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诗潮‖ 亲爱的旅人,今晚你又在哪里安稳地睡去?

文摘   2024-10-20 21:17   安徽  

LIFE IS  



  THE POEM

   大学生诗潮   

船夫

文/王露霏


我望着船夫乌黑的眼睛

他穿着赤色的僧衣

用一盏冒着烟的小油灯照着我的脸

腰上别着一捆装满烟叶的猪皮烟袋

嘴里哼着一支古老的莱茵河民谣


他仰起头,似能透过黑压压的接骨木树

凝望蔚蓝的炽热天空

他隅隅细语道

曾与森林里的悔罪者一同燃烧

与冰河中的入眠者诉说甜苦

于白银中镌刻灵魂的形状


河水教导他,指导他,如神道

他熟悉每一股风,每一朵云,每一滴雨

因为他曾真挚地信仰过河水

如同午夜的流浪者吻着黎明的曙光


相机


工厂女工踩着吱吱的军靴

如绿叶仙踪中的女巫

脖子上挂着方形的禄莱相机

是闪烁的慧眼,穿透时空


光与影填补了

那块缺失的拼图

在偏执的银盐片段中

陈旧的磁带嗡嗡作响

我不会破开木门上那道奇形的锁

因为“世人也曾嘲笑毕加索”


在人群中穿梭,孤独又自在

不断后退,直至隐形

躺在阳台堆得满满的底片上

拍摄天空的尽头

“咔嚓”“咔嚓”

我听到了遥远的海洋

正在耳边起伏


飘雪


时代的尘粒

落于执念的轨道

化为沉重的沙丘

当飘雪落下

时间丢弃线性

抱着孤注一掷的心

乘着光热去冒险

不息便不止

可否再唱一支祝福的歌谣

我愿轮回数次

只为再看你的蹒跚

一寸,又一寸

我无由的小心翼翼

与自己博弈

而风与洪流告诉我

“你只管舞着,

同少年一样”



时之巷


青石瓦片落于陈腐灰墙

月夜博物馆中的阿耆尼像被铁锈腐蚀

铰链缠绕,如黄昏的断翅

田旋与灯油缠绵,蜜浸入羊毫

遛狗人勒着银绳,像是玩着悠悠球

巷头和巷尾,隔着一面墙或一座城

藏匿着黎明与午夜的精灵


怀中的襁褓变得沉重又轻盈

昏黄的玻璃弹珠在抚摸下颌

浓雨描摹一轮凸月,晚风为腿窝挠痒

绿发褐衣少女倚在杂货间垂钓

开出蓝花的梭鱼吐着白色乳沫

光怪陆离的衣裙涂满银质冰层

喧嚣渐近,眉头上了锁


我想将信折成小船,划向节疤森林

逃离这挤满幽灵的小巷

一束光芒从云层锯齿状缝隙射出

世界瞬时,与符号间缩小贴合

鱼鸟如逃犯般奔跑,哮喘

而废墟上的常春藤依旧繁茂



脉搏


当暮星显现在天际

水果篮化作羊胸骨

唱片有了脉搏的痕迹

我就去做跌跌撞撞的探索者

跨越边界所包围的疆域

在洲际驱动其他星球的挚爱

这一刻,抑或那一刻

历史的机缘,连同你我的温度

如星辰般不可撼动

不是稍纵即逝的语境

而是历代阐释者涂抹上去

反复描摹所爱的肖像画

木筏穿过桥洞,打开捕鱼的阀门

如同一道银白色闪电

散播信仰、慰藉和永生的种子

寻常的一切在嬗变

而影子是我的化身

我想做个浪漫的懦夫

陈旧撕裂的伤口

也是斑驳的银河


作者简介王露霏,女,一九九九年出生于河北唐山,就读于云南大学,唐山市作协会员,现居昆明,作品见于《青年诗人》《暮雪》《灵鹿》《扶摇》等。



自画像

文/张宇鹏


父亲常执画笔,于白纸之上

勾勒我的模样,年岁渐近

长大的边界,我在画中

父亲立在画外,彼此凝望


渐次地学会面对镜子

审视那修长的胡须,借刀片

一次次刮净,直至清爽的风

汹涌袭来,盈满每一条神经通道

释放因子,撩拨着大脑皮层


这是回忆作祟的结局,我在

深夜高举火把,朝满面的漆黑奋力挥动

透过父亲脸庞的轮廓线

描绘他的容貌,难以留存、品鉴

却是我能所见的定格永恒



诗人的遗产


有一支镌刻无数文字的笔

其上,烙着我的灵魂轮廓

它常常迟钝落后,鞭策着我

让内心中依附的情愫

一撇一捺,抖落痛苦的飞絮

一横一竖,伸展欢愉的枝条


待我的骨灰散落在

满是凄厉的荒野之上

它将携着未曾续写的篇幅

隐匿进肥沃的土壤

而后,催生出一株苍劲的柏树


青翠,幻作人间的基色

我的生命,轮回至下一世

用笔写下的开篇之诗

深刻在那片土地

却始终,盼不来一场倾盆大雨



高大的父亲


儿时,摩挲那粗糙掌纹

莫名的触感翻涌,总以仰望

去填补父爱那豁口

用油笔,将山的轮廓

沿着补丁的痕迹,摹画于胸口


时光拽我不停地向前走

那件衣裳,再难护佑肉体的伤愁

衣襟,沾满岁月的浊油

千遍烫斗,也仅能抚平一条皱褶

脊骨,早不堪支撑躯体的重负

须得借助铁架才勉强立住


向风雨祈求,少些侵蚀吧

待雨过天晴,收归那房屋

渴求太阳,少一分炙烤吧

待我为父亲,撑起一把伞

可直至最后,那布满父爱的衣裳

——也未曾被穿上身



夜的语言


没有任何值得留恋,哪怕

那遗落的一颗颗璀璨繁星

在这陌生的西北

唯有夜晚,像虔诚紧裹的信徒

倚着苍白,于这虚假人间苟活


哪怕最后一缕微光

奋力撕开黑暗深邃的伤口

撒上从大洋彼岸晾晒的盐粒

疼痛,令孤独的旅人忘却寂寞

悄然萌生对抗的勇魄

像生命濒危时的呼救

在这漫漫永夜,不停歇地呐喊


无声的呢喃,最能触动心弦

夜晚与白昼,一对心有灵犀的挚友

它们遵循既定的轨则

守护各自的疆界

包括留给我的那最后一声鸣响

伴着火车,投入朝阳的怀抱



背面


翻过那沾染墨痕的素笺,以清涟

持续洗涤,渴盼能消褪些许瘢痕

在分子扩散的狭隙间

连一次重来的契机也丧失

本应重回初始的容颜


衍生出一双澄澈的窟眼,从正面

延展至白纸的背面

当烈日以炽芒聚焦于那点

却只能与空气怅然擦肩

再也难以点燃新生的火苗


蒙上满面的尘烟

在这个夜晚追思曾经的过失

不得不向灵魂的背面祈忏

用针线去缝缀这偌大的裂缝



雨后的独白


静坐窗内,沙沙的风鸣闯入耳畔

那是风的莅临,按捺不住好奇

探头遥望,本应熟悉的世界模样

急切向前,奔向那棵

摇头晃脑的桦树,却被

天雷的巨响轰然击退


受惊的感官碎片,深深扎入

慌乱的心壤,向那双紧攥墨笔的手

下达指令,延续着疲惫与聒噪

相互纠缠的乱麻,捧着忧虑

去往一处无人的洞穴


把沉重的压力掰碎成

承接雨滴的器具

预先感知泪水坠落的准确位点

肃穆地立在风口,屏息静候

雨滴轻触的律动,试图唤醒

那近乎死寂的脑细胞



夏虫


离别的旋律,在

一群知了、蟋蟀耳畔奏响

它们瞬间亢奋

驮着盛夏的炽热缓缓前行

直至一处盛开荷花绽放的池塘

在此安下了家


那难以体悟的现象

与季节的交替粘连成规律

当尝试借此弥补暮春遗留的遗憾

人们却总是执拗

难以接纳新生,对熟稔

墨守成规


沉默,像一剂治愈聒噪的良药

依着疗程服用

剔除残留在细胞的细菌

手捧着一块赠予夏虫的冰块

毅然点破荒诞的屏



环卫工


手持扫帚的人,朝地面奋力挥扬

尘土即刻翻腾成迷雾

苦苦守望晨曦,期翼一丝丝微光破晦

却误将车灯当作黎明,被

喇叭的惊叫震徨


电动车、汽车与那横移的三轮

皆亮起了灯,独有的声控齐鸣

驼背的身形,在马路上拉长投影

那件标志性的工作服,已被悄然遗忘

而他们,依旧用虔诚

侍奉着洁净


那扫帚,正痛苦地呐喊

细数着身上的一处处“器官”

沾染了各类病症,被丢弃在

一颗输着营养液的大树旁

——无人问津



灼下的耕耘者


几滴晶莹,坠落在那双粗糙的手掌

伴着风,飘向了锈迹的锄杠

摇曳的身影,在

骄阳之下,默默地重复

在光芒的映照里,愈发深邃沧桑


一次又一次地挥动锄具

与日出相始、随日落休憩

汗水在耕耘的召唤下

——汇聚成

一片浩瀚的海洋,承载着

崇高的精神

与阳光一道,奉献给这片土地


作者简介:张宇鹏 ,男,湖南衡阳人,00后青年写作者,伊犁州诗词学会会员,首批十螺文学院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中国青年作家报》《神州文学》《文学天地》《华中文学》《黄淮文学》等文学报刊杂志,现中文系在读学生,间或获奖。




薄雾(组诗)

作者/叶文宇


老井


在从前的日子里,父亲整日索取着井中的宝物

和山川的泪水。偶尔爬在井盖边,听它们的心跳

听它们的身体状况,听哭声,听笑声……

而我却无法读取其中任何一滴疼痛或是欣喜

我只知道,那口老井循环着,像老去的父亲

一条底下暗河,在体内挣扎碰撞 撕扯

也曾把他们带去遥远大海的蔚蓝想象


一口老井,需要祖辈们数以继日的开凿、挖掘

加固、缝补,才会有清澈见底的生命源泉

他们从上游走过,又在下游掘井

于是,孱弱的生命得到延续

故乡的血液蔓延千里


我是其中的受益者,甚至是庇护所的破坏者

但我还未有像父亲那样成为一个开括者

用澄澈的井水洗涤我的戴罪之身,用开源或是

节流的方式来对抗我的怠慢、挥霍和自私


故乡山川的合奏,从老井的口中喊出

而老井深处的共鸣,是在为我们这一代抵挡

滂沱的大雨。并把父亲瘫软的身体

抬到上游的源头



天地间:广阔的修正主义


从远山之间升腾的一阵雾气,开始弥散

一群白鹭,从青黛和蔚蓝之中跳出

开始搅动这宁静和致远。色彩的掠截者

对美的瞬间,快频率性定格。而广阔

和通达正在随田野里的风

一次次修正我们的眼睛和内心


鸟语在赶路的耳边,传递新春的嬗变

而虚妄的念想在烟火人间里得到安息。农人的

欢歌笑语,明亮而干净。还有热情的邀约

直给人一种善意的陶冶。沿着青石路,逐渐

接近泉水的叮咚。一种自然的源头

消解了我和想象之间,越发加深的误解


我甚至变得轻盈,长出翅膀

像我视野里的那一群欣喜的,深谙山野间

修正秩序。有多少惴惴不安的遗憾

在此刻获得新生


我停下脚步回望,那漫步的人从云里隐没

又出现,断断续续的,越来越多的走遍街道

的队伍步入蜿蜒曲折的小径,步入

广阔无垠的天地之间,视野之中,以及

视野之外,全是修正主义者:

平静,淡然,畅达,通透……



看雪的人


看雪的人在不同位置

能听出不同的秘密


那几只翻飞的麻雀,在乘雪的空隙

多抢一颗冬眠的米粒

隔村的拉磨声,惊动了

河边的心跳,闪动着喜悦的神情


电话里传来的返程车票

在雪中迸发出乡音

还有窗外密林,抖了抖口袋

腾出位置来装冬日的盛情


屋檐下的红灯笼被上了新

它在静静的等候雪花的拜访

扫除旧时光的冷清


而我迟迟没看见那一群小朋友

在雪地上创造艺术品


我只看到了留在村里的那个小男孩

好像在盼着远方的春天快点到来



薄雾

清晨的风口腔透明,元音响亮

露水的危险性,已被

摇篮安抚成晨曲


阳光是从山的背面洒过来的

清新的空气,像三月的春天

刚刚从微凉的霜花中

向外弥散


爱人的嘴唇在看每一个明天

回忆向内聚收,谁固执且在意?

时间的栅栏之外,孤独如围墙

释怀是一种礼物,先让自己

飘起来,才会变成

一团薄雾



时光谣


时光的日月,从腹壁里隐去

潮汐的声音。笔尖倾诉,理性的神经

干涩的词群背负城市的苦难

每一个季节,都有一条隐蔽的甬道

飘摇的雨季,冲破漂泊的孤心

泪水已然融没在折返的行径里

呼唤和乳名,都是从骨髓深处

抽出生命的茎管。在虚拟的边界里

拨动回忆的余音,思念的共颤

跨越气候和距离,从疾速的南北——

天涯之端,掩过子宫和啼哭,从臂弯到梦呓



走过人间的佐证


送葬的队伍,一点一点把黑夜擦亮

人间,也不全是灯火通明。比如此刻

呜咽声像大山一样沉默,像黑夜一样沉默

像人间一样沉默。没有语词,只有泪水的沉默


抬棺的乡人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往向阳的

山坡,是风水宝地。当然,自己也被别人送走

唯一相隔遥远的就是,尘世的惦念。

走过的足迹,从山神居住的地方蔓延到

土地神,灶神……爆竹,秕谷,花圈,灵具

成为在人间最后的可见的物证。而转眼间

也将归于烈火,或是归于一种静水

那些踉跄攀上的人,一脚从泥坑里拔出来


一脚又踩进另一个。人间的路,也并不那么容易

白衣上的水汽,不知道是山中混绕的雾气

还是眼里肆虐的泪水。可吐白的山头

看不见人间的模样,越来越快地挥撒银白

把逆流而上的人流引入无边无际的大海

而没有一个人,上到过彼岸



船的远航


你曾是一堆木头

经过了捶打,分裂,缝合和刺痛

铸就你坚韧的肉身


去海峡,去溪流,摇晃颠簸之中

就显现了旅途本身的意义

是有一双又一双的手为你

稳住船舵,或掀起风帆

亦或是你生来坚定,无畏

载着梦想直奔大海的方向

风的磨砺,浪的锤炼

你豁开了命运的可能性


因为风浪,你受万人敬仰

因为风浪,你殉身于深底海洋

凡是托举的臂膀皆有摧毁的力量

这是我建筑你之前

反复提起的第一句经验


水的尽头,是船的远航

这多么悲凉

船的远航,是水的尽头

这多么雄壮



雾中之行


在大雾中穿行

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


事物原本的样子,隐约

跳入另一片虚空

一粒鸟鸣,从远及近

又由近及远,距离不再

划分距离


不是所有的风都能吹散大雾

影子就是真身

不是所有的雾都能困住我们的眼睛

真身又何尝不是影子


在大雾弥漫的时空里,一个出口

就是一条绝路,一次绝望

就是一次新生


大雾肆意笼罩着我

而我的体内恰逢有

一团大雾


我们时而滞留,时而前行

并且长期对峙



匆匆的旅客


湖泊闪着琉璃瓦的光泽

把四角的天空结成蓝色的钻石

你走时的名字还在河堤之下,日子照晴


月光还是嫁接了刚刚吐蕊的花朵

灯影微微摇曳,接连安抚晚星的黑眸

脚下不安的溪流汇入不眠人的枕头


时空的浩瀚宽慰清脆的乡思,空灵的一叶扁舟

枝头的花果还在为你饯别明日的远游

手心像海,掌纹里爬出缠绕的线和碧玉的雪


当黑夜关上门

夹碎一阵悠远的木琴声

亲爱的旅人

今晚你又在哪里安稳地睡去?


作者简介:叶文宇,2001年生于四川巴中,现为南京中医药大学国际中文教育专业研一在读。曾获浙大求是杯,野草文学奖,江南诗歌奖,李白杯特别创作奖等奖项。作品散见于《福建文学》、《星星·理论》、《天津诗人》等。入选《青年诗歌年鉴2022》(人民日报出版社)《零零诗选2023》、《青年诗词2024》等年选。

本期责编:雨石   忧蓝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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