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冰（外八首）
文/剑语
白云浮出水面，覆盖自己的前世
擎起荒年凛冽的记忆，北风磨出刃口
磨出月亮苍白的光辉
如你所说，寒冷终将事物变缓慢
由缓慢到静止是一种修行
水底每一颗石头都心怀巍峨，借助折射
练习呼吸，仰视，与天空对立
调香师
岁月哀而有序，譬如百花
气息散尽，退隐山野
尝试调教成无形的鹤，有心捕捉
不可或缺，闪念喂养花香
形同烟雾，替代所有鲜艳事物
向我们袒露一切，建造波涛般嗅觉
蔷薇与猛虎讲述对尘世的见解
内心深谷，回音起伏
弥漫春色之美，遵循每一条曲径
爱的形状
浮云千里，姿态各异
归心入怀的，无非是黄连与蜜枣
若以形状驯化万物，必是囚牢
修鞋匠说，据他三十年钉补经验
可以确定的是
世间的路大多荆棘与坎坷
他不懂何为白蔷薇，何为灵犀
只是擅长做面食的丑婆娘
无论捏出什么都会让他满心欢喜
花瓣之间
花瓣之间，隐秘的小径
凭空多出几缕秋风
光线在虎皮上奔流，稀薄部分
叠加出相同心跳和信任
没有香艳之词，难以辨认空茫
仿佛破晓前的月色
一半停顿梦魇中，尘世钟声哑然
仓促的美，借助幻觉拆散
到了来年春天
重新组装成千朵万朵，压低枝条
柔光
沉默已久，父亲吸了一口旱烟
半明半昧的光，夜色定义为灰烬
风中隐身，藏匿一面反光镜中
默默替代远行的人
珍藏着去年的风雨和晴空
命运拧成草绳之前，只是一条普通的闪电
月光拧成草绳之前，不知在荒野枯黄了多久
他不再提起，一日两顿稀粥的日子
那是莫须有的神，伟大的恩赐
端点
立春大寒，等待亲人们到来
琴弦长度就是优雅一生
直线或者寂静，目光消逝无限远空
回音，一壶茶煮出彻骨的声响
窗外，积雪随时消融
放下笔墨，手中镇尺出现裂痕
藕断丝连的事物不可细数
只敢在一瞬间续接，永恒而非空想
向迷雾里，江边独钓的人致敬
向枯枝上的雪花致敬
赠予
落日移走松枝上最后一丝光线
很快，热泪暮色中凉透
时间止于积雪，炉火复燃于灰烬
那个年代，除了背靠南墙
还有别的方式可以取暖，比如露天电影
散场后余音未了的配乐来自古琴
母亲也是琴，忍住弦断之痛
再次成为怀剑的人，赠予十月啼哭、冰霜
亲手剪断脐带，将这柄剑交还尘世
赠予它生，赠予它漫天星辰
多年以后，放任暴雨中锈蚀与嘶哑
直到春风苏醒，飞越千山
我们，各自怀念
怀念……一匹白马一闪而过
驱寒
伐木工，十有八九是酒蒙子
平时走路摇晃的姿态，就能看得出来
世上只有大海和荒漠，才称得上是绝路
于是他选择上山
将那些无名的花草重新赋予姓氏
他有三千册好书
“他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
但不曾真正拥有过一个宁静的夜晚
他对微弱的光亮抱有敬畏之心
眼里的光亮，微弱的像青花瓷碎片
沉没在时代的海底
他卸下斧锯，用食指在大雪上写
“恍然已知天命”
但还是显得过于潦草了一些
夕照
佛香，由纤细逐渐缥缈
直到完全隐去烟雨一样的名字
与空旷的人间达成和解
我随之醒来
如同乘舟渡江的楚人
完全一副丢掉宝剑也不惊慌的样子
落日正在用稀有的金属光线
缝合着白天与黑夜
一种隐隐作痛的奢华
是的，有些秘密超出了造访者认知
很难发觉，青草割伤脚踝的孩子
与一颗星光拥有同一具枯瘦的骨架
各自承受由来已久的焦虑
作者简介：剑语，习诗者，生于村野，喜南唐北宋，小字误入纸上。散见《诗刊》《星星》《诗潮》《延河》《山东文学》《中国当代短诗鉴赏》《2016中国诗歌年选》《2018中国新诗年选读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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