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恋炊烟的河流(组诗)
文/马士礼
老家的水井
不论什么时候想起
有关老井的记忆都那么甘冽
目光清凉幽深
小时候经常扒着井沿看浸水的云朵
幻想有朝一日穿上白云做的棉衣
井口也睁大眼睛看我,看天
看一朵被瓦蓝簇拥的云
那时井有多深,天空就有多远
投进井里的每声呐喊都顶天立地
傍晚,屋顶的麻雀随夕阳归巢
收工归来,父亲把井台边的月色
和熟悉的蛙鸣一桶桶挑进家里
大多数时间,井架都站成小村的孤独
星光轻拭长满青苔的井壁
井绳稀疏的牙齿,已经嚼不烂漫长的夜晚
辘轳暗哑的嗓子有时有晌
吟唱那支无字的歌谣
梦里,水面上破碎的月亮
每月都圆满一次
老家的水井丢了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
老家的水井丢了
夜,倒扣在屋角的水桶
井水中沐浴的牵挂
无论如何再也找不到曾经的入口
偶尔在梦里才能感受到他的幽深和清凉
就像很多年之后
回到再熟悉不过的老家
遇到喊我乳名的亲人
很高兴相逢的父母邻居
还是很年轻的样子
老家的水井丢了
家门口那条小路丢了
春天井里孤独的蛙鸣丢了
夏夜父亲水桶摇晃的月色丢了
晨昏里父母和许多乡亲的背影丢了
整个老家,在幽深的梦中若隐若现
出走的小树长成森林
老家的水井一天天在回忆里幽深
夜晚,井水总是浸满皎洁的月色
清冽明亮漫过肉体遮住的部分
不知不觉洇湿枕边的无眠
老屋
疲劳,年迈的父母不说
老屋的屋脊门窗山墙也一定懂
夜深人静时,经常能听到
不仅仅是来自父母的呻吟
农闲时节,老屋翻新重建
拆下的檩子门窗熟络地相聚一起
搂腰搭背像分别几十年兄弟的重逢
窗玻璃明亮依旧,疲惫里多了份释然
土墙一个屋檐下站了四十年
稍加外力,就一个趔趄酥软下来
土块连同灰尘一起瘫坐地上
像极了暮色里秋收归来的父亲
依稀记得这墙最初是许多人用脚
一遍遍踩实,之后用榔头一遍遍夯砸
从地面一寸一寸站起来的
再猛烈的寒雨土墙面前始终矮了一截
新居把压低多年的视野彻底打开
可父母的脊背却伏得更低了
我知道,老屋存留的低矮的记忆
父母只有躬着身子才走得进去
老家
不需要任何理由
经常不由自主想起
不论何时何处,想起老家
思念随便就可以找到一条回家的路
小时候熟悉的巷子已经不在了
雨天可以戏水的池塘
如今被平坦的水泥路覆盖
一同覆盖的还有窘迫的日子
可一到雨季,儿时的回忆
依旧在老家的土路上幸福地泥泞
老房子一直朴素在树荫里
每一个拥挤的深秋
父亲忙碌的身影,和房前
屋后的玉米高粱大豆挤在一起
牙齿不全的笑容成为丰收的一部分
那时每一个回家的日子都是节日
树荫下,母亲和土墙站在树荫里
成为我生命中最厚重的一道风景
如今,老屋的位置建起了新房
一到春天,半百的老榆树
依旧在村口下着纷纷扬扬的雪
可我的心里却总是空得发慌
多少夜晚,脚步踯躅浓稠夜色
心底那声呼唤再也无处安放
老家的酒
玉米和高粱拥在一起
金黄和火红挤在一起
老家五谷发酵的黄昏
幸福的度数一天高于一天
小烧浓烈馥郁
酒花晶莹剔透
透过老榆树浓密根系
酒香十里八村都闻得到
春天,老榆树纷纷扬扬下着绿色的雪
浓郁酒香揉红老家的双眼
和浓荫共同守候一份迟到的归期
和习惯粗茶淡饭一样
老家也同样习惯用碗喝酒
家长里短和夕阳的余晖在碗里胶着
酒后的老家忧郁而又苍凉
没有文字的小调沙哑落寞
暗夜总是被吟唱得浸满月色
老家的酒不是陈酿
酒后的反应也不尽相同
往往年纪越大度数越高性情愈烈
经常是这边刚端起酒碗
那里整个人就已醉意滂沱
作者简介:马士礼,当代诗人,现居大连,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诗歌作品散见《人民日报》《诗歌月刊》《滇池》《奔流》《青春》《鸭绿江》《特区文学》《星火》《江河文学》《海燕》《中国诗人》《名家名作》等百余种国内报刊,多次在国内征文中获奖,有多篇作品入选年度诗歌年选,著有诗集《远去的红帆》。
本期责编:雨石 忧蓝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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