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怀抱暖如炉
广西德保|李承骏(壮族)
父亲和大伯在作登街上那家我们经常去的粉店旁边找到我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父亲一把抱起了我,我瘦小而结实的身躯此刻与作登街冬夜的寒冷一起,慢慢地被父亲宽大的怀抱捂暖。大伯没有吱声,只是默默地蹲在一边吧嗒着水烟筒。父亲抱着我坐在了旁边的花圃边上。两人都不说话。父亲把喇叭烟往旁边一个装果皮的垃圾桶摁灭后丢入,顺手把刚刚放在地上的马灯挂到了一丛绿得发黑的福建茶主枝上,这街巷的一角,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暖融融的氛围,瞬间把我几日来的委屈和折磨消融于无形。这一次母亲暗伤发作,完全是因为我。如果不是三年级的时候为了给我凑够去往县城参加作文比赛的盘缠,母亲就不会以那么瘦小的个儿去村西南的河路坤扛那些剥了皮的滑溜溜的杉木——不去赚那一点点儿可怜的把杉木从深沟运到学校操场上的运费,母亲就不会因为赚钱给我心切而走得急,就不会滑倒,更不会被那沉重而修长的杉木压到了腹部而留下暗伤……因此我一直幸福地却又一边心怀深深的愧疚读着我的小学。直到五年级上学期,母亲暗伤因为天气的变冷而发作,我才意识到自己这辈子最不可饶恕的,或许就是爱好写作了。已经11岁的我,于是决定在父亲带着母亲去往县城治病,没空顾及家里和往常生计的时候,自己做一回男子汉。我偷偷跟教语文却又是班主任的老师请了假,说是要去县城看母亲——并保证请假期间会带着语文数学课本,不会拖下功课。素来把我当学校一宝的班主任便特许了——因为在这之前的四年多里,我从来没有请过假!一切似乎很是顺利。我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往常跟父亲漂排都是那些走村串巷买来的杉木,但我力气小,一个人显然不可能漂杉木。但我依稀记得在平马,也有很多人家会来杉木交易的地方问有没有柴火卖。而我们乐屯是当年军队需要的柴火主要供应地之一,平马人自然是知道的。于是我决定就搞一些柴火漂下去,想着靠自己的第一次独自漂排赚到的钱,来贴补因为父亲带着母亲在县城治病而落下的全家的生计,甚至还想到也可以给母亲治病方面添加些买药打针的费用——因为我实在很担心父亲手头那一个贴身的钱夹子里边,那个经常没能鼓起来几天的小包包里,到底还有没有钱?够不够给母亲治病?几天下来,我先是进吞表深谷,上景冈大坡,到叫弯高岭,甚至选择性地忽略掉了我一直感到很害怕的关于顶坡杻上有会耍阴谋的南路壮话叫“涛”的东西(一种家乡传说中会针对人耍鬼计的很阴森的类人动物,黑且凶恶)。一连四五天,我在上述平素只敢和三个以上的小伙伴或者跟父亲一起去的地方进进出出,不管日头高还是低,也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更不管吞表的猫头鹰那叫得像小孩哭的声音有多瘆人——总之是硬着头皮明知自己很怕却还是硬装着很勇敢的11岁小大人,那几天里的表现,甚至在后来的许多年里依然过电影一般回放在脑际,令我也不得不佩服那个一往无前的小小的自己。付出了,总是会获得回报的。这些天里,在乡里读书的哥哥姐姐因为功课紧张,并没有在周六日回来。每天忙碌完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自己的木门,冷锅冷灶的家里就我一个人,心里也曾涌起过一些莫名的恐慌和凄凉。但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我在烟熏火燎中终于学会了煮玉米粥,虽然粥里边会有一个一个的大泡泡里边的玉米粉根本还没有熟,但我还是应付过去了自己一人在家的那些日子,而没有像父母叮咛的那样去邻居阿宽家或者到隔着两排屋子的大舅小舅家去跟他们吃。我不想因为学炒菜而花太多的时间——因为我不光光要在一个礼拜之内砍够要漂平马的柴火,还要顾及我的功课——我在小学时光里,不但作文是顶呱呱的存在,数学和历史地理音乐美术也几乎是样样拿手,更不想因为自己这一次想要当一回男子汉而落下了功课——兑现不了对老师的承诺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因此,每天当我把满满一大锅玉米粥煮好,就很有成就感——因为这玩意儿不经饿,因此一个人也要弄一大锅,这样,每一趟柴火背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就可以立马嘬上一碗黄澄澄的玉米粥,人一得到补给,原始森林里的“恶鬼”什么的传说也就无从作祟了——这也是父母亲经常教导我的经验。人一旦离家在外,特别是孤身一人的时候,即便你再饿再渴,也不能说出来肚饿或口干,因为人在那样的时候最为脆弱,因此人一弱,身边的邪祟就会跳出来害人。我像背诵语文课本上的古文那样牢牢地记住了父母亲的教诲。因此那些天,我倒也能把自己收拾得像极了一个小男子汉的样子。按家在同一排人家的斜嘴奶奶的话说:“登哥儿勤快又聪明,将来是个人物”。我虽然不太懂“是个人物”是什么意思,但看斜嘴奶奶平时见别家小孩偷摘她家的龙眼都要骂几句,而我从未偷摘她老人家却经常从家里拿来给我吃甚至见我们家穷,偶尔还会瞒着她的儿媳和家人偷偷塞给我几个土鸡蛋的情形来看,我觉得斜嘴奶奶那一定是在夸我。一切准备妥当。我又偷偷联系了隔壁屯的马车帮我在一个人们已经入睡的夜晚帮我把我攒了一周的柴火运到了猪肠湾。帮我一起卸完柴火后隔壁屯的大爷答应我对所有人保密后走了。寅夜里,小小的马灯无法穿透冬夜的迷雾。但是鉴水河的汩汩涛声,还是给予我些许的慰藉——还很小的时候,我就跟父亲不知寅夜漂排了多少次,这一次只不过是旁边少了个抽着喇叭烟,偶尔讲个故事或者笑话,心情很棒时还会飙几句他最拿手的山歌的父亲罢了。这样想着,我觉得这一条现在还叫鉴河,再过里许就该换叫龙须河的大水,竟然也显得亲切了起来。我学着父亲平素常作的样子,麻利地用那些我费了心思找来的狗屁藤(家乡话叫“扣多马”)把一捆捆的干柴往竹排上捆。如果跟父亲漂杉木,是根本用不着竹排的。但我这一回要漂的是干柴,因此得借重自家的竹排为媒,才有可能把柴火稳稳当当地漂到平马。也幸好是干柴,重量不大,竹排才没有吃太多的水。但同时我庆幸之余也有遗憾,按这干柴火的重量,估计也没怎么能赚到钱呢。不过我知道11岁的我已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还没出发呢,肚子已经很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一如猪肠湾深处的那些灌木丛里,那一阵阵不知名的水鸟的叫声一般,在除了流水声外一切静得可怕的鉴水河面上显得是那么的响亮而突兀。开始下河漂排了!我的心又紧张又兴奋,便学着父亲的样子,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就把搁着浅滩的竹排另一头推下了河。在鉴水河欢呼雀跃的欢迎声中(我那时候真的是这样想象着),我开始了自己独自一人的漂排。
过了东江河口(家乡话:白达东),再进入那斗湾,再漂过鉴河流域最后一个属于荣华乡的村寨果改屯,就该进入龙须河段了。很快,昏黄的马灯照耀着越趋宽阔的河面,我远远地望见了半夜了却还灯火通明的驮瓜屯。这个与它的名字颇为相衬的户数达到三百多户的屯住着的都是壮族人家,却有不少人因为作登是瑶族乡而喜欢以瑶民自居。而且寨中有多户人家姓李,这在我们每年三月三前来祭祖时人人对我们说是同宗的闲聊中可以得知。因此竹排漂过驮瓜屯,我的心里竟涌起一股莫名的温暖和亲切。是啊,我今夜的漂排可不是孤独无援的呢,一路有那么多熟悉的村庄和一样的语言、风俗习惯陪伴着我。这样想着,竹排很快就在我不需要很用力划和改变方向的前提下就漂过了驮瓜。一路上,不知遇见了多少个也仍然在河上深夜劳作的鸬鹚人家——这些饱经风霜在河上讨生活的渔家,他们一代一代地传承着与鸬鹚相伴相生的水上生活,不知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和悲欢离合?也因此一定也早就看淡了得失荣辱,这从他们跟我打招呼的时候虽见我一个11岁大的小屁孩却也没有露出多少惊讶的神态就可以看得出来。是啊,靠着龙须河两岸过日子的农家,哪一个孩子不是“早当家”的料?一路饿了就吃早就煮好了的红薯充饥,渴了就拿着水壶喝家里带出来的甘泉水。因为人在江湖,我从来不敢在这样孤身行旅的时候稍有困意。就这样一路东想西想,一路憧憬着明日到了平马,该怎么找到买家大赚一笔的美事,我不知何时竟也慢慢地有了一些睡意。用平时跟父亲学的手段,往眼睛晴抹了一些辣椒粉后,我的双眼竟似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辣得我无法睁开双眼!这一刻我才知道平时父亲这样做,原来是因为习惯了才没有事情!而我,因为平时有父亲的庇佑,并没有跟着涂。可此刻涂了 ,才知道这会给眼睛带来多大的伤害!我的眼睛一下子睁不开了!脑子急急转弯,我想起了母亲平时的教诲,眼睛进东西了不能用手去揉,而是尽快用清水洗!我立马把划竿放下,然后头伸进水里,想让清澈的河水泡走眼晴的辣粉。可没成想,一声咕咚,我整个人一个倒栽葱落进了水里!出门之前,我竟然忘了父亲是谙习水性的会游泳的人,而我,却因为自小被母亲“保护”而没有跟着小伙伴跑到离家一公里的鉴水河学游泳,一直就是家里唯一的一个旱鸭子!我奋力挣扎着,也在完全沉下去很深之前歇尽全力喊救命。但我不知道这一次会怎么样。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间楠竹搭成的小屋里。一个佝偻着腰身的老爷爷慈眉善目,正用一只勺子搅拌着一碗一直冒着热气的鱼汤。冬日里,凡是有热气的东西都显得是多么的珍贵。“醒了啦?”老人家见我睁开眼睛,很热络地问了一声,就把我扶了起来,一勺一勺地喂我喝鱼汤。一碗鱼汤下肚,浑身就暖和了起来。我这才知道,老人家是作登街附近村庄的农家,姓潘,他当兵的儿子复员后,就在乡里的人武部工作。老人家有两个活泼可爱的孙子孙女,孙子刚好跟我差不多大,在县城跟着儿媳妇读书。我身上穿的,正是他孙子平时闹着跟爷爷弄鱼的时候备的衣物。老爷爷告诉我,他是在昨晚半夜里下网捞鱼的时候发现的我,幸好我落水的时间不算太长,而且老爷爷也就在附近,所以才有幸救得起来。我不敢跟老爷爷说独自漂排的事儿,也不敢去问老人家有没有见到我失去主人的竹排。人要懂得感恩,这一次在龙须河里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我还能祈求更多么?老人家在天亮后送我到了作登街上——因为我骗他说我姑姑就在作登街上开粉店——只是为了不让老人家为我担心,也不想让他知道我孤身一人瞒着村里人和父母自己独自漂排。因为语言上也基本相通,老人家不疑有他,把我送到作登街上后又回到了龙须河上。我独自在作登街的大街小巷来回熟悉了几天,才总算是用捡来的纸皮、饮料瓶换到一些散钱,每天就到那家熟悉的粉店门口闻闻那里飘出来的香气和那种熟悉的拌粉味儿,过足了味儿瘾,然后再跑到旁边的小巷卖包子的人家买一个无馅却个大的包子躲在人家屋檐下一个人慢慢地享受。我知道我这一次的漂排是一次彻彻底底的失败。但我把失败的原因,归结为我在猪肠湾出发之前,忘记了平时父亲是有焚香拜祭河神的动作的,我“立功心切”,竟然把出门漂排最重要的环节给漏掉了!一个人在作登的冬夜里盘点自己这么多天来的行动,我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而且还差点儿就永远留在了龙须河底!一边捡废品换取每天一个大包子的生存底线,一边寻思着怎么通过其他办法赚到一点钱再回家给父母减轻负担,让母亲得到最好的救治。可是一连四五天,我白天走街串巷,晚上就躲在这家粉店的后面熬过越来越冷的冬夜,却掏遍口袋也只有几角钱的“盈余”。11岁的我,深深地感受到了想要成为一位名符其实的“男子汉”何其难也?此时如果我想回家,其实完全可以找人家问一下有没有赶集后回驮瓜屯的,因为驮瓜屯的陆路离我们老家乐屯,也就半天的脚程。只要懂得回驮瓜的路,或者直接跟着别人家的马车或者马驮,我就能借他们的光回到驮瓜。而驮瓜,也真的有几家同样姓李又跟我们认亲的叔伯兄弟可以帮我。可我骨子里的倔强跟父亲相比也不遑多让。AB型血的我有时候很B,懂得圆融通变,不钻牛角尖;可有时候也是很A,是一个认死理的人,属于九头牛儿也拉不回头的那种犟。也因此,自小我明知道偏科不好,却还是固执地把画画和作文列为我人生的头等大事。真的说不清这种莫名其妙的坚持是不是哪根筋太大了或者太细的了缘故。但这些天的所谓“坚持”真的令人心力交瘁。眼看着一天天过去,也不知道周遭有没有人留意过一个来自异乡的11岁小子,就一直是在这陌生的街巷一家小小的粉店后面,度过了人生中最初的考验。这一天,我觉得捡废品赚大钱的美梦无法再去延续。可是一天一个大包子分成几餐吃的习惯已然养成,我只好捡够了当天的大包子钱后就躲在一个角落里数落自己,但也没有后悔这一次的漂排行动。又一个夜晚悄然来临。我开始厌倦这种没有作为的日子。我于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决定“奢侈”一次,我把口袋里所有能翻出来的角票全部凑成一堆,先是去街角的烤鸭店里换了一根大鸭腿,然后找剩余的钱全部拿到粉店,换了一碗热气腾腾、又香气逼人的自己望了很多天,也偷偷站在排队拿粉的人群身后闻了很多天那馋人味儿的粉,美美地就着同样香到骨子里的大鸭腿狠狠地饱餐了一顿!明天,也许是个艳阳高照的天气,但愿我能找到一个也回驮瓜那边的乡亲,早一点回到我温暖的乐屯!可没想到,在这天的夜里,寅夜时分,我的父亲竟然和大伯找到了这里!此刻,躺在父亲暖融融的宽大怀抱,我觉得此时此刻我是天底下最幸福最好运的那个儿子……后来我才知道,父母亲在县城也才呆了一个礼拜就出院了。原因自然不用多说,母亲担心花费太多,家里本来就没有钱,因此不愿意“呆在那里拖累家里”。父亲见母亲那么坚持,口袋里的钱确实也没能撑多久。而且医生也说了这种病因多年未治,已形成了暗伤,每逢刮风下雨天气都会发作,无法根治。可以用中草药慢慢熬治。回到家之后,父母亲才知道他们的仨儿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父亲便跑到学校问了我的班主任,老师这才知道出大事了。于是把我请假的理由和那些天的表现(当然是通过斜嘴奶奶了解)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然后又顺藤摸瓜找到了隔壁屯帮我拉柴火送到猪肠湾的马夫,才知道我真的胆大包天,竟然一个人而且还黑夜出行!父母亲意识到出了大事——母亲于是张罗着问巫祭神,哥哥姐姐也在功课紧张的情况下也请假从学校回了家,一家人祈告着祖宗保佑,千万不能让仨儿出事,父亲更是找上大伯一起沿龙须河两岸一路探问,在那几个渔家嘴里得知确实有这么个男孩儿独自漂排过了驮瓜之后,他们先是到了平马,在那交易木材和柴火的市场上找不见我,又沿途一路问上来,最后找到了那个老人家,才知道我竟然骗老人家说作登街上有亲戚!而母亲知道我这一次的“男子汉之旅”竟然差一点丢了性命,更是抱着我半天也不肯松手,那滚烫的热泪是流了半个小时不止。母亲还嘱咐父亲要马上把家里正在下蛋的老母鸡捉了拿到荣华街上换些鸽子和补身子的中草药来给我煲汤喝……印象中,那是父母亲最后一次抱我。后来我在他们的温暖和鼓励下,走出大山的胆子越来越大,也越走越远,渐渐地跟乐屯隔山隔水隔乡音。偶尔回到家,也不好意思再让父母抱着我,也无从再体味到他们怀抱着的那种温暖包裹的感觉,但是我知道,在他们的心里,我永远是那个令他们骄傲,却也永远也长不大的儿。(2024.11.20晨6:30~8:30临屏急就于诗豹阁)【编辑点评】这篇文章以细腻动人的笔触,讲述了一个 11 岁小男孩为家庭挺身而出的成长故事。从母亲因给自己凑比赛盘缠受伤发病,小男孩决定独自漂排赚钱贴补家用开始,情节跌宕起伏。他历经艰辛砍柴火、独自准备漂排,过程中虽有害怕却勇敢坚持,还努力兼顾功课与生活。然而漂排途中遭遇意外落水,幸得老爷爷相救。之后在作登街艰难求生,在经历了捡废品换包子的困苦日子后,他虽认为漂排失败但不后悔,只自责未祭河神。最终父亲和大伯找到他,躺在父亲怀抱那一刻他感到无比幸福。文中对父母的情感描写深刻,体现出小男孩对家庭的责任感和父母对孩子深深的爱,字里行间满是亲情的温暖与成长的苦涩,让读者深切感受到一个孩子在生活磨砺中从幼稚走向成熟的复杂心路历程,以及家庭在其中所蕴含的强大力量。(李彩虹)
作者简介:李承骏,壮族。广西德保县荣华乡人。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广西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人民日报》《青年文学》《广西文学》《红豆》《诗潮》《都市》《战士文艺》《亚太经济时报》《旺报》《燕赵诗刊》《北方作家》等报刊杂志。有作品获各级征文奖。
值班编辑:李彩虹 主编:李承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