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比特币遇上“家国情怀”:一场狂卷430亿的非法集资案|现场!现场!

文化   2024-11-05 12:31   北京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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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5月,英国查处了一起大规模的加密货币洗钱案,该案中,警方查获逾6.1万枚比特币。这起发生在英国的经济犯罪,却在国内引起了广泛讨论:6.1万枚比特币的所有者,是一位名叫钱志敏的中国女性。早在2017年年底,她就被天津警方以涉非法吸储案的罪名立案侦查,涉案金额达430亿元。这些资金,都是2014年4月至2017年8月间,她创立的蓝天格锐公司向12万名集资参与人非法吸收的钱款。

由钱志敏一手打造的蓝天格锐,曾被称作“能为老百姓赚钱的好公司”,其宣传语是,“你给格锐三年时间,格锐给你三世富贵”,当时化名“花花”的钱志敏,也被投资者视作无所不能的“女财神”。

究竟是怎样一家公司?“花花”其人有着怎样的“人格魅力”,让投资者可以放心地投下大笔资金?她又是如何在短短三年内,打造出一场滴水不漏的完美骗局?而对于深陷其中的受害者,是否还有途径去挽回损失?

近期,《三联生活周刊》记者李晓洁采访了20余位蓝天格锐的“投资人”。本期节目,我们邀请晓洁来为我们讲述“花花”其人其事,以及这件涉及400多亿资金的吸储大案背后,她所了解到的诸多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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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访谈嘉宾

主播|魏倩,《三联生活周刊》主任记者

嘉宾|李晓洁,《三联生活周刊》主任记者,《一个“女财神”的消失与重现》作者


时间轴

04:14 与“花花”的第一次见面:聊了2个小时,当场投了20万

08:17 蓝天格锐公司起家背景:当比特币开始暴涨

12:36 在比特币矿场,投资人们都看到了什么?

15:45 蓝天格锐公司究竟怎么做比特币生意?

19:23 投资“三要素”:比特币、智能养老与家国情怀

21:30 二级制之下的三级分销

25:10 追投要素之一:与政府的合作都上电视了,有啥不放心的?

30:19 追投要素之二:每天都有分红到账,为啥不继续?

35:16 挂在脖子上的“小蓝”空气净化器

39:49 总能紧跟时事热点:“你们投下的每一分钱,都在研发利国利民的好产品”

46:42 相似的骗局:从卖行车记录仪、灵芝孢子粉到新三板上市

53:24 庞大骗局背后的“花花”,为何如此神秘?

64:04 从什么时候开始,投资者意识到不对劲了?

69:10 外逃之后的“花花”,如何在英国开启另一场骗局?

74:25 被骗了的钱,还追的回来吗?

77:30 背上巨额债务的投资人们,如今过得怎么样?

81:20 如何定罪:“非法吸收公民存款”还是“集资诈骗”?












聊了2个小时,

当场投了20万

魏倩:先从你采访到的这些投资者的故事讲起,可以先讲一个你当时印象比较深刻的投资人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参与到这样的事件当中,他现在是一个什么状态?

李晓洁:这个稿子我采访了3周左右,有20多个采访对象,但实际上见面可能不到10位,有一些都是电话采的,然后再见面的。

投资者里我有几个印象比较深的,在稿子里化名为杨飞的男性,他今年64岁,几年前退休了,之前反正是在国家那种公检法体系里头的一个工作人员,以前当过兵,退伍以后还在这个系统里头。

他大概是在201510月接触到蓝天格瑞公司的,因为蓝天格瑞是20143月份成立的,他其实算不上是第一批投资者了。经过朋友介绍之后,就是说这个公司多么好,可能投资一个理财产品之后能每天给你返利息,稳赚不赔这么一个听起来很好的畅想。201510月他才去见钱志敏,那个时期其实他朋友也在投,他能看到身边人有这种反馈正向的,所以他就去见了一次钱志敏,他们投资者都叫她“花姐”“花花”或者“花总”。

蓝天格锐的一场推介会现场(图|网络)

魏倩:所以他是跟“花姐”见过面的吧?

李晓洁:对,他201510月份第一次见“花花”,其实之后在不同的那种产品推介会,还有一些私下的会议,他都有去,他不算是见得最多的,但也见过很多次了。

魏倩:他刚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当时印象怎么样?花姐是什么样的人?

李晓洁:他跟我讲,其实有一个很关键的词,就是那种反差感,也不只他一个人有这种印象,他说当时朋友带他去到天津火车站附近一个大厦,就是蓝天格瑞当时租的一层办公点,他第一眼见花花的时候,因为她有点胖,比较矮,好像都不到16米,他当时就想放弃了,就觉得,“这倒霉娘们还能带我们致富?”这是他原话。

我当时也想笑,他还比较坦诚,就说了自己第一印象,当场就打退堂鼓了,但都来了。花花讲的东西都比较宏大,比如说蓝天格瑞未来的目标,一是靠比特币致富,二是走科技强国这条路线,她说蓝天格瑞当时还算是一个新公司,除了比特币之外,还会想做一些科技产品跟科研团队合作,这种产品能带领中国走向什么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前端……

反正当时杨飞说,那种反差感特别强,这样一个形象的人,但当她说起话之后你就没办法不听,很难走神。他们谈了将近两个小时,他说自己一次都没有走神,觉得这是一个很难得的事情,因为他从来没有这样投入,听一个人讲一个东西讲成这个样子,所以当时聊完之后,他自己立马投了20多万,买了几份理财产品。


庞大骗局背后的“花花”,

为何如此神秘?

魏倩:“花花”或钱志敏,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其实刚看你文章时,我都蛮好奇的,比如说她长什么样子,多大年纪,哪里人,或者说有过什么背景。

李晓洁:对,其实这些问题我也会去问我的采访对象,但是很神奇,这些问题他们也很难回答得上来。
我有问过杨飞,你去投资,不对这个人做一个什么背景调查吗?杨飞就说其实他第一次见花花,或者说后来几次交谈中,花花会给自己的背景做一个大概讲述,说自己在清华大学有一个什么硕士双学位,学的是密码学,还有经济学,反正跟她做的事业是有一点连接,后来又去美国待了一段时间。在美国她意识到比特币、科技这两块会成为未来我们国家实力很大的一个支柱,所以她又回国去做这些事情,花花这一套说法是得到很多投资人的传播,但他们没办法证实,也没有什么渠道去证实。
关于“花花”具体年龄多大,有没有结过婚,他们可能也不太关心这一块,因为最主要的可能还是她的能力和做的事情。就说她好像是一个70后,是南方人,而且有一个投资人说是有过家庭的,但没有确切证据,基本上能确定她是一个南方的70后女性,很神秘。
左图:钱志敏借用另一身份“张雅迪”(音译)的护照进入英国,这是张雅迪护照上的照片。右图:钱志敏在英国的助手、管家和翻译温俭(音译)
整个调查下来,不仅对我,就算对一些投资人来说,投了五六十万,他都不知道花花到底是谁,甚至连花花的本名是什么,也是在案发几年之后,他们才知道叫钱志敏。2016年花花出过一次车祸,偶尔靠轮椅稍微站起来一下,没有全残。在那之后她会戴一个面纱,见一些人的时候把自己的脸藏一半。所以关于她本人到现在看来也还是比较神秘。
一开始我很难去总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后来我也跟编辑在聊,编辑说,她就是一个财神的形象,我觉得这个说法总结特别精确,因为她给大家带来了那些钱、那些分红,她又是在大家看来那么爱国的一个人,非常符合中国特色的一个女财神的传统形象

背上巨额债务的人,

如今过得怎么样?

李晓洁:这些投资人其实在投了那么多钱以后,事情过去7年,相当一部分人的处境还是比较惨的。很多投资人都跟我说,他们身边那些比如之前投了几千万的人,现在在打扫厕所挣钱。
有的人己退休了,但因为还欠着不少人的钱,就有点像失信被执行人,退休金会被政府冻结,每个月一打到账上就要去还钱,自己退休了还要再去超市或者去哪打零工,要去捡纸盒子捡瓶子,而且还让自己的子女帮他还钱。
还有一个女性采访对象跟我说,她为什么投入到这种想追偿的事情里,其实她自己没有损失多少钱,但看身边一些老人可能平常连水果都吃不了,要去捡那些菜市场里已经被扔的,或者是晚上6点之后才去菜市场买一些非常低价的菜,觉得太可怜了,所以才会想到要帮助他们去维权。
魏倩:这些投资者们他们现在怎么样,钱肯定是回不来了,按这个样子。
李晓洁:这个钱到底回不回得来,还不确定,因为清盘申请这一块还没有一个确切定论。而且国内公安局这几年也在陆续退回一些钱给这些投资人,现在开始走海外的清算这一块。
这次10月21号开庭之后,他们算是基本有了一个共识,就是花花、钱志敏和张雅迪是同一个人。还有一些投资人一起在努力,想要跟最高人民法院或者是很高机构的国家机关申请,看能不能把这个案件的信息再稍微公开一点。因为蓝天格瑞这个案子从2017年被查封之后,其实就是几次的通报,通报说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并没有再透露更多信息了。这么多年过去,我觉得投资人自己都还有点云里雾里的,这个公司具体的罪名、被查封了多少等等,他们还是有点不太明白,所以希望国内能有一个更明确的信息出来。
(以上内容为播客节选,完整版请收听音频)

补充信息
10月22日,英国皇家检查署(CPS)发布一则“致蓝天格锐欺诈案受害者的通知”,通知中提到,“英国公共检察署署长(DPP)已启动民事追偿程序”,一位参与庭审的律师告诉本刊,这项通知表明,国内蓝天格锐投资受害人可以聘请法律顾问,向英国高等法院提出正式书面申请。“解决了该案在英国法律项目下的问题后,英国与中国官方的合作有可能会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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