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外八首)
文/何曲强
麻雀和村庄依偎着
蹲在白色的田野上
那里有多年前
挂在屋檐下的冰柱
我念着一个个
在春天的傍晚
消失的名字
一些雪，接着一些
我的身体里
发生
雪崩
八月十五
和母亲相隔八百多公里
和儿子相隔九百公里
和女儿相隔四百多米
和月亮相隔三十五万公里
和父亲相隔的路程
从一场月光到一场雪
从左心房到右心房
秋日
多个地方持续高温
台风的外围，部分地区大雨
朴素的人从石椅上醒来
和水禽各自清除
掉落在身上的树叶
朝圣者举起一支支火炬
找着土地的经络和穴位
我聚拢那些亮光
侧身走进秋天的高处
顺流而下
新生儿啼哭，波纹般
来到明亮的世界
重阳寄
那些人从我出生之日开始
一直原谅我的头颅始终低垂
原谅我黑白不分
原谅我东奔西走
那些人送我上过学，掖过被子
做过饭菜，说过花有花的命
药有药的性
电话那头的母亲
说话含糊不清，牙齿漏风
菩萨的声音
她停顿时，山下的雾气荡开
兄弟俩插下的茱萸
像多年前消失的星光
与儿女
十四年之前，抱着小小的你
——含着露珠的花朵
我拔去树枝上的尖刺
七年之前，又抱着小小的你
——盛满星光的酒窝
我拔去茂密的荒草
我正在用减法，减去膝盖内黄金的含量
减去泪水，减去久未愈合的伤口
减去胸腔里日渐衰老的山川和闪电
这些年，一匹匹年轻的马
跳过大地的裂缝
我越来越薄，越来越轻
好让你们看着我离开这些地方
它们遍布雨水和生离死别
在路上
哑巴突然唱起了歌
同一个字反复地起伏
足以让我想到
树叶和虫子热烈地谈论生死
鱼群脱落各自的鳞片
钓鱼人收起诱饵，起身肃立
焊丝和冷却的铁屑
沉没于地层
在清晨一点点喷发出来
外面发生的一部分事情
和我隔着一层毛玻璃
尖锐的声音在上面滑动
小满词
雨水逐渐丰盈，麦穗开始灌浆
滚烫的金子降落，春天书写墓志铭
取适量菊花、甘草、金银花和大青叶
泡水顿服，清热泻火，凉血解毒
不宜用大黄之类，大寒大苦，伤脾胃
虚寒者更需慎用
我用耳塞隔离噪音，用口罩阻挡灰尘
独自观看远方的战火和车间里的焊光
方圆几十里，一座道观香火旺盛
一只白鹭飞过河流和稻田
芒种书
机器的内脏吐着火舌
蚂蚁们忙于搬运口粮
麦子和塑料瓶廉价地躺在地上
农人播下种子，影子斜立在一旁
拿着卷尺的人一次次掉落安全带
又一次次系着它，爬上峭壁丈量光芒
壁上的一滴水是我
包含我的家世和锐角
植物疯狂地生长
它们全然不顾
整个世界饥饿的叫喊声
处暑
乌云投放的影子里
亲人们种植过水稻的地方
又开始发芽
树叶不声不响
扑灭身上的火焰
我扫拢灰烬
准备新一次的颂词
作者简介：
何曲强，八零后，湖南省益阳市桃江县灰山港镇人。《激流》主编，《春潮》执行主编。诗歌见于《语文世界》《汉字文化》《诗选刊》《绿风》《鸭绿江》《散文诗世界》《奔流》《中国诗人》《辽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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