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淑娟 | 逢甲大普度:新加坡九鯉洞的中元祭典

文摘   2024-09-21 14:23   中国台湾  


一、前言


逢甲大普度,全名「九鯉洞公建逢甲大普度」,是新加坡興化社群重要的宗教活動。一般華人社群的普度活動,泰半以道教或佛教的宗教法事為主,輔以一般的戲劇演出,以達到娛樂神鬼的目的。然而,新加坡九鯉洞(Kiew Lee Tong Temple)的逢甲大普度卻有別於其他社群,可說是一場集合道教法事、佛教法事、寺廟神明扶鸞和宗教儀式劇《目連救母》演出的大型宗教表演。


新加坡興化九鯉洞「公建第九屆逢甲大普度」


就歷史而言,中元普度在新加坡自有其長遠的歷史。早在十九世紀,新加坡就盛行中元普度的濟孤活動,其中以各幫會為最盛,其次就是各街坊和市場的商家。到了二十世紀,新加坡人舉行中元普度的盛況未曾稍減,各種「中元會」的組織遍布大街小巷。即便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祭孤之風也未曾中斷。時至今日,新加坡各大廟宇或街市、賣場,除了請來宗教執事人員外,偶爾也請來熱鬧的歌臺或戲班來演戲唱歌,深怕怠慢了鄰里間的孤魂野鬼。


對於中元普度的祭典,我們可以從不同的脈絡理解它的宗教、文化和社會意義。像是太史文(Stephen Teiser)便從佛典和史籍,勾陳出中世紀鬼節的實質含意;傅利曼(Maurice Freedman)從實際的田野考查,了解相關的祭祀活動和組織;田仲一成考察宗族祭祀的演劇情況。本文並不打算援引特定的學術概念來分析這一活動,只是從主辦單位與源由、活動與經費的籌措、參與者,以及儀式活動等四個面向,介紹九鯉洞的歷史和逢甲大普度的概況。本文的調查,主要集中於2004年6月至12月期間,調查對象是新加坡九鯉洞的逢甲大普度活動,以及中國石庭九鯉洞的閉關儀式。訪談的時間跨度則較長,將視個別記錄著錄其時間與地點。


1994年新加坡興化九鯉洞逢甲大普度

搬演儀式劇《目連救母》


二、主辦單位與源由


逢甲大普度的主辦單位,是新加坡的興化籍道教廟宇——九鯉洞。九鯉洞的信仰,稱「瓊瑤仙教」或「瓊瑤法教」,主祀盧士元、謝元暉、王成光、陳善德、卓晚春,以及何氏九仙翁等眾神祇。據查,史籍中並無瓊瑤仙教的相關記載,上述神祇只有卓晚春和何氏九仙翁生平事蹟可考,其餘都不詳。


至於瓊瑤仙教的教派屬性,目前尚無定論。1970年代,德國學者傅吾康(Wolfgang Franke)在從事福建地方教派三一教的研究時,便將九鯉洞信仰歸入林兆恩所創的「三一教」。然而,三一教所奉神祇和九鯉洞所祀差距甚大,因此這一觀點已被間野潛龍和張璉等人推翻。2004年12 月,筆者到莆田市江口鎮石庭地區調查,目睹石庭九鯉洞總鎮的對聯曰:「秦漢相傳莆陽真仙名聲顯、晚清創教中外黎庶惠澤長」,或許可以推測,這是一個形成於晚清的新興地方性教派。廟方主祀神明,即所謂盧、謝、王、陳四大真仙,都是莆田一帶的地方性神明。據廟方的資料顯示,盧士元是莆田莆羲鄉秀村人,謝元暉是莆田江口石庭村人,王成光是莆田江口頭埕村人,陳善德是莆田九華山人。至於祂們是哪朝哪代人,皆不可考。


九鯉洞信仰源自中國福建省莆田市江口鎮的石庭地區。在二十世紀初葉,隨著移民的南遷傳入新加坡。這段信仰播遷的歷史,都著錄在新加坡九鯉洞樹立於廟宇前的各座碑記,計有《恭塑九鯉洞仙神碑》(1943)和《重建立碑》(1979),以及中國莆田石庭九鯉洞的《重建九鯉洞總鎮碑記》(2000)。最早的《恭塑九鯉洞仙神碑》提供了以下訊息:第一,九鯉洞仙師南渡多年後,並於丁卯年(1927)在新加坡設立乩壇。第二,民國己卯年(1939)十月十五日,盧士元在新加坡的阿拉伯花園示現金身。第三,洞宇信徒從中國塑造仙師法像南來星洲。以上三點,概述了九鯉洞信仰在新加坡落地生根的發展脈絡:香火南渡、設乩立壇、仙師顯相,到恭塑仙像。時間歷程是從1927年到1943年,正式墊定九鯉洞瓊瑤仙教在新加坡的歷史地位。


隨著九鯉洞的多次重建,廟方人員對於九鯉洞的這段信仰播遷史,卻出現了不同的說法。1979年,九鯉洞因新加坡城市發展計畫被迫搬遷到惹蘭丹玻路的現址。九鯉洞信徒劉李華在所撰《重建立碑》中記載:「仙聖香火靈乩自歲次甲戌年,由黃文經從家鄉航途,奉請仙駕南來,宏開法教。」文中的歲次甲戌年,即1934年,比《恭塑九鯉洞仙神碑》的丁卯年設壇,足足晚了7年。另外,中國在1980年代改革開放後,新加坡九鯉洞信徒回到信仰的發源地,重建破損的祖廟。廟中的《重建九鯉洞總鎮碑記》提及一位黃梅子先賢曾到星洲開教未成。這位黃梅子是誰?碑記中沒有詳記,與上文所述黃文經又有何關係?這些恐怕都是碑記無從解答的疑問。


新加坡興化九鯉洞逢甲大普度中的乩手


為了尋求解答,筆者訪問了新加坡九鯉洞的耆老黃亞松(1923-)先生。黃氏於1942年加入九鯉洞。父親黃進祥曾在發起興建九鯉洞時任檀越主,其叔叔黃仲勳也是九鯉洞的發起人。現任九鯉洞副主席的黃氏多次參與逢甲大普度的活動,還曾經榮任1994年第六屆逢甲大普度的總調度。黃先生表示,最初確實是石庭人黃梅子將扶鸞的桃枝帶到新加坡。他在抵達新加坡半年後左右起程返家,離開前將桃枝留在當時合洛律一間名為「信興」的腳踏車店,由商店夥計黃文經負責保管。某一天,店東患病,店裡另外兩位夥計黃文照和黃國疇,便拿桃枝來練習請神,結果請來了謝元暉仙師。謝仙師一連三天,開出三張符給店東服用,店主果然不藥而癒。於是,店東便讓夥計在店鋪後方,以「仙聖樓」為名設壇救世。後來前來問事的信眾愈來愈多,店東不堪其擾,只好命仙聖樓覓址他遷。先是搬到打石街,再搬至惹蘭勿刹(Jalan Besar)一帶,最後又遷到亞峇街(Arab Street)開設教派,且將洞宇正式命名為「九鯉洞」,時間是1938年。對照黃亞松的說法,丁卯年(1927)應該是黃梅子帶桃枝赴新加坡設壇之年,而甲戌年(1934)則是黃文經請來家鄉香火之年,己卯年(1939)則是仙師顯相之年。其實三者碑記中所記述的並不衝突,只是記敘的事件不同。


九鯉洞在新加坡的崛起,大約在二次世界大戰前後。日軍佔領新加坡,殺害無數島上居民,致使島上冤氣瀰漫。洞宇神明感於海外移民「人生在世則營於名利,未免奔走四方異路,遊歷於萬里夷邦,苟受風霜疫氣而失身他邦,魂隨蝶化,無所依附,誠可悲也」。於是指示信眾籌措經費,為「失身他邦」的死難者舉行超度法會。《公建九鯉洞碑記》上記載:


當甲申星洲淪陷中,建五年普度、肅八次法壇,德彼遠近,功遍陰陽。同人等籌興土木,未竟全功,遂于乙酉秋抗戰勝利時,完成洞宇,並定例逢甲普度,以資紀念耳。


據此可見,九鯉洞在新加坡淪陷期間,總共辦了五次普度。口述資料也證實,九鯉洞確實於1942至1944三年期間舉辦普度活動。然而人們只記得其中三次,碑記中所謂「建五年普度」的確實年份,現已無人能證實其真實性。二次世界大戰後,信徒完成了廟宇的興建,為紀念廟宇的崛起和戰時舉辦普度的事業,神明便定例以甲申年為始,每當天干逢甲之時舉辦逢甲大普度。天干一輪十年,換言之,逢甲大普度在二戰後便改為十年一次。2004年正逢甲申年,也就是第七屆的逢甲大普度。


《聯合早報》對新加坡興化九鯉洞逢甲大普度的報導


三、活動與經費的籌措


逢甲大普度的籌備時間,長達一年至一年半。活動的開展,是由九鯉洞仙師謝元暉諭令信徒召開會議,商討來年的普度事宜。會議中說明及討論的事項,包括重申逢甲大普度的歷史淵源、舉辦普度法會的意義、表決應否按例舉行普度等,最重要的還是得徵募自願者參與籌備和執事的工作。


決定舉辦大普度後,往後的會議重點就是,組織逢甲大普度的籌備委員會,排定普度的時間表和各類準備工作,還得聯絡道士、和尚和戲班演員等。1990年之前,九鯉洞聘用的道士及和尚,都是新加坡或馬來西亞的相關從業人員。但是隨著老一輩道士及和尚的凋零,新舊傳承復又青黃不接的情況下,恰逢中國開放,九鯉洞便改從祖籍地石庭一帶,挑選道士、和尚以及戲班演員。從中國聘用人員的好處是經費便宜,但是往往因為兩地習俗的不同而發生摩擦。譬如在2004 年,中國演員曾因戲臺方位而企圖罷演。理由是中國目連戲臺的方位向來都是朝西,可是九鯉洞的戲臺卻是背西向東。演員擔心演出習俗的更改,將危及戲班演員的生命安全,遂有罷演的念頭。最後,還是由戲神田公元帥降童加以處理,才平息了這場紛爭。


至於經費的來源,通常以信徒募捐、道教法事和佛教法事的福首投標金額,以及附荐亡者的超荐金為主。以2004年為例,主要的經費來源是信徒募捐,其次是附荐亡者的超荐金。據初步統計,捐款者約有百分之九十是興化人。捐款者的國籍,包含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香港和中國等地。由此可見,九鯉洞信徒分布之廣。


另外,還有一些信徒募來的「萬人緣」緣金。這些緣金的金額一般都不高,有些甚至只是一元或幾毛錢而已。據耆老說,萬人緣的目的,不在於籌錢,而是希望集結萬人之力,以濟度孤魂往生西方極樂世界。除了金錢的資助外,另一種捐獻方式就是捐贈食品,讓廟方供應相關人士的伙食。


新加坡興化九鯉洞逢甲大普度招集萬人緣冊

四、參與者


逢甲大普度的參與者共有四類:廟方神明、佛道的宗教人員、出資的福首、為親人辦理超荐的亡者家屬或親友。第一類參與者是廟方神明,主要是謝元暉和陳善德兩位仙師。謝元暉的法相手持經書,主要負責廟宇的行政事務,因此召集信徒組織逢甲大普度委員會,就是祂的工作。陳善德則是腳著僧鞋、手持禪杖,舉凡超度法事的相關事務,都由祂主理。傳說陳善德原來習佛,後來轉而修道,對超度一事極為嫻熟。陳善德或謝元暉都是經由鸞生扶鸞,再透過桃枝示諭弟子以處理相關的事務。


第二類是道士與和尚。他們受廟方委託,負責召請五方神佛前來九鯉洞參與法會,舉行儀式為信眾祈福消災和濟度陰陽。2004年的這一類參與者全數來自中國。道教法事由興化府元音法壇主壇師陳義濤負責,佛教法事由黃宗林等人負責。聘請的管道,則是透過莆田文化局,再轉洽莆田的道教協會和佛教協會。


參與儀式的道士


第三類參與者是出資的五位經筵、五位懺筵,共十位福首。五位經筵福首是都緣首、正緣首、福緣首、祿緣首和壽緣首。五位懺筵福首則是積緣首、善緣首、功緣首、德緣首和慶緣首。一般而言,懺筵的投標金額往往比經筵高出許多,據說是懺筵福首的功德非常殊勝。以2004年的投標金額來說,懺筵積緣首的標金就高達新幣上萬元。這十位福首將代表所有參與者在經懺筵上,執持手香並獻供給神明。


第四類是參與超荐法事的亡者家屬或親朋戚友。這類參與者大多是興化人,少部份非興化籍者和興化人也有或親或疏的關係,譬如有些人與興化人有姻親關係,或是與興化人有所往來。只有少數人是透過報章得悉活動前來參與者。從參與人士的籍貫看來,逢甲大普度基本上還是一個局限於興化社群的活動。


新加坡興化九鯉洞逢甲大普度參與者


五、儀式活動


逢甲大普度的儀式,包括道教法事、佛教法事、目連戲演出及廟宇鸞生扶乩四種。整個活動從信徒齋戒開始,直到活動結束送走神明和法船,總共歷時一個月。2004年的活動始於7月31日,而終於8月31日。這期間的活動包括立幡、每三天一次的小普施、每五天一次的大普施,以及最後三天舉行的經筵和懺筵儀式。所謂經筵和懺筵,是莆田人對道教和佛教法事的別稱。據主持這回經筵的「元音法壇」主壇師陳義濤表示,舉辦經筵是為了報恩,懺筵是為了濟苦。在普度時既報恩又濟苦,就能達致陰陽調合的效果,讓宇宙恢復陰陽平衡的狀態。


新加坡興化九鯉洞逢甲大普度普施


九鯉洞的第一種儀式是道教經筵。2004年舉行的是羅天大醮三朝科儀。羅天,又作「大羅天」,原指道教三界以上的極高處。用在醮典,意指大型的道教祭典,可以指設醮時間之長,或規模之大。九鯉洞的三朝科儀,是以皇壇發表、朝科上表、空前獻牲、轉經誦懺、延生禮斗、八卦消災解厄科儀為主體。皇壇發表,即進表請聖,是一套繁複的科儀。由高功恭念《玉清總召萬靈符命》,再焚化相關疏文、關文,請神降臨,獻上十供。朝科上表,即朝見天尊、上奏表章的科儀,分早朝、午朝和晚朝。早朝禮拜「雷霆焰火鄧天君」,午朝禮拜「南極長生大帝」,晚朝禮拜「北極紫微大帝」。所有朝科都是古代朝儀的傳承,由高功帶領都講、伺香等人,上朝朝見天宮裡的諸神。空前獻牲,即登棚拜表,敷演高功上達天宮拜謁玉皇大帝,進呈表文的儀式。轉經誦懺在整場醮儀中佔了相當大的比重,幾乎三天的下午都在誦諷經懺。安排的經懺,計有《道德經》、《玉皇經》、《上帝經》、《北斗經》、《南斗經》、《三官經》、《天師經》、《玉樞經》,以及《老君寶懺》、《朝天法懺》、《上帝法懺》、《北斗懺》、《三官法懺》、《雷祖寶懺》等。其目的是懺悔信眾之過,以及祝頌神明之德。延生禮斗和八卦消災解厄科儀,都是道教為信眾消災解厄、祈福延壽的科儀。基本上,道教的三朝科儀是以祈福延生為主,希望為福首及信眾祈福延命。


第二種儀式是佛教懺筵,進行的是幽醮科儀。法會主體是禮請佛聖高真前來赴會,並超度亡魂。會中諷誦的是《梁皇寶懺》、《地藏尊經》和《三昧法懺》,都是超度用的經典。希冀信眾依經懺悔,使生者信奉諸佛,消災得福;亡者懺悔罪過,消除罪業。另外,懺筵有一場超血盆寶塔的法事,是特別為意外或生產致死的女性亡魂而設。現代醫學發達,甚少有女性因產嬰而死亡而舉行血盆超度。今年也只辦了一場。法事的最後是瑜珈蒙山焰口,由金剛上師以法力將法會現場的少數衣食用品,化現為數不盡的衣糧,讓無人奉祀的孤魂得以張喉就食,不用受到飢無食、寒無衣的痛苦。這是逢甲大普度的主要目的。焰口後就將亡魂的牒文、法會用品等全數送上般若船,由觀音引送亡者到西方極樂世界。


新加坡興化九鯉洞逢甲大普度燒船送聖(圖片來源:楊秀娟)


第三種儀式是由演員組成「逢甲大班」演出《目連救母》,為亡者進行超度。在普度活動演出《目連救母》,是新加坡興化社群的特色。《目連救母》故事源自《佛說盂蘭盆經》,演述目連入地獄救母的故事。《目連救母》共分三本,分三天演出。今年的編劇是中國莆田人士陳春榮,因此本次的演出大多根據中國莆田一地的習俗。如演出《目連救母》前必先演出「清戲」壓臺,就是中國莆田地區的習俗。莆田人所謂清戲,就是指劇中沒有鬼或神的戲。九鯉洞演出《目連救母》前,照例演出四天的清戲。《目連救母》劇情的高潮,是第三天目連下地獄救母的情節。目連不忍見血湖池中的女性亡魂受盡苦楚,便舉起禪杖超度血魂。逢甲大普度便是利用這個情節,由目連念咒畫符,超度亡魂和十方水陸孤魂。其中的道理,就是希望藉由盂蘭盆會,消除信眾的罪業。戲劇的演出,具體地再現了目連的故事,增加其真實性。


1984年新加坡興化九鯉洞逢甲大普度目連戲


最後一種儀式是廟宇鸞生扶鸞。前文提到,逢甲大普度期間的超度法事主要由陳善德仙師負責。因此舉凡祭棚(安置超荐牒文的地方)、給牒、戲臺淨臺、塔懺祭塔、濟幽度亡等,都由陳仙長透過鸞生扶乩來加以主導。譬如戲臺淨臺的部份,戲臺的主要樑柱得貼上符咒、道具用品和演員都得經過加持等。亡者經由目連超度之後,最後還得取得陳仙長開出的符紙,焚化給亡者,才算完成超度的儀式。


新加坡興化九鯉洞逢甲大普度立幡扶鸞


以上四種儀式中,佛教懺筵、《目連救母》、廟宇扶乩都和超度有關。只有道教延生科儀是為生者而設,跟超度無關。整體看來,逢甲大普度的基調還是度亡。


新加坡興化九鯉洞逢甲大普度普施


六、九鯉洞個案的研究意義


從九鯉洞逢甲大普度的案例,可以看到宗教建制、宗教儀式與目連戲居間所扮演的角色。以下分別加以討論。


(一) 宗教建制:首先,研究九鯉洞逢甲大普度這一宗教祭典,可以瞭解宗教建制和宗教儀式、目連戲的關係。簡而言之,宗教建制就是這些活動的贊助者。儘管活動經費是募自鄉民或社會大眾,然而決定進行何種宗教儀式和戲劇演出者,一般都是廟宇的執事或神明。因此,宗教建制可以說是活動的真正贊助者。其次,九鯉洞的案例可作為研究宗教建制如何透過宗教儀式來達成自身宗派的宗教任務。如上所述,九鯉洞在其所立碑記中自承所屬宗派乃屬道教,然逢甲大普度卻舉行了佛教儀式和目連戲演出,似乎有違其作為道教的宗派宗旨。然而,仔細研究過九鯉洞的牒文後,我們發現九鯉洞的仙境並非佛教的西方極樂世界,其實九鯉仙師是挾著佛道之宗教力量,將亡魂超度到九鯉洞的仙境「瓊瑤宮」中。這一點的釐清,實有助於我們對逢甲大普度祭典的解讀。


(二) 目連戲:目連戲是逢甲大普度中的指定劇目,主要和逢甲大普度的儀式有關。逢甲大普度的籌辦目的即在於普度幽靈,目連戲當然會是這一祭典的首要選擇。據觀察,目連戲在整場祭典中起著一種「平臺」的關鍵角色。這一平臺既是一個溝通生死的界面,也是溝通佛道鸞的界面。前者出現在目連戲超度場面中,家屬透過目連進入地獄超出亡者。後者則見於相關儀式之間,在整個祭典中,佛道儀式透過目連戲的綰合成為一個有機的組成部份。其關係可用以下簡圖表示:



在不同的宗教儀式中,目連戲可說居中溝通了彼此,使四者成為一個有機的整體,可以互相溝通。從目連戲在九鯉洞逢甲大普度中扮演的角色,即可證得其在整個祭典中的重要性。


七、結語


中元普度是新加坡華人社會重要的宗教活動。由於新加坡華人社群本身是個差異極大的群體,因此各群體中元普度的內容,就不盡相同。這種差別除了儀式使用語言的差異外,還具體表現在儀式的內容和結構上,或是儀式的表演方式等等。


作為新加坡興化人最重要的宗教活動,九鯉洞逢甲大普度往往被標舉為興化社群深具代表性的文化表演,而最常為人所樂道的莫過於《目連救母》的超度儀式。無形中,《目連救母》也被貼上標籤,成為新加坡興化社群的獨家戲碼。其實這是錯誤的認知。新加坡、馬來西亞、臺灣、福建等地其他方言社群的喪葬儀式,也有演出《目連救母》一劇,只取決於家屬的經濟狀況和亡者的死因。反倒是在中元普度祭典演出《目連救母》,倒是新馬興化人的特色。據調查,中國莆田地區的宮廟並不大肆慶祝中元,搬演《目連救母》的時節則是農歷十月十五日的下元節。究竟中元普度演出《目連救母》,是興化人在新馬在地化的結果,還是過去莆田傳統的遺留呢?這還需要繼續了解。


新加坡興化九鯉洞逢甲大普度


(本文經出版方授權發佈,原載《田野與文獻》2006年第44期,頁1-8。注釋從略,引用請參考原文。)


值此新加坡興化九鯉洞逢甲普度民俗活動之際,分享系列海外興化人研究論文,以饗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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