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后峡
文/ 孟 黎
六十岁一过,梦多了,不知是否隐有禅机,总是梦见后峡,场景总与后峡联络密切。虽然梦藏身睡眠,捉摸不透,把握不住,眠道断,梦自熄。奇怪的是和后峡有关的梦明媚如春天,光影所照,满目青绿,音响所来,耳畔松涛回旋,当然,有时也电闪雷鸣冰封雪盖,梦在故乡悟道明心,色彩缤纷,姿态怪异,潜藏着思乡密码,玄妙荒诞,多少故乡情,尽在睡梦中。
年轻时,梦见后峡多风帘花架,月光烛火,带点烟,带点雾,带点仙,带点神秘风情,带点罗曼蒂克;中年时梦见后峡,多媚体迎风,星眼微嗔,带点梨花雨,带点山水泼墨,带点销红冷峻,一番雨一番晴;老年时梦见后峡,带点无怨无悔,带点忠贞不贰,带点同甘苦共命运。
后峡人都知道,如果梦中没有故乡,吻只是碰触,画只是颜料,诗只是分行的文字。只要后峡还雪有影,雨有痕,雷有声,水有纹,后峡梦就做不停。我曾梦见一位哈萨克族老妇人弓着腰背着一袋子面粉爬一座高大的山。我给这个梦起名叫岁月;我曾梦见后峡昏暗的路灯下,一对年轻人畅聊到天明。我给这个梦起名叫爱情;我曾梦见停在松树枝上的蓝鸽,它身体的重量压低了缀满松果的枝Y。我给这个梦起名叫自然。我曾梦见一只鞋般大小的渔船,顺着后峡河,不声不响出现在我左边的窗户。我给这个梦起名叫命运;我曾梦到自己和后峡回到了宋代,混了个吟风弄月的诗人,中午和李清照喝茶,下午和东坡饮酒,后来又聚了个名叫金莲的娘子度盛世。我给这个梦起名叫美梦。每一个被我“梦见”的后峡,都被我采摘下来,放进记忆中,采下的后峡,时断时续,忽强忽弱,腾挪苍穹,聚散今生。
梦回后峡,必须减去奢华富态,刻意布置,这样梦就青砖黛瓦,流水潺潺;必须减去欲望的高不可及,这样梦就小桥流水人家,轻盈通透。
梦回后峡,常有故人入梦,拙朴入镜,亲情光临,乡音敲门。似醒非醒间,天地合一,梦在阑珊处。
梦回后峡,常有晨露暮霭相随,它永不疲倦地奔跑,它永不停止地飞翔,在山间悟出繁花,在溪边清理浊流,是隐士,是侠客,是宿命,恍如来世。
梦回后峡,可以赋予丢弃的事物,以光芒;赋予漂泊的灵魂,以骨肉、体温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