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维|文科为什么恐惧AI?

文摘   2024-09-14 12:01   新加坡  
*文中内容不代表东亚视界观点和立场



在人工智能和失业潮双双高歌猛进的时代,文科人显然比理科人更焦虑。文科确实受到ai的巨大威胁。文科跟理科不一样,理科在近代的二百来年里已经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在“资产阶级社会”里生存下来的有效途径,那就是“变现”、“创造价值”。

本来理科也好、文科也好都是“自由七艺”,是不需要养家糊口的人追求的东西。过去一个人文主义者晚上爬到天台上看星星也好、在贵妇人面前轻松愉快的聊哲学也好、坐在伏尔泰旁边默默的听他侃历史也好,都没有什么不同,丰特耐尔老师(法兰西散文作家,1657-1757这三样就都干了。


但是随着大革命、“务实”的市民伦理崛起了。“老师你港一港你这些玩意有什么实际意义呢?”“实际意义”成了大多数人眼中一门学问有没有价值、是否应该存在的唯一标准。


评价标准变化的同时,人文主义者的基础——土地贵族这个阶层还遭到了经济和政治的双重打击。在政治上巴黎人举着贵族的脑袋满街跑、在经济上,贵族千方百计让土地的收益接近了3%,结果美国铁路股票派息都能有8%,很多人购买股票还是按上市价格八折甚至七五折买的!七五折买到年息8%的股票,还让地主活么?贵族经济政治双双翻车,君主的处境看起来好些,可是搞出了世界大战,于是一起玩完。


随着君主和贵族一起退场,“自由七艺”的服务对象基本不复存在了,每个人不管搞什么学问,都需要靠这门学问赚钱。每个做学问的人都有了变现的需求,向“市民社会”证明自己价值的压力就来了。



在这方面,理科得天独厚,通过“产学研合作”和近代的工业奇迹般地捆在一起了。于是你观察一下历史就会发现,其实理科过去不叫理科,它们的地位比今天高多了,它们管自己叫科学,言下之意就是除了它们别的都不算科学。


在十九世纪那种“进步主义”的狂热里,“不科学的”、“非科学的”基本上和“该死的”也没有太多区别。而且一定要考虑到“巴黎高师”的教授们的合同是教育部一年一签的。没有长期合同、不续签没有N+1,教育部长和部长背后的议会里都是一群进步主义者、科学拜物教信徒,在他们眼里不能用数字和符号写成公式的都不是科学都该**,这可怎么办?而且布吕纳介作为唯一一个没有博士学位的高师教授真的就没有续签合同,他还是法兰西学院院士,可其他的教授不是!如果不能续签合同、拿不到N+1,就算不至于流落街头、生活水平也要一落千丈!怎么办?文科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文科的选择当然是“我也可以谈!我也可以科学!”所以你会发现最近一百五十来年文科的头等大事就是让自己科学起来。


本来修辞学是文科的核心,而修辞学的核心就是“假如”,假如你是西塞罗怎么控诉喀提林?假如你要为格拉古兄弟伸冤你该怎么办


西塞罗发表谴责喀提林的演说(图:Wikipedia)
公元前63年,执政官西塞罗通过四篇演说揭露并挫败了元老喀提林企图推翻罗马共和国的阴谋。


公元前133至前121年间,格拉古兄弟推行之以土地问题为中心的政治改革,因触动贵族利益最终被迫害致死。“为格拉古兄弟伸冤”后成为一个象征,用于讨论和批评当社会和政治不公。


同样的,历史的重要问题也是“假如”,如果你来统治你该怎么办?


这两种“假如”还经常互换,明明写历史呢,突然卡西约就站出来向他的军人们长篇大论的演讲了!你看见了?还是听见了?布鲁图慷慨激昂地说了好几页,你有他的演讲稿么?


为什么没人问这种傻问题?因为“如果你是卡西约你会怎么向追随自己的军人讲话”是修辞学的重要课题。你当然知道阿庇安没有卡西约的讲稿,但你很愿意看看他怎么做这道题(阿庇安在著作《罗马史》中描述了卡西约及其同谋刺杀凯撒后的行动和命运)


而且历史和修辞这种“假如”背后还有一个罗马人教育的潜台词,那就是他们的“假如”并不是凭空幻想。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在罗马人中间不完全是空话。塔西陀(普布利乌斯·科尔奈利乌斯·塔西陀,历史学家)写《历史》是为他搞政治服务,他自己固然没当上皇帝。可是另一个塔西陀(马库斯·克劳狄·塔西佗,罗马皇帝,275年9月25日至276年6月在位)真的当了皇帝!


可惜罗马人已经是历史了!罗马人这一套也没法再帮教授们赚钱了。现在教育部长和议会只关心科学,所以“历史没有如果!”修辞?修辞就见鬼去吧!



修辞学历史包袱太重跟不上科学化的大潮,但其他文科还有机会,历史、文学、哲学都在千方百计试图成为科学。但客观说虽然从捞经费的角度看它们都很成功,但不同学科的科学化还是程度不同的。

比如说经济学就很成功,它成功地导入了数学模型!而且它直接跟经济挂钩,可以指导自己的信徒炒股、买基金,它可以在收盘之后解释股票走势!所以它今天一马当先,你看看有多少人说“经济学是理科”就知道它有多成功!

但历史、文学、哲学,客观说就不够成功,它们的科学化仅仅体现在制度形式上。明明历史是横看成岭侧成峰的,明明“假如”是历史最能吸引公众的东西,但“历史学”就是要壮士断腕,把它留给今日头条,因为公众的趣味变化太快,远不如教育部经费保险。


一百五十年来,文科科学化的主要成就体现在把自己的研究对象确定化、把研究的方式固定化、梳理前人的观点,在这个基础上结合新材料和自己的思考做有限的推进,然后把所有这些按照固定的格式写成论文。

经过一番这样的努力,一些文科专业实际上成功地把自己打造成了最适合被AI替代的专业。目的明确、格式固定,整理文献,寻找新材料,然后结合新材料对传统的观点进行修正或者把传统观点向前推进,这怎么看都是最适合AI干的活啊。可是AI把这活干了,文科知识分子怎么办?现在不续签合同有N+1了么?这就是问题的根本。

但如果把事情往乐观的方向去想,我觉得一百五十年前科学的冲击让文科被迫“科学”起来,今天AI的冲击或许可以让文科回到过去。十八世纪只有地产贵族才能做一个花时间享受历史、享受艺术、写文章自娱自乐的人文主义者。今天越来越多的人同样可以享受这些,一方面社会财富增长了,另一方面知识、艺术和文化便宜了。文科与其跟AI刺刀见红,不如重新考虑一下到底什么才是自己的蓝海。

说明:本文转载自公众号“青年维也纳”,原文题为《为什么文科更恐惧AI?| 青年维也纳》(2023年6月8日)。文中灰色注释为“东亚视界”小编所加,如有侵权,请联系后台。

     编辑 | 方思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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