远,状物写景,抚时念事,涵泳两宋,机杼别出,面目多方,而法度俱见也。”“词至清季,眼界始大,感慨遂深,内容充实,运笔力求重,用意力求拙,取境力求大。”清季王鹏运、朱祖谋、郑文焯、况周颐四家,创作技巧之高,固然可为范式,更因时代接近,情感上较易产生共鸣,较易得作词之法,较易有成。四家之外,还可加上文廷式、陈洵两家。先生因材施教,常说,喜欢苏、辛一派的,宜先学文廷式。文氏“俊逸、豪宕”“,苏辛为风骨,而参以白石之幽峭,时复以同光体诗法为词,更见兀傲挺拔。陈洵“于暮年运密入疏,寓浓于淡”,格调甚高,然不易学。

书法  陈永正 

我学词,开始是学纳兰词,“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人生若只如初见”,不懂诗词的人,也都知道是天然好句,但是朱先生认为,纳兰性德是天才,绝对不能模仿。李后主也是天才,同样不可模仿。学近人有得,然后才可以学南宋梦窗。我先学况周颐,再学北宋二晏,特别是晏几道;学梦窗词,则未能有得,是因为天资不够。学诗亦复如是,我曾模仿杜甫、李商隐,久而无成,后转取法近代学老杜、小李成功的诗人,如陈三立、郑海藏、陈曾寿、曾习经、梁鼎芬、黄节,因为较熟悉清末及抗战的历史,能够有深刻的感受。

先生教学时,先详细分析一首古人名作,具体指出其写作技巧,再罗列他家数首同调之作,揣摩对比。先生认为,和韵,是最好的学诗词方法,经过大量的摹拟,才可以真正入门,才可以做到古雅。

初学者最好是步名作之韵。可从立意、作法等方面逐字逐句地仿效。

在这里可举本人学词的例子。如《御街行·壬寅送春和樵风先生》:“西园渐觉稀花树。空费铃旛护。落红那肯便饶人,故近画楼深处。清明过了,两三残蕊,犹伴游蜂住。奈何不化香泥去,更逐天涯絮。怜伊且为醉今回,一任明朝飘舞。黄昏三月,帘帏静掩,时入孤山雨。”仿自郑文焯的同调词《御街行·送春》:“谁家故苑东风树。楼阁花深护。惯将芳恨语流莺,不惜花枝高处。那堪一夜,人间春梦,百啭留难住。夕阳流水漂香去,残泪纷如絮。画阑十二可怜春,无奈借人歌舞。黄昏易散,沉沉帘影,一片西山雨。”原词首二句是直承的笔法,拟作则是转折之笔。一结意象全袭原作,然以“入”字为词眼,以脱出藩篱。先生对和作表示赞许。

书法  陈永正

对门人的窗课,先生必作认真的批改。如本人《庆春宫·陪朱师游城南 水云寺遗址寺毁于日寇兵火》词:“寒碧环林,荒烟涵野,旧山聊复低徊。败壁蜗沿,古苔碑蚀,水云都幻沉哀。大千岑寂,问香火、何来劫灰。登临无地,遥目苍茫,鸦舞蒿莱。沧桑片霎惊回。书剑轻辜,销尽清才。月底芳樽,花间吟袖,可怜都付尘埃。素云千树,怪词客、伤心尚来。剪波轻棹,风雨蛮江,难浣愁怀。”先生改“败壁”为“篆壁”,改“古苔”为“封苔”,改“何来劫灰”为“何缘劫灰”,“鸦舞蒿莱”为“鸦阵蒿莱”,“伤心尚来” 为“伤心向来”,“难浣愁怀”为“难浣愁杯”。又谓“书剑”以下两韵皆为无根之语,应全改。后来改为“铁马金戈,暗渡珠崖。无言俯仰,十年心事,那堪又见花开”,以与标题呼应。又如冯显勤《甘州》:“问东风底事送杨花,含愁上羁程。叹一春枉度,长安好梦,换得飘零。未肯无言委地。欲语泪纵横。风雨归期阻,更听秋声。不惯黄芦千顷,有谁人见惜,解当花名。算年华误了,回首梦魂惊。且休怨、水边篱角,趁江潮、或许到蓬瀛。狂飙起,望天涯路,万里沉冥。”上片,先生改“含愁上羁程”为“离愁殢归程”,“一春”为“三春”,“长安好梦,换得飘零”为“京华好梦,几换飘零”,“泪纵横”为“泪还倾”,“风雨归期阻,更听秋声”为“一雨芳期阻,更待秋声”。下片,“不惯黄芦千顷”改为“漫托芦波千顷”,“解当”改“许作”,“篱角”改“陌上”,“或许”改“倘得”,“起”改“远”。于“更听秋声”、“有谁人见惜,解当花名”、“或许到蓬瀛”三句加密圈。并总评曰:“此题中心以杨花为主,所用词汇均宜不离主题。通篇流畅,动荡有致,而写来却能尽曲折回旋之能事。此类风格,当在干嘉仿南宋之间。差喜用笔虽不甚重,而寓感却甚大,寄兴亦深。歇拍二句,名、瀛两韵,为全篇最警策处。如与周济《渡江云》一章参看,体会更深。”

学古,只是手段,最终目的是出新

《词话》云:“先专精于一家,然后融汇各家,建立一己面目风格。”宜先精一家,深入体味,规模取法。通过学王鹏运,上追碧山、东坡;通过学郑文焯,上追白石、耆卿;通过学朱祖谋,上追梦窗、清真;通过学况周颐,上追梅溪、方回。尔后由清人再上追两宋,遍参诸方,以期自成面目。“专精一家,融会各家,自成一家”三个过程,须循序渐进,若一开始即学唐、宋人,以“取法乎上”自诩者,到头来可能是优孟衣冠,难得正果。是以学唐、宋人与学清人,两者虽时有先后而并行不悖。

书法  陈永正

《词话》云:“学词之道,先求能入,后求能出。能入,则求与古人相似,能出,则求与古人不相似。倘能出入自如,介乎似与不似之间,既不失有我,复不失有古,方称能成。惟其不似,是以能似,所谓善于学古者也。”“凡善学古人者,无论学何派何家,必不完全仿效之,只须学其局部,从而发挥以成自己之整体。晚近学词而有成者大都如此。其学古人在似与不似之间者,亦未尝不遵此途径也。”先生自言“远祧周、辛、吴、王,兼涉梅溪、白石”,上句自是沿袭周济之论,下句却是先生独得之秘。笔者学词,亦随此途径摸索,然天赋与先生有异,故为词之风格亦不尽相同。

先生经常提醒门人,人贵有自知之明,不妄自菲薄也不要盲目自大。人的天赋各有差异,学问好天赋高才可出新,一般人能做到学古似古就足够了。《词话》中有关“创格”之议论,尤为深切。先生指出:“学词之道,自有其历程,不能跳级躐等。”“今日初学者未识历代诗词体格,便思躐等,以求创格,或故作奇形怪状,以求面目新异。须知面目有美丑之分,有真伪之别,狰狞攒怒亦面目也,但不可与秀美清华同日而语;涂抹标奇者乃舞台之面谱,亦非本来面目。”先生每谓当代之国画、书法,亦有此弊,急于求新求变,有如过眼唐花,无永久价值。

先生指导弟子作词,提出一些具体要求

先生论词,首重“体格”,讲求法度条理,务须通体浑成,神气意境贯注通篇。《词话》云:“体格务求浑成雅正,神致务求沉着深厚。”开门见山,此为第一。作词“先求浑成,然后再求神味、情致”。“通体浑成”,评词、为词都应以通篇整体感觉为先。文从字顺,通篇稳妥,是学词的最基本要求。弟子在呈交窗课时,往往要作口头今译,先生说:“译出来是一篇流畅的白话文,你就及格了。”“雅正”,实为诗歌之根本所在,要尊词体,先要“摒去 浮艳、佻挞、儇薄、叫嚣语”,而“以雅正之言”,叙景写事,抒发心声。惟其浑成,惟其雅正,体格方高,风骨始劲。

书法 陈永正

作法

朱先生讲课时极重作法,《词话》中有大量有关作法的论述,甚多精要之处。先生首先指出,法,当来自词家“平日根柢、涵养、性情、襟度,意有所会,即便下笔。其法来诸自然,未有先行安排法度然后下笔者,作者既未必然,但读者具见其法度”,然作为初学者,则必须掌握这些法度,并运用到创作实践中。

《李流芳笔意》46×27cm   朱庸斋

词有一整套完整的作法,作法有两类,一是有关填词的整体要求,二是每种词牌的具体写法。

最基本的法度,是格律。句子的平仄和叶韵。按谱填词,必须合乎声律,必须合乎词之定“格”。不要听信某些现代学者所说的格律是“镣铐”,也不要妄谈格律上的“改革”。

在众多写作技巧中,以“用笔”至为重要。《词话》云:“欲学某一家 词,只能学其用笔以表达感情”,“填词者意赖笔生,用笔常需赖虚词表达出之。”先生认为用笔之道在于虚字之勾勒,又举陈与义《放慵》诗:“暖日熏杨柳,浓春醉海棠。放慵真有味,应俗苦相妨”为例,谓前两句密,后两句虚,亦可参照领会。又谓用虚字,当从古文义法中悟得。先生讲课时常引《史记》、韩文为例,说明虚字之功用。

在章法上,词的意脉断续,更是重要的创作技巧

先生工诗词,擅书画,常谓诗词与书画的“用笔”,其技法理论是相通的,用笔,须讲求“流”、 “留”二字。“流”,流畅,“一气贯注,盘旋而下”、“着重上下照应”, 是用笔的基本要求,而陈洵《海绡说词》中“贵留”之说,则须深入体会。《词话》对此作了具体解说“一层意境未尽,又另换一层,意未尽达,辄即转换。所谓笔笔断,笔笔续,将前人含蓄蕴藉之说,使之更隐晦;然又脉络贯注,有暗承暗接,遥承遥接处,仓卒不易懂。”先生讲课时,经常举梦窗、彊村、述叔之词作为例,逐首逐句说明。《词话》还进一步指出:“留字诀,必使内气潜转,与之相配”、“其境虽乍断乍续,其气则通篇流转,不易骤学也。留笔能于停顿中见含蓄,宕笔能于流动中见变化”,先生还主张汲取古文与诗用笔之法,如云:“用笔常需赖虚字表达出之,然非谙熟古文义法不可”,“须汲取诗中用笔脱换推进之法”“下笔用意,宜于迂回曲折,层转跌荡”。

《效啟功笔》21×30cm   朱庸斋

先生一再强调只有把“流”、“留”二法好好配合运用,才能达到“内气 潜转”之高境。

先生服膺王闿运“重、拙、大”之说,而“重、拙、大”,均须赖用笔 以表现之。“重,用笔须健劲;拙,即用笔见停留,处处见含蓄;大,即境界 宏阔,亦须用笔表达。”在此基础上,更强化一“深”字,《词话》“抒情之作贵乎深;不深,则尽人皆能共言,而非一己所独特所有。”“深,使人玩味不尽,真使人有同一感受、真切。”所谓“深”,包括“思路深”、“体物 深”、“感情深”、“寓意深”、“意境深”、“感慨深”等。婉约之词若能 “深”,则可免纤巧轻薄之病。

书法 陈永正

每种词牌均有不同的作法。须认真掌握词调的特点,结合用笔以成风格。

《词话》云:“词调各具特点。有宜于直抒者,如《破阵子》调,豪放如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婉约如晏几道‘记得青楼当日事’,均一气直抒;有宜曲折者,如《点绛唇》调,自冯延巳以来均一语一曲折,姜夔之作幽峭挺拔,在婉约派之外,亦复如是。”又云:“《高阳台》平顺整齐,流畅有余。若不以重笔书之,必致轻薄浮滑之病。故填词者涩调拗句,常易见胜;谐调顺句(尤其平韵者),则不易工,梦窗咏落梅(官粉雕痕)、丰乐楼(修竹凝妆)二阕,字面秾丽,用笔极重,故无浅率之弊。”均专家独得之语,不可滑眼看过。又如《临江仙》,有上下片结句都对仗的,有都不对仗的,有只一结对仗的,为什么?区别在哪里?换头如何“抛空”来写,换头写好了,下面就好写了。先生举况周颐《临江仙》听歌八首,谓“小令而能巧用虚词,以虚间密,细味之,可悟填词之法。”本人《临江仙·白杜鹃》:“江南只合啼清泪,肯教血染花心。可怜芳草隔遥浔。近来新绿,何况比愁深。任是无情应解意,年年伴我消沈。断魂空托梦边吟。天涯和恨,犹自替春瘖。”先生云,《临江仙》过片宜虚写,以虚间密,尤宜。咏物须不粘不脱,此词写鸟多于写花,主客倒置。并改“替春瘖”为“为春瘖”。

《词话》中多次出现“吃紧处”一语,所谓“吃紧处”,是指词中最关键的地方,究竟先生心目中以何者为“吃紧处”,大概有三个方面:

一、在音律上的“吃紧处”。某些词调中的“吃紧处”,填词时须辨五音,分阴阳,有些字眼还要辨明上声去声,如《齐天乐》、《玲珑四犯》、 《三姝媚》、《瑞鹤仙》等词,末二字为仄声,则必用去上,音调上更得有余不尽之致。某些词调中的“吃紧处”,该用入声字,不用上去,如《忆旧游》词,末句七言,第四字宜用入声。注意拗句。如《唐多令》两片第二句,《菩萨蛮》两片末句作“平平平仄平”,有些拗调拗句更要讲究平声分阴、阳。如《寿楼春》首句作“平平平平平”。

二、在结构上的“吃紧处”。领字,为词作特有。如“《定风波》之二字短句,为此调最吃紧之处,负担着承上转下之作用”。虚字,常常处于吃紧处,有脉络关注、承接提转之作用。又谓“《八声甘州》一调最要紧处为两三字逗。作时需跌宕。词中之腾翻跳跃,转折跌宕,皆赖虚字表达。”是以“清季四家力炼虚字”,陈洵亦“善用虚字表神”。

三、词中精警处,乃吃紧之处。《词话》云:“词调每有其吃紧之处,务须力求精警,千万不可轻轻放过,否则便平淡无味。”“一首词未必每句每字均着力精警,但于吃紧之处,便须集中精力,锻炼至警策动人。可取前人同调作品多首细心勘对。”并举出柳永《雨霖铃》词为例,全词写来浑成,至“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 月”,则顿觉精警。又如苏轼《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一路平平,至“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则全篇振起。

先生指出,词法全从“养”字得来,非法在笔先,临篇布局者。作词当基于平日根柢、涵养、性情、襟度,意有所会,便即下笔,决不能先立法度规矩以自限。

除上述各目外,先生在《词话》、信札及讲课中,议论作词之法,尚多精要之处。在此不一一列举了。我建议初学填词者读《分春馆词话》。王国维《人间词话》在近代影响甚大,作为理论研究是可以的,但不适合指导创作实践。《分春馆词话》才是最好的作词入门书。


 人物简介 

陈永正,1941年出生,广东高州市人,世居广州。曾任中山大学中国古文献研究所研究员、中文系博士生导师,历任中山大学岭南文献研究室主任,中国书法家协会第四、五届副主席,广东省书法家协会主席,中华诗教学会会长,荣获第二届广东文艺终身成就奖。有《诗注要义》、《沚斋丛稿》等著述数十种。

责编:黄晓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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