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韵吉林丨雪如银

民生 2025-01-14 09:49 吉林

　　在东北，雪，是一个符号，标志着季节和寒冷。

　　千百年来，东北人对雪喜忧参半、爱怨交织。少雪的冬天他们特不习惯，大人孩子直嚷：这哪有冬天的模样？可一旦大雪接连下个不停，他们又会诅咒：这天是漏了咋的，下起来没完没了。雪让他们欢欣，亦让他们厌烦，就这样喜喜忧忧哀哀怨怨地和伴着冬天里平平常常的日子。

　　文人墨客，风花雪月，吟诗作画，多视雪为传情之物，赋之绘之。而过实在日子的寻常百姓，油盐酱醋，吃喝拉撒，多视雪为忧为愁，怨之厌之。

　　过去住平房时，最怕下雪。一场接一场的大雪，越积越厚、四野皆白，封山阻路，让本来就缺米少柴的人家，雪上加霜，更添新愁。雪霁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房屋上的雪除掉，不然随时都有可能把破旧的房顶压塌。随之是清扫院落和道路上的积雪，一干就是多半天。雪小还好，若遇上大雪或暴雪，清除一两天也是常有的事。男女老少齐上阵，车推、肩挑、爬犁拉，好一幅沸腾的劳动场面。其实，这种清雪的劳动费时、费力、费财，我上学时就最不愿参加这种劳动。然而又不得不干，所以有时雪让人们沮丧，觉得是累赘、是麻烦。

　　大雪不但给人的生活制造了诸多不便，连山里的野兽、鸟雀都跟着遭殃。无处觅食，便不得不冒着舍命的风险试探着接近有烟火的人家。结果稍有不慎，便成了饿得比它们还甚的人的一顿美餐。

　　那时孩子们心里都有一个梦，梦想某一天早晨起床后，四周银色的大雪都变成了香喷喷吃也吃不完的大米白面；变成了暖融融用也用不完可以御寒的棉花。

　　谁都不曾想到，这昨天的梦想今天真的变成了现实。

　　如今家家户户住上了取暖楼，寒冷的冬天里不再愁缺衣少食或房盖顶会被大雪压塌了。过上了富足日子的人们，开始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到户外去活动，走进自然、沐浴阳光、亲近冰雪。

　　戏雪、滑雪、拍照。

　　雪是风光，雪是装点，雪是情趣。

　　玩出了兴致的东北人，骤然想：在新疆，光照是资源，让瓜果饱蓄糖分，甘甜如饴；在内蒙古，风是资源，被誉为“风电之都”；在海南，热是资源，四季如夏，吸引千千万万北方人，候鸟般去那越冬。那么东北的雪呢？该不该算作资源？数九隆冬，雪野茫茫，滑雪场别有天地，戏雪人如鹰飞翔——

　　厚道智慧的东北人窃喜：多少年来，南方人利用“热”这一天然资源，赚足了北方人的钱，特别是东北人的钱。而今，终于有了一个让南方人主动来送钱的机会——雪唤客来。

　　于是，长白山伸向北、西、南那连绵的余脉，俨如一条条铺向远方的银链。在一道道皱褶的山谷里，短短几年时间，大小不一、规模各异的滑雪场、冰雪旅游园区，如雨后春笋，一个个冒了出来。

　　鲁能长白山国际滑雪场；

　　万达长白山国际滑雪场；

　　长春莲花山、庙香山、净月潭滑雪场；

　　吉林市北大湖、松花湖、天定山滑雪场；

　　延边照金、梦都美、海兰江滑雪场。

　　千山凤展翅，万岭龙腾身。长白山的冬天变得不再酷寒寂寥，即使是“三九”天，星罗棋布的滑雪场上，依然是雪舞人飞，生机盎然。

　　蔚蓝如海的天空中，时有点点银光闪烁，那是从南方或国外飞来的一架架班机，正载着满怀欣喜来北国做冰雪体验的远方宾客。

　　长白山敞开了博大胸怀，绵亘千里的坡坡岭岭、沟沟壑壑，一同舞动起洁白的玉帛，喜迎远方客人的到来。

　　山区火了。乡镇火了。村屯火了。

　　不久前，妻子的两个闺蜜在网上发现一个好玩儿的新去处。就在我们所居住的城市郊区十几公里的地方，一个村办的雪上游乐场正式揭牌开张了。

　　先尝为快。说去就去，翌日成行。

　　来接我们的司机姓郭，看上去四十岁上下。我主动跟他搭讪，想了解一下这个新场地的情况。没想到他特别健谈，一股脑儿把他知道的事都倒了出来。

　　原来他就是这个村的村民，守家待地种了小半辈子田。前两年开始种植木耳、香菇，可由于规模小，并没赚着钱，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半年前，村书记组织召开了一次村民大会，跟大家说，村委会决定利用村北沟那一大片荒坡野地建一个雪上游乐场。冬天，打爬犁、滑雪；夏天变成生态旅游山庄。自己养鸡、养鱼、种植山野菜，样样都是绿色食品。不愁生意火不起来。书记话音一落，全村几百口子的眼睛顿时雪亮，仿佛好光景赫然呈现在面前。

　　郭师傅接着说，村里创办了兴业公司，实行的是股份制。

　　每家每户都可以入股，入了股就是公司员工，风险共担，利益共享。我问：股份最大的是多少？他说：1200万。我一愣神，心里嘀咕：村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富裕户？他见我愕然，解释说，这是他一个发小，从小书念得好，考上了大学。毕业后，直接去了深圳，闯荡了近二十年，现在有了自己的公司。去年夏天他老爹病故，回家来奔丧时，听村书记说想办这样一家公司，他当即表示要入股。村书记听了乐得眉飞色舞，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小子，行！发财了不忘乡亲们，咱这山沟沟没白养活你。妥！有你这股份垫底，这事就可以张罗办了。自那，村书记带领村干部跑上跑下，争取优惠政策、建公司、报项目、办审批、规划场地、开工建设——一直忙到揭牌开张。

　　说话间，目的地到了。

　　果然是一派新气象。两处空旷的滑雪场，宛若两条巨大的银毯从半山腰顺势铺展下来，如泻如瀑。两边彩旗猎猎，迎风招展。穿红披绿的男男女女，游弋嬉戏其中，欢声笑语不时阵阵飞出。正如郭师傅所介绍的那样，种了几辈子地的农民兄弟姊妹，穿着统一的员工服装，来了一个华丽转身。他们根据各自条件，被分配在不同岗位，或接待，或管理，或护卫，恪尽职守。看得出来，他们还不内行、不熟练，甚至有些生疏和笨拙。可那种对新生活的热望、追求和信心，都满满地写在脸上。

　　那天，我们四个人玩儿得好尽兴。忘了烦恼、忘了疲惫、忘了年龄。

　　返程时仍然是由郭师傅送我们回去。车一开动，他又打开了话匣子，告诉我们这车是他贷款买的，花了96000元，专门接公司的活儿。我说，这个数目不算小，有没有压力？他说，压力是有，可更有信心，若公司能兑现经营目标，这贷款用不了两年就能还上。说到这，他话音一转，由衷感叹道：现在就盼着下雪，下得越大越好，雪就是银子，就是钱哪！

　　是啊，一句“瑞雪兆丰年”，是多少辈人的企盼和梦想。而今天，这个企盼和梦想正在渐渐变成现实。

END

作者｜尚书华

图片｜图虫创意

来源｜《问脉山水》

编辑｜邱珮峰初审｜郭帅张楠

复审｜曲翱曹淑杰终审｜陈尤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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