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香菱为何具有诗人气质?学诗应该向她学习什么?

文化   艺术文化   2024-08-25 07:59   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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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有话说


 

      诸位诗友好,从今日开始,王和尚继续红楼梦的解读。红楼梦是一部大书,包罗万象,人物繁杂,可分析之处比比皆是。王和尚读书思考,略有所得不敢专美,故一一汇总于此。

    去年,我曾就《红楼梦》中的诗词做了一些分析,写了九篇文章。今后文章也将以诗词和人物出发,详细分析,阐述心中的理解。

     敬请诸位诗友期待和支持。

     前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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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和尚品红楼:香菱为何执着学诗?


      香菱是《红楼梦》中命运最悲苦的人物之一。她自四五岁就被拐子拐走,禁锢了数年之后本要嫁给应天府的公子冯渊,却又被薛蟠恃强夺去,成了薛蟠的小妾。

      按照香菱的脾性,即便薛蟠粗鲁无文,心性浮萍,想来香菱也会尽心侍奉薛蟠,终老一生。但是薛蟠后来娶了一个嫉妒心极强的夏金桂,香菱的命运也就更加悲惨起来。所谓“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香菱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虽然命运坎坷,屡遭磨难,但是她一直保留纯真的本性,在大观园众金钗中也没有“泯然众人矣”。特别是“香菱学诗”一回,更让人见识到了香菱追求浪漫美好的努力与坚韧。


       香菱为何如此执着地学诗呢?为何像袭人、晴雯、乃至鸳鸯、平儿等从没有动过学诗的念头,反而是命运更为悲惨,看似也更为呆气的香菱如此向往大观园,向往写诗呢?


      且听王和尚慢慢道来。


      香菱在太虚幻境薄命司,她的命运判词在金陵十二钗副册之首,而晴雯与袭人却在又副册。这点既反映在作者心中香菱的地位比晴雯袭人辈要高,也反映出香菱仅次于宝钗黛玉等处于正册的小姐地位。


      首先,这要从香菱的出身说起。


       据红楼梦原文记载,姑苏甄家在当地也属于名门望族了,虽然不甚富贵,但是香菱自小也是深受父母宠爱,和袭人晴雯等出身平民不同。香菱的父亲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而她的母亲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可见香菱幼小时,在诗书文墨方面虽然未得到父母多少教育,但是也会受到一定的熏陶和影响。


      难怪脂砚斋评点说“香菱根源不凡,原与正十二钗无异。”即香菱的出身和家庭已经为香菱输送了喜好写诗的遗传“基因”,具有写诗的禀赋与气质。


      其二,这要从香菱的性格与品性说起。曹雪芹在《红楼梦》中的题目中,提到香菱多用“呆”和“美”。而薛宝钗在评价香菱时也说“呆香菱之心苦”。可见,美、呆和苦是香菱性格和经历的精妙概括。


      “苦”自然不用多说,前文已略述香菱命运之坎坷,她所遭受的苦难也是众金钗中最多的一位。而其“美”却少有人注意。


      其实,香菱是很美的。比如周瑞家的曾称赞香菱说“倒好个模样儿,竟有些象咱们东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儿”。而秦可卿是怎样的品貌呢?秦可卿“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即便好色如贾琏,见到香菱也说“生的好齐整模样……越发出挑的标致了”。另外薛蟠打死冯渊的原因,也在于“见英莲生得不俗,立意买了”。这不俗二字就大有讲究,“不俗”说的不仅仅是样貌,更是香菱浑身体现的气质。


       香菱虽然样貌不俗,但更重要的是香菱内心的善良和淳朴。试想,这样一个人儿,怎么可能庸俗呢?怎么可能不向往诗意的生活呢?


      再说香菱的“呆”。香菱之呆,主要在于天生有一种呆气,这种呆是可爱纯真的呆,并不是傻。孔子曾经称赞颜回说“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可见香菱之“呆”就像颜回之“愚”,是一种内秀和聪明的表现。只是香菱话少不善于交际,守本分而不争强好胜,所以自然在大观园众金钗眼中显得“呆”了。


     唯有其“呆”才能专心致志学习写诗,唯有其呆,香菱才愿意下苦功夫去学诗。


      第三,虽然香菱自小有诗书家庭的熏陶,性格也比较平和,学诗也下功夫,这样就能写好诗了么?远远不够,写诗还需要才情,需要观察力和领悟能力。


      香菱有么?当然有!


      香菱在读书时能够领略诗的美感。比如在与黛玉讨论诗时,她说“据我看来,诗的好处,有口里说不出来的意思,想去却是逼真的。有似乎无理的,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这段可看出香菱对诗的理解。欧阳修曾说“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这就是对诗之美深刻的理解。诸位请看,香菱之理解和欧阳修是否如出一辙?


       另外,香菱还特别善于观察生活,从普通琐碎的生活中发现诗意。比如,她说"还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这‘余’字和‘上’字,难为他怎么想来!我们那年上京来,那日下晚便湾住船,岸上又没有人,只有几棵树,远远的几家人家作晚饭,那个烟竟是碧青,连云直上。谁知我昨日晚上读了这两句,倒象我又到了那个地方去了。”


      由此可见,香菱具有“艺术发现的眼睛”,她具有精准的审美和感悟能力,这是写诗最重要的要求。她能如此细致观察生活,并且感受其中的诗意,这样的人不会写诗,那谁又会呢?


      还有,在后来,香菱与夏金桂争论菱角花香气的时候说“不独菱角花,就连荷叶莲蓬,都是有一股清香的。但他那原不是花香可比,若静日静夜或清早半夜细领略了去,那一股香比是花儿都好闻呢。就连菱角、鸡头、苇叶、芦根得了风露,那一股清香,就令人心神爽快的。


      脂砚斋对此文直接评道“说得出便是慧心人” 。可见香菱对周遭事物的观察多么细致,对诗意的领悟又是多么深刻。香菱能通过写诗,在大观园被诸位金钗另眼看待,与她对诗意的把握和领会是分不开的。


      第四,学诗不是有才情、有天赋就能够成功的,想写好一首绝妙的诗还需要付出艰苦的努力。这一点在香菱身上也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在此引述原文作为佐证:

      1.香菱拿了诗,回至蘅芜苑中,诸事不顾,只向灯下一首一首的读起来。宝钗连催他数次睡觉,他也不睡。

      2.(香菱)又苦思一回作两句诗,又舍不得杜诗,又读两首。如此茶饭无心,坐卧不定。香菱听了,默默的回来,越性连房也不入,只在池边树下,或坐在山石上出神,或蹲在地下抠土……只见他皱一回眉,又自己含笑一回。

      3.(香菱)走至阶前竹下闲步,挖心搜胆,耳不旁听,目不别视。

      4.香菱满心中还是想诗。至晚间对灯出了一回神,至三更以后上床卧下,两眼鳏鳏,直到五更方才朦胧睡去了……原来香菱苦志学诗,精血诚聚,日间做不出,忽于梦中得了八句。


      由以上引文可见,香菱学诗之努力刻苦,唯其如此刻苦,才能很快写出宝玉等交口称赞的佳作来。

有志于学诗的朋友,看到香菱如此努力,是不是心有自愧呢?


      由此可见,香菱之学诗,跟她的家世熏陶、资质天性和刻苦努力分不开的。如此的香菱才能更惹人怜爱,她后来的悲剧命运才能更触动人心。


      但是,香菱为何要学诗呢?为何如此向往大观园?


      王和尚认为,香菱虽然命运坎坷,但是她天性中有对美的执着追求,在诗歌吟咏的世界里她能得到心灵的涤荡与充实。她羡慕能诗擅画的宝钗黛玉惜春等,正是她内心追求性灵渴望美好的表现。


      生活的苦难没有消泯她对诗意的热爱,可见她是如此坚强,也是如此执着。虽然命运给她太多的苦难,但是她勇敢地承受了下来,并且仍然保持乐观和顽强的生命力。诸君可看到,书中香菱总是“笑吟吟地”,“笑嘻嘻地”的一副天真快乐的模样,把苦难如此淡然处之,在《红楼梦》一书中,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吧。


       诗歌是最精美最优雅的文学艺术,也是可以独守性灵的秘密花园。在诗词的世界里,一切丑陋、悲苦和不幸都将升华为诗的美感,给香菱的灵魂以栖息之地,让香菱可以自由呼吸新鲜空气,超越生存的现实,直抵心灵深处的美好。


      香菱之所以执着地学诗,其内在原因恐怕就在于此吧。


       香菱内心非常渴望进入大观园, 宝钗说她“心里羡慕这园子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没个空儿。就每日来一趟,慌慌张张的,也没趣儿”,就在于她渴望内心的安宁与灵魂的舒展。在大观园,香菱可以自由地呼吸,自在地生活,可以追求她向往的诗意。可见大观园在香菱心中,不仅仅是一个园子而已,或许是她对美好向往的物化表现吧。


      在泥泞中艰难跋涉的香菱,历经苦难也执着地保留内心的纯真与热爱,渴望性灵的舒展与灵魂的升华。虽然她的人生乌云密布,但是在阳光下,命运的乌云也会闪露一丝光亮的金边。这一道微光足以照亮她瘦弱的灵魂和强大的内心。


       让人爱怜难舍的香菱,就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亭亭净植,香远益清”,独守着清洁的气质与纯净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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