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人生
文/ 李 龙
第三章 文革初始(四)
自从平凡被打,得知消息后,他的义父许少峰带着一家人,专门赶来探望。还有部队的叔父钱志福一家人也一同探视。他们一直惦记着老太太,由于社会上生乱,才耽误了上门的时间。他们生怕家里的老太因儿子被拉到大街上游斗,孙子被坏人打伤致残而想不开,会伤了身体。所以他们不顾现世的混乱,专程前来安慰老太,看望受伤的平凡,同时要对老同学,老战友给予精神上的鼓励和支持。
大家围坐在平凡家的八仙桌前,看到老人满脸笑盈盈地给他们倒茶,看到平凡己经能下地走动,而且能听清众人的话语,钱、许两家人甚是欣慰。大家唯独发现郝锐的变化较大:只见他双眼浮肿,四肢有伤,眼镜框还用胶布缠过,说明老战友此次没少遭罪。待与老太等一大家人都说过话之后,这三位战友进到里屋进行了详谈。
论年纪,三兄弟生于同年但月份不同:郝锐生于元月;钱志福5月出生;许少峰十二月生辰;所以钱、许两位均称郝锐为大哥。许少峰先发话说:“大哥我们有纪律,不让参与地方的事务,所以只知道如今地方上很乱,没成想乱到把你这个共产党培养的专家都批斗的不成样子,你说他们这是在干啥嘛,简直翻了天啦!”说着一拳重重地砸在桌子上,茶水都溅在桌面上。
钱志福赶忙上前阻止说:“许老弟,你现在已经官升团副啦,咋官大了脾气也大了,咱们是来劝人消气的,不是来火上浇油的〞。说完狠狠地瞪了一眼许少峰。然后转过头来对着郝锐说:“大哥以你的为人和医术,完全可以找省里的领导们申诉嘛,咱不为他求,只求自保”。郝锐长叹一声说“咱们都知道,别说省领导,就连中央的刘(少奇)邓(小平)陶(铸)那么大的官,都被打倒了,你们想想省里的官员就算暂时无虞,很快也会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许少峰愤愤不平地说:“唉,谁叫我穿着一身军装,否则我就能把那个叫“丁矬子”的美美地收拾一顿,好好的为咱家人出口恶气。也给老人家顺顺气,解解烦”。大家听着只能是苦笑,因为都知道许少峰打小就有点二,俩人并不介意。
他们谈兴正浓,饭点到了,平静推门进来请大家吃饭。只见外屋的拼桌上摆了一大盆馒头和几饭盒炒菜,一看就是食堂刚打来的。一大家人便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间,大䂃大咽地吃起了午饭。老太笑着说:“你们来的突然,做饭来不及,让你们大嫂带着郝帅,郝奇去食堂打的饭,大家凑合着吃,千万别挑理”。
许少峰,钱志福俩人笑着回话:“只要你老别嫌弃我们来的次数少,别挑我们不孝顺这个理,我们就知足了”。一大家人终于在久违的欢笑中,吃罢了午歺。临走,钱晓乐和许大成每人给平凡送了样式不同的毛主席像章以示安慰。而他们的父母则分别放下了提前给老太春节拜年的礼物,起身告辞。
老太一直迈着小脚把俩家人送到院子外面,方才返回。哪知这一别,几家人竟然是三年多都没能相见。也不知是军队有规定不让出门,还是地方太杂太乱,反正三年之后,两派实行了大联合,工厂复了工,学校复了课,社会上的一切开始变地趋于正常有序之后,这一大家人才又重新聚在了一起。
平凡所在的这座城市,如今渐渐变成了一座“造反派们”的天国。因为城市内外甚至角角落落,所有的活动都围绕着大字报,大造反,大夺权,大批斗而展开。与此同时,一个多停的时代已经到来:各省,市停工,停产,停学,停业等等,为了闹革命,许多的行业都停滞了。给原本平稳且安定的生活,带来了诸多不便,令百姓的生活变得杂乱无章。各行业停滞后,直接后果便是:供应不足,吃喝短缺。市场上除过正常的粮油供应外,副食品中的:瓜果蔬菜,鱼肉蛋禽及糖果糕点甚至连大众常吃的酱油,醋,盐巴,碱面,洗漱用品甚至有时连煤油也会断供。有时商店或小卖部十天半月甚至个把月都见不着上述食品和用品。
转眼时间到了1967年的春节。往年这个时候,平凡家最开心的时刻也将到来。祖母会用自己平时空闲的时间,给每个孩子用手工缝制一件新的外套,大年初一将它罩在棉祆上,将每个孩子都被打扮的漂漂亮亮。而父亲和叔叔会带着孩子们,去附近的商店买鞭炮,买糖果,买瓜子花生等年货。
大年三十,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包饺子做吃食。祖母早在进入阴历的小年之后,便按顺序来蒸,煮,煎,炒,烹,炸。她老蒸的十二生肖的彩色花馍:小兔,小狗,小猪等花样繁多,栩栩如生。还有肉包,菜包和糖包子,每每蒸完便堆的像小山一般,够一家人能吃上半个月二十天。可今年则大不相同。一则是祖母身体欠安。二来父亲郝锐和平凡都遭了难。三是母亲既要上班,又要照顾祖母和平凡,还要兼顾3个孩子。
而父亲直到年三十的午夜才算是平安回到家。前些日子,母亲又上班又带孩子,还操持家务,累得筋疲力尽,没有功夫收拾房子,打扫卫生。她只让孩子们在大年三十的上午,端着大盆小盆去食堂猛猛地多买了些吃食,留够一家人大年初一、初二、初三够吃的饭菜。因为今年春节放假期间连医院食堂在年三十下午就放假了。同样街上的商店,门市部、小卖部缺这短那,加上社会不安定,三十便早早关门了。
平凡家里如今病的病,伤的伤,今年就连大扫除都免了。所以给孩子们感觉,今年的春节特别没年味。这么多年来,一家人头一次用大食堂的饭菜当年夜饭,尤其是孩子们,一个节日下来,几乎都闷在家里,个个都很不开心。他们各怀心事,感觉根本没有一点过年的节日气氛。好在短短的几天假,很快便熬过去了。
春节过后,文化大革命的脚步在继续深入。转眼到了4月份,人们发现,省内的造反派跟首都北京的造反派学会了新的本事,即造反派之间又分裂成了两派:一派叫保皇派,一派为造反派。闹起分裂之后,他们互相之间开始了抢地盘,扩地域。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厂矿、公司、商场,机关,团体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自然而然形成了两派。
两派之间一夜之间竟变得形同水火,他们都在争全方位的管理权和控制权。也因此矛盾渐渐开始升级,两派间为争夺地盘,争夺权位,争夺话语权,争夺真理在哪一边,而开始发生摩擦:先是口角相争;接着是推推搡搡;再往下是拳脚相加;最后变成了打斗,那种人与人之间的肉搏,肉搏出现以后,被称之为早期的“文攻武卫”。
转眼到了1967年的6月以后,两派之间矛盾升级,互相之间对立明显加深,最后演变成武装斗争。双方发生冲突时,先是用木棍,刀叉,长矛,梭标等。再后来慢慢发展到冲击部队抢武器。对立的两派之间,开始在自己控制的制高点(楼顶)修筑工事,架起高音喇叭,同时也架起了机枪。互相之间对骂的同时,双方会用枪弹打坏对方的喇叭,从那开始,武斗的确是用上了真刀真枪,双方六亲不认地打杀了起来。
那时全国各地,凡有武斗的地方,时时处处全都在发生着流血事件,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武斗是文化大革命进入到第二年,也就是1967随着“文攻武卫”的升级,衍变到两派之间的械斗。他们先从各单位的武装(基干)民兵组织那里搜缴各种武器。(各单位之所以存留武器,是1965年全国统一搞(全民皆兵)演练,民兵比武时,上级统一配发给各单位的基干民兵和武装民兵的)。这些枪支相对老旧和残破些。而造反派们,从部队抢来的武器,则相对先进。就这样两派之间,通过搜缴和抢劫,得到了枪支、弹药、手榴弹和手雷及致命的武器迫击炮等。在武装了自己的同时,也对人民对社会,犯下了大罪!
再说平凡他们医院大门,与学校的侧门儿仅隔一条马路。学校的两派:一派为(保皇派)占领了小学前院及院内的高楼,作为自己的地盘。另一派(造反派)占领了中学和后院。双方在各自的楼上修筑了工事,用砖头、水泥修筑了掩体,用沙袋、麻包架起了通道。高楼上竖起了电线杆粗细的圆柱,把它们搭焊成了人字梯形的硕大的高高的铁架,上面排满了高音喇叭,两派之间每天从早到晚,用高频率高分倍的战斗檄文和口号互相攻击对方。
当双方喊烦了,骂累了,文攻结束,接着开始用武卫,两边开始互相对射。一开始用枪打对方的高音喇叭,打藏在掩体中的人,打着打着,枪手们就开始在院内寻找目标。如果你不幸被枪手瞄准,有可能会无辜地命丧黄泉,成为枪下之鬼,而凶手根本无法找到。每天两派的高音喇叭,从早到晚不停的对飙,严重骚扰着周边的居民,被吵的民众每天吃不香,睡不好,更是敢怒而不敢言,只好每日忍气吞声地过着遭心的日子。随着双方交火日渐频繁,有时双方在校内外狭路相逢,二话不说掏枪就干,立刻展开你死我活的较量。医院门诊楼的玻璃,经常被造反派们互相追击、厮杀时,用枪击碎,或被手榴弹,手雷的爆炸声震破。
一天早上,平静出门去上班,门诊楼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机枪的哒哒声,紧接着又出现了剧烈的爆炸声。那声音离家属院很近,仿佛就她身后不远处。她赶紧折返回家,告诉孩子们:“外面有战斗,你们都必须老老实实待在家里面,千万别出门”。
怕孩子们没用心听,她再次强调说:“你们记住,子弹是不长眼的,一旦中枪或被手榴弹片击中,那么就会要人命”。孩子们听着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平静急了,她为了形象的举例又补充道:“就像你们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被枪击中或爆炸炸中,都是会死人的,明白了吗”?郝帅带头回答:“你放心妈妈,我们不会出去的”。可等她中午回到家才发现,孩子们不但出了门,还在外面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