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一段遥远的记忆

文摘   生活   2024-09-25 09:48   广东  

新疆:一段遥远的记忆

文/ 黄建华

朋友,你听说过这么一个词语——“铁道兵”吗?它陌生而又熟悉。说它陌生,现代人几乎没有人听说过;说它熟悉,铁轨、枕木、火车头、车厢、车皮……它们存在打小就在铁道兵军营长大的我们的脑海里,就像一帧帧书,永远也翻不完。           

那么铁道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兵种呢?铁道兵以建国初期我国成立的一个以建设铁路、抢修铁路为主的部队。一条铁路竣工了,也等不到铁路通车,就要打起行装,奔赴新的铁路建设工地,甚至听不到新线铁路列车的第一声汽笛。铁道兵更是以“艰苦”为特征的一个兵种,还有一个重要标志,就是夫妻分居,子女得不到父亲的教育而妻子随军后,子女随铁路工程竣工、开工而不断迁徙,也不能接受良好的学校教育。有句俗语叫“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但是,对于铁道兵来说,却是“流动的营盘流水的兵”。          

19671月,文化大革命进入了所谓的“全面夺权”阶段,全国各地党政公、检、法机关基本上处于瘫痪状态,同时生产停滞,各地武斗成风,社会秩序混乱,为了稳定局势,中央作出了解放军“支左”的决策。为了让解放军顺利完成“支左”任务,毛泽东特别重视参加“支左”的解放军指战员要掌握政策的问题,特别强调军队下去“支左”时,要执行一项特殊任务,那就是制止武斗。

1971年的8月,也是湖南最热的季节,父亲终于回家了。这是父亲从越南回国后第二次回家,是从陕西紫阳回来的,我们几个孩子高兴地围在他身边转,母亲也很开心,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了。但是,父亲这次回来不是一次简单的回家,而是带着重大使命回来的,那就是去“支左”。

父亲告诉母亲这几天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又要搬家了,而且是出远门,母亲一听懵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因为这次搬家不是一次简单的搬家,而是去一个遥远而又陌生的地方——新疆。         

我的父亲自19707月跟随部队支援越南回国后,我们就从师部仓库所在地湘潭的云护桥搬到了长沙的下马亚湾。安顿好后,父亲就去了铁路指挥部,在衡阳、新化、娄底、芷江等地搞调查,解决文化大革命中受到迫害的老干部问题的落实,到处奔波,没有固定的居所,更没有落过屋。偶尔给母亲写封信,告诉他到了哪里,报个平安。因为工作忙碌,就连过春节都没有时间回家。

半年过后,我们又听从部队安排,搬到了南大十字路的师部家属大院。父亲忙得连搬家都回不来,还是几个战士来帮忙搬的家。母亲跟随着父亲十年(其中有五年父亲在越南)的时间里,铁路修到哪,家就搬到哪,家还是那个家,就是居无定所;人还是那个人,就是很少回这个家。不是接新兵,就是送老兵,还经常搞外调。即使回来了,也基本上都是住在营房里,这是革命工作需要。

铁道兵是个特殊的兵种,母亲曾经也是村上的妇女干部,受到过党的培养和教育,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多年来就一直默默无闻地支持着父亲,没有任何的怨言。可这次是离开部队这个大家庭,去遥远的新疆啊!孩子们这么小,怎么办?南北生活差异又这么大,怎么去适应那里的气候和环境呢?还有,孩子们不停地转学,需要适应新环境,对学习也有很大的影响,我和哥哥读小学就已经换了三次学校了。

母亲一直闷闷不乐,心里有些忐忑和不安。而父亲心里也明白,这些年对不起自己的家属,还有三个孩子们也很少陪伴。但是作为一名革命军人,军令如山,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不能打半点折扣 。这次师部派去新疆的还有六名战友,分到不同的地区和岗位上,父亲职位是最高的,而且特别强调要选派优秀政工干部,执行特殊任务,寓意深远而艰巨。

虽然也有人提出身体不适,这样那样的问题等等,也可以不去 ,但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一名对党无限忠诚,一心一意跟党走的坚强的铁道兵战士,牢记使命,即使前面的道路困难重重,也要慢慢克服往前走,正如铁道兵唱的那样“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最需要的地方在哪里?在冰天雪地的边疆,在穷乡僻壤的小山庄,在茫茫的大漠戈壁,在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         

我记得快要走的一天傍晚,父亲带我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散步。他当时讲了一些话,很多我不记得了,但是我记得父亲用一节小树枝在地上写的几个字——“乌鲁木齐” ,然后又让我写了一遍,告诉我将要去的地方。当时,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去的地方在哪里,有多远,懵懵懂懂的,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父亲当时心里有多么纠结,多么担心我们几个孩子啊!但父亲不说,一切以国家利益为重。        

收拾家当,该丢的丢弃,该甩的甩掉,该送人的送人。刚添置没多久的,我们几个孩子夏天在上面睡觉的一张新竹床,去寒冷的新疆是用不上了。竹床下面还有一层可以拉出来放脚的竹躺椅,我们经常在上面纳凉,躺上去有点老爷的味道,这也要狠心丢弃。盛米的缸太重了,也容易打碎,不要了吧。还有一个圆木墩子,是母亲最舍不得的,它几乎是棕红色的,有三指多厚,切菜不掉一点沫,很坚硬,是父亲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好,从越南回家休假时背回来的,很重。背回来不容易,多次的搬家,丢的东西还少吗?母亲用惯了的物件都有了情感,即使再舍不得,也要说再见,东西是一样,人更是一样,送人吧。

锅碗瓢盆只留下一个炒菜的锅,都丢弃了,小桌子小凳子,送人了,还有一个小推车是竹子的,上下两层,我和哥哥曾经坐坏过一个,后来生了妹妹,妈妈又买了一个,我和妹妹曾经都坐过,并且还可充当运输工具,买米面等一些重东西也用它,小推车伴着我们成长,现在又要送人。骄阳似火的夏天,不知父亲从哪买回来了一些烟熏的腊肉,还有一些香肠,用一个木箱子装着,以备不时之需,七十年代初的新疆,物质匮乏,生活条件都很差。

父亲把几个木箱子都编上号,用布条写上号码,记在箱子的把手上。从大到小,14号分别是父亲、母亲、哥哥、我和妹妹的衣物,中间夹杂着一些锅碗瓢盆等物件,再用小本子记下来,到时候好找。还有几床棉絮和被单卷紧,用绳子捆好,放进一个大黑油布袋子里,这个大袋子是我们住在云护桥师部仓库大院的时候,“煤炭四处”搬走后丢弃的,厚厚的油布很防水,母亲就捡回来洗干净,把它缝制成大口袋装棉絮。因为那时,家里除了几口箱子就没有别的什么家具了。最后,母亲烙了一大摞葱花大饼,用面布袋装了满满的一布袋,准备好了路上吃的干粮。         

在忙里忙外的几天后,铁道兵二师周子和师长与张师长两位师长为我们一家饯行。周师长在内蒙的时候,曾经是九团团长,家属吕万勤腿不太好,在宁夏吴忠九团家属暂住地,曾经与母亲她们七个家属住一间房,睡一个热炕上。那时,她怀孕,大肚子出行不方便,母亲经常给她帮忙买鸡蛋还有蔬菜什么的。后来,生了女儿叫周华,又生了男孩叫周新。张师长,曾经是俘虏兵,高官,家属姓曹。请我们一家吃饭,为远去的我们一家人送行,父亲依依惜别亲如兄弟的战友们,而母亲更是难舍亲如姐妹的家属们…… 

816号中午一点,我们一家从长沙坐上了去郑州的火车,跟随父亲开启了去新疆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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