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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48 期︱
我的家 春 秋(中)
文/侯金库
2010年1月
巴金的“激流三部曲”《家》、《春》、《秋》,控诉封建礼教的罪恶及其没落,歌颂了一群年轻人的反礼教精神。联想我的一生,我的家也是一个饱受封建礼教摧残的家。随着社会巨变,我的命运也在激流之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于是,我想以此为题,回顾我的一生,作为对慈母和胞兄的祭礼,也让后辈们能从中吸取一点东西。
家境苦,活命赖慈母
我生于 1935年阴历十二月初一,阳历是12月26日。这个日子和毛主席的生日相同,但是我可不像毛主席那样生在一个富裕家庭,而是生在一个矛盾重重的贫穷家里。我的命运,也和母亲的命运密切联系在一起。
我母亲的娘家在礼泉县阡东镇的力士村,家里很穷。她先嫁到阡东镇的灰都村张家(也叫“灰堆村”),生了我哥哥张金玺。然而不久丈夫去世,孤儿寡母无人照顾,她就带着哥哥,改嫁到咸阳马庄镇白鹤村的侯家,又生了我。
当时我父亲还有一个前房的儿子侯志明,已经结了婚。所以我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又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我的小名叫狗娃,侯志明给我起了一个和他连起来的名字,叫侯志发。按说,弟兄三人我应该是最幸福的了,有父又有母,他们一个无父,一个无母。然而好景不长,在我出生不满一周岁时,我父亲就去世了。侯志明成为家长,我们母子就成为累赘。两次守寡的女人,被认为是命运低贱,正如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张家哥哥曾在马庄小学当勤杂工,给学校打铃、提开水,后来被迫回到灰都村,寄居别人家中。
因为家穷,侯家哥哥和嫂子与我母亲经常发生矛盾,经常为吃饭争吵。无可奈何,母亲便在村里一个侯参谋家作佣人(给人家灶房作杂工或者服侍病人),维持我和母亲的生活。有一次,我母亲给我烙了一个馍,我哥回家后,不问青红皂白,就把馍给狗吃了。我母亲曾带着我到一个做生意的表哥郑二(西介村人)那里说理,找亲戚和自家人的长辈说话,后来又把哥哥告到乡公所,一切办法都想尽了,还是没有结果。
如此寄人篱下,无法生存。母亲只好离开那个“家”,带着我到外村给人做饭或服侍月子(照顾生了孩子的人)。记得母亲曾在咸阳帝王村给一个当官的人家服侍病人,他们家吃烧鸡喝酒,因我年幼好奇,就在人家跟前看。主人便给了我一块鸡肉,我连忙拿到门外去吃。这是我第一次吃鸡肉。后来母亲还带我到阡东崔家服侍一个病人,时间比较长,这家主人特别好,我到崔家还上了一年多的小学。无家可归,到处飘游,这就是我幼年时代的活命方式。
有一次,母亲带着我到马庄一个表姐家。表姐给母亲说,你不如把狗娃送给别人,省得你受拖累。我母亲哭着说:“我再苦再累也要把他拉扯大。”这句话叫我刻骨铭心,永远不能忘记。我想,正是因为有我,母亲才有活下来的坚强意志,也因为有了母亲,我才能得以生存。母子虽受苦难而相依为命,这就是我所体会的人间真谛。
大约在我8岁时,我母亲通过自家人的长辈说话,和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侯志明分了家。当时,明明是弟兄两人,而侯志明硬要按弟兄三人分家。因为他还有一个哥哥,据说是打死了人,逃往新疆,后来查无音信。他要替那个已经不在的哥哥占一份家产。我母亲无法抵制,就忍气吞声,按弟兄三个分了家。我分得四亩地,一间空荡荡的破房。
我记得还有一个碌碡,一个窗扇子。其中三亩地已经当给了别人,只有一亩地自己能种。过去富人家往外租地,每年收取租子。穷人生活过不去,就把地当给有钱人,换点粮食或钱,只能有钱时再赎回来。当时我母亲一再叮咛,地可以当给别人,坚决不能卖。卖给别人,就永远成了人家的。分家后,我们母子仍然无法经营。我的张家哥哥就把我和母亲接到了灰都村。
1957年,我母亲生了重病,我买了油饼、腊羊肉给她吃。有一天,她从坑席的背后取出一个不知何时藏起来的点心(月饼),交给我吃。我绝想不到,这就是她一生最后给儿子吃的东西。几个月后,母亲与世长辞,永远离开了我们。她临去世时,一直放心不下的是,还没有给我订下媳妇。后经哥哥料理,把母亲送到坟地,我和哥哥都哭得肝肠寸断。村里人都说我是最可怜的人。我当时决不相信,和我受苦受难的母亲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我在家想到母亲,一个人就跑到坟里大哭一场。
得重生,感激贤胞兄
我的同母异父哥哥张金玺,从小失去父亲,在咸阳也受尽苦难。在无法立足之时,又回到了阡东灰都村。当他知道我和侯家哥哥分了家,又无能自理时,就把我和母亲接到灰都村。当时哥哥大约20岁。说他有家,不如说他也是一个无家的单身汉。他和村上一个单身汉住在一起给别人拉长工,我和母亲就住在别人家。
按照农村的风俗,母亲是改嫁之人,我是白鹤村生的,都不能算是张家人。但是哥哥从来没有把我当外人,他还给我换了一个名字,和他连起来,叫侯金库,这个名字一直沿用至今。所以说我是白鹤村人也行,是灰都村人也行,具有双重“村籍”。文革期间,我还把大儿子侯荣的户口落到灰都村,在灰都村也盖了房。
到灰都村之后,生活还是一个大问题。没有办法,我母亲仍然带着我给别人做饭、服侍病人。有一次,我和母亲到礼泉昭陵寒家窑给一家服侍病人,因时间很长,没有和我哥哥联系,我哥就到处找。结果在寒家窑找到了我和母亲,哥哥和母亲抱头痛哭,其情其景,不堪回首。后来由于哥哥的勤劳节俭,在村里盖了两间房,从这时起,我和母亲便结束了到处飘游的生活,定居在灰都村。我母亲在家做饭,我和哥哥在地里劳动,这样基本上能够维持三个人的生活。我哥哥还供我在村里上了小学(此前,在白鹤村和阡东崔家断续上过小学)。1948年,我从村小毕业,插班考入阡东完小,1949年毕业(当时的小学分为初小和高小,初小为一到四年级,高小为五六年级。村里都是初小,一个乡只有一两所完全小学。从村小升高小要报名考试)。
我很喜欢“打柴劝弟”这个戏,哥哥打柴,供弟弟上学。我的哥哥张金玺,不就是这样一个孝悌忠信的典型吗!他在我极端困难之际,使我和母亲得以重生。1986年,勤劳贤惠的哥哥因病去世,为了感谢敬爱的哥哥对我无私的关爱,我给他和我嫂子用砖箍了一个双人墓。在阡东中学工作时,我也供我哥哥的大女儿上了中专。
春意暖,壮志节节展
1949 年完小毕业后,全国刚刚解放,穷人翻了身,也给我的生命带来了春意。
当时,家里仍然贫困,我虚龄十五岁,就打算自己开始干活挣钱,以便减轻哥哥和母亲的负担,“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前面提到的西介村人郑二,是我的姨表兄,他有个弟弟郑四,领着一个戏班子远近闻名。母亲就让我跟郑四学戏。因为唱戏行业在旧社会属于下九流,连祖坟都不能上,加之练功太苦,经常挨打,我就没有去。后来打听到咸阳一个诊疗所要人,想去学医,结果人家还不要农村的。于是在别人介绍下,我到马庄一个杂货店当了学徒。这就是我的第一个职业。
说是当学徒,其实就是“伙计”、“雇工”,解放后又叫“店员”。但是当地人都把杂货店的伙计叫“相公”或“相公娃”(对童工而言)。直接称呼就叫“x相”,比如叫我为“侯相”。我的“掌柜”(主人)是马庄的侯新娃。我在店里除了帮着卖货、进行一些食品杂货的制作之外,还给掌柜家里干一些农活。记得店里有次做点心,刚刚做成,新娃就让我把热点心尽饱吃。我确实也吃了不少,但以后见了点心就恶心。后来才知道,热点心最容易吃伤人,掌柜怕伙计偷吃点心,就用这个花招来治伙计。
我在杂货店干了大约一年半,还得了六斗麦的工钱(一斗麦大约有30斤),是我哥哥张金玺前去领的。我也为我能够给家里增加一点收入而感到高兴。
但是,随着见识的增长,我却不安于相公生活了。因为解放了,国家对贫困孩子上中学还有助学金,我想上中学,继续深造。
在我母亲和哥哥的支持下,我在家进行了一段复习,终于在 1952年考上了咸阳周陵中学的初中。这也许与当年扩大招生有关。周陵中学高年级一般只有两三个班,而52年就招了九个班,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分班。我是初55级戊班(按1955年毕业论年级)。同班的还有白鹤村的侯抗日、侯述藩、侯维宾、侯维和等数人。我侄子侯助理(侯志明之子,小我四岁)也在同班。还有小秩村的路迪民,他在班上年龄最小,我们两人关系很好。为了解决上学的经济来源,除了我享受甲等助学金外,我还把在白鹤村分得的地全部卖掉。这也是我人生经历的关键转折。
初中的生活是愉快的。珍贵的学习机会和难得的经济来源,使我具有很高的学习自觉性,学习成绩一直很好。除了上课之外,还参加一些课外活动。周陵中学有一个优良传统,就是学生和老师都喜欢秦腔。据说在1939年建校初,就创立了业余秦腔剧团。因为师生们文化层次高,对于唱腔设计和角色塑造都有独到之处,水平可与专业剧团媲美。校庆或节假日都要义演,还用演戏卖票集资建校,在社会上的影响很大。现在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的一级导演王斌(曾经与李瑞芳合演“十二把镰刀”,红极一时),就是当年周陵中学业余剧团的学生,我们的音乐老师张鹏也是因为学生时期秦腔唱得好才留校当老师的。在我上学时,业余剧团没有了,但是依然经常排戏演戏。我曾经化妆上台演过两次戏。一次和一位职工合演“苏武牧羊”,我演苏武;一次和我们班的王志强合演“打柴劝弟”,我演哥哥。演“苏武牧羊”时,两人的唱词还颠倒了几句,现在回忆起来,依然兴味无穷。
1955年我从周陵中学毕业,考入西安电力学校。当时,初中毕业的前途有多种选择。有的可以找门路参加工作,比如我班的王瑞民就到邮电局参加了工作。这一年,西安有几个由苏联援建的国防工厂(只说“国防某工厂”)要从初中学生中招收工人,给了我校一些名额,我班的李平仁、赵芳彦等四名同学都被招走了。多数人就要继续深造。年龄小的,一般想上高中,年龄大的,就想考中专,早点参加工作(中专毕业国家统一安排工作)。考试也是各学校单独招生,不搞统考。记得班主任李甫龄给大家讲,报自愿时要考虑国家需要,有人说“高中做官,师范可怜,土木搬砖,地质钻山”,这样不好。我的年龄较大,就打算上中专,所以报了西安电力学校。当时中专还是比较难考的,由于我学习扎实,就一举考中了。
我在电力学校学习了两年。1957年,一方面因为家庭变故,母亲去世,更重要的是因为我这时发现,上中专的前途并不理想,毕业后只是最低级别的技术人员,后劲不足,工资也少,所以就萌生了上大学的念头。于是,我在回家葬母之后,没有继续上学,实际是自动退学,准备自学考大学。
这是一个没有把握、具有冒险性的选择,也是我在人生道路上的前途未卜的又一次转折,简直可以说是一次赌注。我在白鹤村哥哥的家里借用了一间房子,开始系统学习高中课程。虽然在中专学了两年,因为中专的基础课比高中粗略,困难还是相当大的。我还请正在咸阳中学上高三的路迪民利用假日到白鹤村来,帮我分析数学难题。好在自学可以针对高考的科目选择,我想考理科,无需复习文科课程。那时的高考对象,除了高中毕业生之外,还有一个“同等学力者”,不需要高中毕业证。也许是当年又碰上大学扩招,也许是老天怜悯,当然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1958年,我居然在辍学一年之后,与当时上高中的初中同班同学同时考上大学,进入陕西师范大学的校门,此事在同学中也传为美谈。不过没有考上本科,是数学专科,两年制。对我来说,已经很满足了。这是一个流浪儿、一个“相公娃”的春天啊!
侯金库(己逝),礼泉人,大学文化,曾在咸阳、礼泉等学校担任学校校长及数学教学工作,成绩斐然。1975年,1976年阡东高中任教导主仼,领阡中76届两次上瓦庙山植树造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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