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参,作为东北三宝“人参、貂皮、鹿茸”之首,是公认的“百草之王”。作为宝中之宝,是东北大森林物华天宝最具代表性的物产,也是森林的文化的重要载体。2025年伊始,吉林官参局博物馆,以“大东参情——吉林参务历史文化展览”为主题盛大开馆。展览围绕吉林官参局——清代参务管理机构的兴替,展现了小小人参背后的大历史与大文化。 吉林市所处位置与漫长历史时期积淀的历史,以“大东山水”称之,是对其独特地理与丰富历史内涵的高度概括。这一内涵,在乾隆皇帝所作的《松花江》一诗中得到充分抒发。诗中“滚滚遥源出不咸,大东王气起龙潜”道出了这位优秀的肃慎氏后裔的“大东”情结。 东北位于中国的东部,吉林则在东北的大东。长白山雄踞其东,发源于长白山天池的松花江,是大东山水的纽带与血脉。其间多山木广泽,原始森林密布,物产丰饶,是动植物的天堂,也是东北民族的家园。无边无际的原始大森林,以“窝集”著称。针阔叶混交林,高大乔木伴生矮小灌木、草本植物等构成的原始森林,和长白山地域特有的湿度、温度、土壤等物候条件,从古至今,是百草之王的人参最适宜的生长环境。 生息其间的东北各古代民族,不仅创造了独有的森林文化,还以森林赋予的生命活力,成为中华民族不可或缺的血脉族源。其中满族先世肃慎氏,是最早见诸中原史册的东北族群。
《山海经·大荒北经》载:“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咸,有肃慎氏之国。”名曰“不咸”之山即长白山。远在新石器时代晚期的尧舜时期,肃慎氏就以“楛矢石砮”入贡中原,并在中原史册留下记载。在其后数千年时间里,肃慎氏的贡物,以楛矢石砮为代表,成为边疆族群不忘职贡、心系华夏的象征物。至南北朝时期,肃慎氏后裔称“勿吉”,“依粟末水以居”。勿吉,即窝集的同音异写;“粟末水”,即今吉林松花江段。隋唐时勿吉称“靺鞨”,分七部,以粟末靺鞨为主体,建立海东盛国——渤海国。 从唐渤海开始,人参已是东北民族朝贡中原的重要贡品。据《册府元龟》记载:唐玄宗天宝七年(748年)三月,“黑水貊赫【靺鞨】、黄头室韦、和解室韦、赂丹室韦并遣使献金银及六十综布,鱼牙绸、朝霞绸牛黄、头发、人参。” 虽然这时人参作为贡品进入中原王朝,但人参的使用,已不限于宫廷王室,亦为文人士大夫所钟情。这些诗词,可见当时文人的人参情结—— 唐·陆龟蒙《奉和袭美谢友人惠人参》:“五叶初成椵树阴,紫团峰外即鸡林。名参鬼盖须难见,材似人形不可寻。品第已闻升碧简,携持应合重黄金。殷勤润取相如肺,封禅书成动帝心。”《全唐诗》中的陆龟蒙《奉和袭美谢友人惠人参》
唐·韩翃《送客之潞府》:“官柳青青匹马嘶,回风暮雨入铜鞮。佳期别在春山里,应是人参五叶齐。”
唐·皮日休《友人以人参见惠因以诗谢之》:“神草延年出道家,是谁披露记三桠。开时的定涵云液, 劚后还应带石花。名士寄来消酒渴,野人煎处撇泉华。” 辽时,黑水靺鞨后裔称女真(直),依赖森林的狩猎、采集仍是主要经济生活。随着中原对森林物产需求量的增大,人参等特产成为与外族交换的重要商品。通过契丹朝贡道、宁江州市场(在今松原境内)和辽东地区三个渠道售卖输出人参。从这时开始,女真人作为人参主要生产者,开始著称于史。 完颜阿骨打带领女真人灭辽建立大金后,随着与中原交往的深入,女真人越来越认识到自己生活的白山黑水间森林物产的价值,开始以人参、马匹、毛皮等与中原宋人进行贸易。随着中原需求量的加大,女真人采参队伍也随之壮大,人参在中原民间影响日显。著名诗人苏东坡的《小圃人参》诗,可见当时中原人对辽东参看法之一端。诗中言“上党天下脊,辽东真井底”,诗中之意,言上党参是天下最好的,认为辽东参好,是太没见识了。作者似乎没看好辽东参,但是与上党参已可一比了。 有意味的是,六百多年后,肃慎氏一位优秀后裔爱新觉罗·弘历,看到苏轼品评辽东人参诗后,写了一首和诗,名《咏人参》: 人参的价值与功用,没有人比乾隆皇帝更明了。诗中假文殊菩萨之口曰“能活能杀”,说的是人参的功用,里面也当内涵着先祖入主中原过程中,人参曾起过的非凡历史作用。
清·唐秉钧《人参考》中对吉林(船厂)人参的记载
明朝初期,明王朝派内官亦失哈北抚黑龙江,吉林作为造船基地开始兴起。亦失哈率浩大船队,几近十次从吉林松花江顺流而下,直至黑龙江入海口及库叶岛,带着中原的丝绸、粮食等女真人所需物品招抚沿岸女真人,并设立卫所进行管理。同时也开启了世居东北的肃慎氏后裔,大规模以方物入京朝贡和南迁的浪潮。进而分散的女真世界,逐渐形成三大集团:海西女真、建州女真和东海女真。至明末,海西女真与建州女真对决,战争的背后,也是获得人参、明珠、貂狐等物产互市与贸易权利之争。海西女真乌拉部所在今龙潭区乌拉街满族镇,曾是海西女真人参贸易网中重要一环,也是掌控东海女真的要津。努尔哈赤灭乌拉部后,皇太极时,就将亲信富察氏迈图家族派往这里,管理乌拉地面,进而设立打牲乌拉总管衙门,“官岁采珠于此,采参于山,采貂于野,并为东镇宝产”。
清·蒋廷锡《人参花》绢本
东北富饶的物产,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肃慎氏后裔。在漫长的历史时期,他们不断用物华天宝进贡中原,也不断认识大东物产的物质与经济价值,进而认识到之于他们的生存与发展的根本意义。至明末,大东丰饶的物产,成为努尔哈赤建立后金雄厚的经济基础。 满族成功入主中原后,成为统治民族后,世代生息于东北的原生满族,大多“随龙入关”。为保护“龙兴重地”、确保皇室贵族统治集团专享人参等大东珍贵物产,清政府实行严厉的参禁政策,不准随意采集和交易,并修建了南起凤凰岭,北至吉林舒兰的边墙。墙体因遍植柳条,又称“柳条边”,将长白山的千里林海、参山珠河划为禁区。延至乾隆时期,封禁范围扩展到东北全境。 “封禁”政策,使满族发祥之地,重归原始洪荒。原始大森林,浩瀚丰饶,却人迹罕至。随着关内天灾人祸频仍,“棒打狍子瓢舀鱼”的富饶情景,成为关内人的梦想天堂。严厉的封禁政策,“柳条边”难以逾越的边墙,没能阻止关内人到东北采挖参枝的渴望,没有阻止关内人对富裕生活的追求,封禁成为引动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人口迁移浪潮——闯关东的动力,也是官参局设立的重要背景。内务府为了规范人参的采集与销售,专门设立了这一机构,主要负责人参的开采、征收、上缴和巡防等工作。 官参局的存在,是立足皇家与贵族利益设立规范、专司管理的机构。规范的设立,不断被不可抗拒的现实所突破。规范不断变更升级,最终也没能把握人参行业的走向。事实上,官参局是清代人参官营的开始也是结束,是采参业由皇家垄断走向民间的转折环节。
官参局,作为专门管理人参采挖、经营等事务的官署,也是数千年来对东北森林孕育的一种草本植物设立的专门管理机构。其存在本身,彰显人参至尊地位的同时,也是人参全部历史的缩影,是大东森林文化的重要篇章。
清代东北,乾隆初期开始,相继在盛京(今沈阳)、吉林、宁古塔设立官参局。 吉林官参局乾隆十年(1745年)设立,原址位于清代吉林将军驻地吉林城的中心地带。吉林将军所辖形胜,“远迎长白,近绕松花”。这个广大地域,是东北的大东。大东的森林,是原生人参主产区。设在吉林城的官参局,为吉林将军直辖。官参局机构,内设专职协领、佐领各一,岗位实行轮换。据《钦定大清会典事例》记载,嘉庆十五年(1810年)规定,“协领定为三年一换,佐领定为二年一换”。此外还有一些办事人员“散放票张,挑选官参,经手出纳钱粮”,由掌关防协领及领事书吏经营。书吏中“设经承二名、贴写八名,专办文称稿案”。清末参务渐轻,参局机构精简,吉林官参局人员只是在有事时“由将军派员经征”,“随时拣派,无专员”(《吉林通志》卷43),这些人员及设置以及职能,是官参局的具体工作,留下了许多珍贵的令后人有案可查的档案资料,成为博物馆吉林参务历史文化展览最为重要的内容与展项。 这个广大地域,是东北名副其实的大东。大东浩翰无际的原始森林,那穆窝集、库勒那窝集、塞齐窝集、色出窝集……许多千里大窝集,连绵相属、遮天蔽日,是原生人参主产区。设在吉林城的官参局,为吉林将军直辖。官参局机构,内设专职协领、佐领各一,岗位实行轮换。这些人员设置,是官参局具体工作职能,客观留下了许多珍贵的档案资料,令今天的我们有案可查,成为吉林参务历史文化展览最为重要的内容与展项。
光绪年间,要求吉林将军希元采办上等人参的命令
数千年前,从古老的肃慎氏开始,与森林相生相伴的生活与历史,鲜有记载。森林的物产,只在中原史册留下些许贡品的名称。像森林一样丰富的生活与文化,都沉埋在时间深处,可追寻的往往只有片言只语。如今这些流传下来的些许记忆与习俗,已是无比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官参局作为吉林将军所属机构,管理的是人参,也是与人参有关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些内容馆内都得到清晰的展示。这些与官参局相关的往事,也是大东森林生活真实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