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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文章来源于 中国文艺评论。
AI创作:
对传统文艺创作模式的冲击与重塑
简圣宇
所谓“AI创作”,即“借助人工智能技术进行的文艺创作”,是指借助人工智能技术,如深度学习和大数据分析等方法,在文艺领域所进行的创作,涵盖了文学、绘画、设计、音乐、影视,以及被称为“第九艺术”的电子游戏等多种艺术形式。这一创作的实现方式包括两个层面:一是在研发端,研发人员构建人工智能数据模型,让它在提示下以半监督甚至无监督状态进行相对自主的创作;二是在应用端,创作者以它作为智能助手辅助自己进行文艺创作。当生成式人工智能应用开始得到广泛运用之后,人们可以通过更为友好便捷的自然语言处理方式与应用程序实现互动,通过人发出指示词来引导应用程序开展创作任务。随着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的不断提升,人工智能自身也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独特的创作主体,故而“AI创作”概念也开始具有“人工智能相对独立地开展文艺创作”的内涵。AI创作对传统文艺创作模式产生了冲击,使其面临全方位的系统性重塑,因此这种数字时代的新文艺现象值得我们从其运用方式、存在问题和借鉴意义等方面进行研究。
一、视域互借:人工智能对文艺创作的赋能
当前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尽管仍处在发展阶段,但已对文艺创作领域带来了革命性的变革,开启了大众参与和广泛传播的新时代。它显著降低了创作的准入门槛,使得艺术创作不再是仅局限于少数精英的专属领地,而是变得更加亲民和普及。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凭借其在海量数据利用、高效协作、创意启发和模拟风格等方面所具有的显著优势,给文艺创作带来了较大的助力。
所谓赋能,即赋予主体以某种能力,使其能更好地提升效率、促进创新,应对挑战和达成目标。具体到文艺创作领域,就是能帮助创作者提高其已有的创作能力,甚至赋予他们某些原本不具备的创作能力。毕竟,人工智能正在对包括文化创意产业在内的各个产业实现持续赋能,加速各领域的所谓“突破式技术创新”。掌握生成式人工智能应用的使用,就意味着能利用其强大的信息处理和内容生成能力为自己服务。它带来的赋能包括两方面:一是做减法,能让它帮助我们从整理资料、收集素材等重复性工作中解脱出来,将精力集中在更高层次的思考和创新上。二是做加法,在创作过程中,它还可以给我们提供灵感的火花,甚至在其提示下生成初步的创意构思框架。这都有利于构建数字时代的“房谋杜断”创作模式:昔有多谋的房玄龄和善断的杜如晦两人精诚合作,实现优势互补,今有人工智能负责提供“房谋”的智力支持,人类创作者掌握“杜断”的权力,真正实现人机之间的优势互补。考虑到人工智能可以赋能创作者,对文艺作品进行优化、润色,有学者提出应当将人工智能带来的数字“优化”作为新范畴引入当代文论。
伽达默尔曾提出过“视域融合”的概念,指的是不同主体之间所持视域的相互交融。在审美对话过程中,理解者的视域与文本的视域在理解过程中相互交融、相互作用。不过他所谈的“视域融合”,实际上只能是在自我主体意识之内发生,更多的是由自我主体来主导。而到了生成式人工智能出现的信息时代,智能设备不像纸质文本那样被动,而是能在人类提示下更为主动地参与对话。人类借助生成式人工智能获得超越自己原有范围的广阔视域,而生成式人工智能则在人类的提示词的点拨下创造出更加细腻、动人的作品,这可谓是一种人与机器之间的“视域互借”:“我”与“你”将自己最擅长的部分借给对方,从而让彼此都获得了自己原本不具备的能力,在协作关系中生成许多之前难以独自创造出的优秀作品。
以笔者自己的创作经验为例,其实在创作时经常会遇到几个棘手问题:一是词不达意。心中产生了模糊的意向、感受,却难以用较为准确的词汇和语句来表达,影响了文章的感染力。二是素材匮乏。有时难以为自己的论点寻觅到最为适合的事例、数据、背景知识乃至于他人论述作为佐证和支撑,导致文章缺乏可信度和说服力。三是叙述不顺。在构建文章框架和叙述过程中,总感觉自己写的句段存在诸如条理不清晰、思路不明确、前后不连贯等问题,未能流畅地进行表达。四是灵感枯竭。在创作过程中忽然陷入构思僵局,脑子没有新的灵感涌现,不知该从哪些方面加以推进,结果写作陷入停滞状态。而以上这些问题其实也是大部分人在写作时的通病。
笔者测试了多款国内生成式人工智能应用,如“豆包”“天工”“讯飞星火”等,注意到它们对写作确实能产生较大的智能赋能作用。一是当遇到词不达意问题时,可以发出“请润色”“请增加幽默元素”等指令让它们给出答复,此功能可以让一个有创意但文采匮乏的写作者瞬间如有神助。二是如果感觉素材匮乏,可以发出“请列举相关案例”“请联想近义词”“请寻觅相关成语和诗词”等指令,就能呼唤它们把与我们写作相关的素材快速呈现出来,并且如果觉得材料不够,还可以发出追问指令,要求它们增补更多材料。正是考虑到人工智能的此种检索和生成能力,有学者提出建设“当代中国审美语料库”的设想,提出:“人工智能远超出人类的快速与规模搜索能力,可以获得对内在于巨量审美经验中的审美与艺术感知方式的提取与分类。”三是在写作过程中,如果感觉自己的句段不顺、条理不清,可以发出“检查这段话的语法”等指令,让它们协助检查和修改。比如在用词准确性、修辞恰当性、逻辑连贯性、叙述完整性,乃至于在风格统一性和情感倾向一致性等方面,它们都能提供有效协助。四是遭遇灵感枯竭问题时,可以将自己的构思简要地告知它,然后发出“请在主题方面提供更多创意点子”等指令,要求它生成若干创意。由于它的思考是基于互联网数据库,故而其实你是在借助它去搜索全网信息来激发自己的思考。诚如科技研究者所言:“大的信息库中释放了洞察力,而这在较小数据中是做不到的。”见多识广的人更能看透现象背后的本质,而掌握了更丰富数据的机器也同样如此,大数据整合能力可以让人工智能在海量的数据中迅速捕捉到最关键的线索,进而深入剖析出事物的内在逻辑关联。
△[英] 维克托·迈尔-舍恩伯格 肯尼思·库克耶著《大数据时代》
而且与传统的被动搜索不同,生成式人工智能搜索能在浩如烟海的网络信息当中,精准匹配到用户最需要的那一批资料。这一功能能大幅度提高资料搜索的效率,相当于人类跟人工智能的当代分工。早在1776年的《国富论》里,英国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就提到:分工的手段可以大幅度提高劳动效率,让同等数量的人较之前能完成更多的工作,创造出更多的社会财富。他在工业时代初期所作出的这一判断,在当今的信息时代也同样适用。互联网时代让人类社会的信息接受从传统时代的信息匮乏变为当下的信息泛滥,每天要接受的信息如此之多,以至于我们再怎么高效地使用大脑,也将终因时空的限制而抵达极限。毕竟每个个体在现实生活中的物理时间都是有限的,不可能凭空在24小时之外创造出新的时间。学界把当下这种状况称为“信息过载”,并且认为这是人类目前通过自己肉身难以逾越的障碍。但是GPT语言模型的出现,让人类得以通过将信息筛选任务转移给外部系统来减少自己的疲惫。对于文艺创作者而言,相当于有一个能帮助自己对信息进行判断、分类的数字助手,让自己从繁重的工作中抽身出来,专注于那些更为关键的部分。
此外,生成式人工智能还能作为高效的翻译家帮助我们突破语言障碍,只需将网址输给它,然后发出“请翻译此网址”的指令,它就会将该网页翻译成中文。目前笔者不仅正在探索如何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应用来辅助自己写作,而且还在研究如何借助它们来辅导自己的孩子学习作文写作的技巧,在此过程中颇诧异于它们功能的强大。实际上,在智能赋能的这种提示词创作模式里,只要用户掌握了足够的追问技巧,就仿佛身后站着一位聪明睿智的作家在给你进行个性化的实时指导。
笔者在使用“豆包”润色自己的散文时甚至会困惑:它辅助我写出的这些文字究竟是算我的,还是算它的?如果算它的,那么没有我的原稿它是无法开展优化工作的,但如果算我的,那么没有它的助力,我的文字又不能达到如此细腻流畅、文采斐然的最终效果。从理论层面阐释,或许只能将此类文章归类为人机“视域互借”的合作成果:人工智能本身具有一定的主体性,一方面可以通过“视域互借”的形式将人类的主体性迁移到自身之中,另一方面通过自己的算法、算力和大数据运用,进而扩大人类的主体性。
人工智能作为人类工作的外加辅助,能极大地增强人类文艺创作实践的深入程度、涉及广度和具体内容的丰富程度。那些往往容易被人们忽视的、隐藏在现象里的关键细节,在人工智能这里却很容易通过大数据的方式被挖掘出来,进而加以细致分析,具有从多维度、全方位去认知数据价值的能力。在赋能文艺工作者创作方面,大数据技术的价值就在于,它一方面极致地扩张了知识构造的基础,能将协助创作的材料收集整理工作尽可能扩展到更广的范围;另一方面通过自身的机器学习能力,能更深度地挖掘出数据之间的内在关联,有助于将原本零散的知识升级为较为系统的知识链。于是有学者把人工智能此种将人的能力提升到新的高度的助力称为“增强智能”。人工智能技术正在文艺创作领域显现出其强大的作品生成能力,比如2023年以来涌现出的包括Midjourney、Stable Diffusion等智能程序,已让整个艺术界都感受到了来自人工智能技术的某种压迫感。这促使艺术家们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原来的创作方式和价值,也引发了关于艺术本质、内涵和边界等问题的思考。这其中,如何让人工智能与艺术实现跨学科深度融合,成为了当下艺术学界的一项重要研究议题。
在信息时代,人类实践活动开始出现数字化转型,呈现出所谓“三化”特征:“实践工具电脑化,实践过程万物网络化,实践结果网络互联化。”文艺创作作为一种实践形式,同样具有以上特征,故而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辅助将对新时代的创作有重要助益作用,可谓是一种新质生产力在文艺创作领域的体现。如今的年轻一代是伴随着电子产品而长大的,他们在使用智能工具辅助自己的课业学习、娱乐消遣以及外出旅游等各类日常行为方面显得更为得心应手。与此同时,人工智能技术及其相关应用在他们的成长历程中持续迭代升级,技术变得愈发成熟,功能愈发丰富,应用领域愈发广泛。日后他们从事文艺创作时,将会比我们这一代人更能游刃有余地驾驭前沿科技。这意味着人工智能辅助创作必然是大势所趋,日后将会更加广泛而深入地融入到各个创作领域之中。它或许会催生出更多新颖独特的作品形式和表现手法,为文艺的发展带来前所未有的变革与突破。年轻一代也将凭借着他们与科技的天然亲近感和敏锐洞察力,在那个属于他们的时代创造出令我们惊叹的文艺佳作,甚至开创出前所未有的崭新文艺形式。
二、原创力匮乏:人工智能尚缺深度的创造性
原创是一种能力,其源自于创作者经过阅历沉淀之后的自觉探索。虽然缺乏自我意识并不影响人工智能具备一定程度上的主体性,但这却是导致它无法成为一个自由自觉的、高层次的创造者的核心原因。正所谓“好的作家生活在自己的韵律之中,因此能不断的唱出自己的新的歌曲”。由于创作者具有自觉的创作意识,故而能由此形成他们自己的独特风格,同时还能在接下来的创作中突破自己的既有框架,创造出新的风格。比如毕加索的创作就被分为“蓝色时期”“玫瑰时期”“立体主义时期”“新古典主义时期”等,每个阶段的风格都灌注着他自己的特质,但每个阶段的整体风格又各有显著差异。
作家史铁生在一次访谈中说:“写作是要解决自己的问题。开始写作时往往带有模仿的意思,等你写到一定程度了,你就是在解决自己的问题。”而人工智能由于缺失了“自我意识”这一关键的一环,所以它没有“自己的问题”,它生成作品主要靠数据优化措施,如“调整模型参数、增加训练数据量、改进生成策略”等。文艺作品中最为动人之处,往往来自于创作者对于世界和自身处境的困惑与思考,而没有“自己的问题”的人工智能,虽能在算力、数据库链接能力等方面碾压人类,但难以通过深度思考而创作出伟大的作品。
无论古今中西,都十分强调艺术创作内蕴的创造性。苏格拉底等人在对“智者”话题进行讨论时,就提到需要区分对方到底是“有智慧的人”,还是“有智术的人”。《考工记》则谈到:“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在这里,只有具备创造能力才被定性为“知者”(智者),而那些只能沿袭技能的人,只算是“巧者”(工巧之人)。艺术史学者詹森(H.W.Janson)在其著《艺术史》序言中特别强调“艺术创作”(Artistic Creation)与“制造”(Making)的不同,因为制造侧重于“技”的层面,工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制造什么样形态的产品,而创作更强调“艺”的层面,艺术家更看重的是灵活甚至冒险的调整。相较之下,目前AI创作的生成过程更近乎于“技”的一端,因为其往往是按照特定模式来制作产品的。以智能写作为例,程序更擅长撰写那些强调一板一眼的程式化文体,比如文案和新闻稿,而不擅长撰写那些需要通过深刻思考才能抵达的创意类文体和需要阅历支撑的情感类文体,比如运用隐喻、暗示等修辞手法的诗歌,以及用个人经历过的苦难写就的情感散文和小说。
吴冠中曾提出“笔墨等于零”的观点,认为一切笔墨技艺都需围绕着整体构型而展开,“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其价值等于零”。掌握了技术性的笔墨,并不代表掌握了能把控全局的绘画能力,单独的技法再强大也只是等于零。这一论点对于我们反思AI创作亦有参考价值。当下尚未有全然由AI创作的写意国画作品,其中很重要一点原因就是写意国画与写实西式油画在建模难度上有重要区别:后者主要涉及的是可量化的光影、色彩、景深等近乎技的内容,前者则涉及到“虚实相生”“计白当黑”等近乎道的问题。国画的经营构图,其最大的难点不是来自于实,而是来自于虚。“天地之道,无非以至虚为实。人须于虚中求实”,虚中求实,需要主体发挥出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和个体创造力。因此在程序里,“虚”的部分也是最难进行数字建模的。在构图上规划“虚”,就需要超乎于固定规则之上的想象力,以达到“以无法为法”的境界。
人工智能确实是具有一定创造力的,以至于学界开始呼吁将其作品视为“智力成果创造性表达的新来源之一”。特别是它所展现出的强大的“风格迁移”能力,更是让人眼前一亮。但它目前只能创造出新的作品,却还不能创造出新的风格范式,故此更多的还是属于“炫技”的层次。以人工智能创作出的两首七言诗为例。天工3.0生成了诗歌《断桥雪》:“柳岸风吟霜满天,断桥残雪忆流年。琼枝玉树妆寒色,冷月清辉照古烟。”这一首诗主要都是些意象的堆砌。初看挺美,但是细读起来就会发现缺少韵味,有一种“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之感。相较之下,百度“为你写诗”功能生成的诗歌《西湖》具有更美的意境:“江南烟雨柳丝斜,断桥残雪落梅花。一伞撑开春水绿,西湖岸畔是谁家。”尤其是后半部分最富七言绝句的韵味。但问题就在于,后半部分这两句都分别模仿了别人的诗句,第三句来自于一首由当代古风诗人“映日荷花”所做的《享雨》,原文为“轻丝万缕洗黄昏,一伞撑开淅沥春”,第四句估计模仿自唐代诗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中的“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换言之,此处让人耳目一新的“一伞撑开春水绿”和富有审美张力的“西湖岸畔是谁家”其实都是“化用”之作,这番操作真是得了北宋江西诗派“夺胎换骨”“点铁成金”方法的精髓。所以有学者批评AI创作并非真正的创作,而是一种“根据其自身的算法、规则以数据为基础的再生成”。而且人工智能由于自身没有自我意识,故而它在“借鉴”和“化用”他人作品。侵犯他人著作权时,还是不自知的。人类作家也在模仿以往的佳作和创作传统,比如当代新诗就有着显著的古典诗的传统特征。但这种模仿是内化了的模仿,而非外在化的“风格迁移”。“风格迁移”只是通过提取对象的关键特征来建模,然后依照这些关键特征来生成新的作品,但当代诗人对古典诗传统的“再发现”和借鉴却是从更抽象的精神和思维层面进行的,这种行为带来的不仅是新作品,还有新风格。
此类自动生成的创作是一把双刃剑,在提升用户对文艺关注度的同时,也可能由于生成太过便捷而使用户容易产生对文艺创作行为的轻视,认为技术的提升可以替代人文的思考,逐渐出现所谓“工具理性对价值理性的僭取”的问题。前些年微软“小冰”写诗事件喧哗一时,其所写诗歌的确让人耳目一新,但其中的诗作除了在意象处理上颇为新奇之外,并无太大建树,被学界评价为充其量只是在进行“陌生化组装”,还有作家将之批评为“修辞的空转,东一句西一句随意组合,意象缺乏内在逻辑,软语浮词,令人生厌的油腔滑调”。以古诗作为参照,《古诗十九首》在用词上并没有“小冰”写作那么华丽,然而其几乎每一首都能触动人心,不但能让东汉末年的读者感怀,而且也能让时隔一千八百余年的我们产生共鸣。那质朴而凝练的文字蕴含着真挚的情感,以及对人生的深刻洞察,从而能给予我们心灵的慰藉和指引。而目前尚未有哪首人工智能创作的诗歌能达到成为“存世之作”的水准。
此外,通过“风格迁移”方式诞生的智能绘画也存在此类问题,往往“悦目悦耳”有余,而“悦心悦意”不足,至于“悦志悦神”则更加缺失。以“下一个伦勃朗”计划为例,开发人员基于Microsoft Azure云计算平台对伦勃朗存世的346幅画作进行数字扫描和分析,通过对这些画作十六万多个片段的数据分析,最终生成了具有伦勃朗典型绘画特征的模型。能在伦勃朗本人去世三百多年后由智能设备再次创作出“新”的伦勃朗绘画,在技术上确实是重要突破,然而在艺术上并无太大作为,它只是延续了伦勃朗,而非名副其实的“下一个伦勃朗”。与此同时,南京投石科技有限公司也推出相应的产品“梵影智绘”——一款“梵高AIGC拍照机”应用,通过它可以模拟梵高绘画风格来转化用户拍摄的照片,其效果甚佳。但此类通过数据标注而实现风格迁移的“创作”,其实都没有生成真正的新作品,因为真正的“新”,不是指作品数量上的新,而是指性质上的新。即不是对已有元素进行简单地拼凑或模仿,而是从无到有地构建出前所未有的新的艺术表达。如果从更高要求看,“新”还指“开风气”的新,即对既有创作观念的突破与创新,能给人们带来新的艺术体验和哲理思考,以独特的视角和深刻的洞察开启人们认知的新篇章。
亚里士多德曾言:“诗人的职责不在于描述已发生的事,而在于描述可能发生的事。”此言即强调创作的核心不在于复述而在于创造,创作者需要凭借想象力和创造力,将那些潜在的可能性用文艺形式表现出来,超越已然世界去创造一个审美世界。优秀的艺术家并不会被材料、色彩、构图等既有元素所局限,他所考虑的创作问题的核心是如何用富有创意的方式,将既有元素整合为全新的充满创意的作品。拘泥于已有材料进行翻新,虽然也是一种“集成创新”,但终究不是开创性的创新。真正的智慧在于意识到“此外的可能性”,即发挥主观能动性去探究已有信息之外的可能性。正所谓“可以模仿苏格拉底的口气说话,却不可能靠模仿成为一个苏格拉底式的思想家”。人工智能所进行的文艺创作如果不能开创新的风格或至少开创出某种新的创作路径,那么它的创新更多只是在“点”上,而未能到“面”,主要属于一种“协创性”而非独创性,因为它主要还是协助人类创作者在创作,而非自己独立在创作。目前的人工智能无法自己创造切身经验,更不可能从中获得真切的情感触动和哲理思考,而只能依靠被投喂的材料模拟出情感体验和思考。这样的信息获得和处理渠道,注定了目前版本的人工智能虽然可以模拟各种杰作的风格,甚至比原作更细腻,然而它更擅长于“1到100”这类锦上添花的事情,而不是“0到1”这种从无到有式的事情。于是在创作时,它在协创性方面表现出色,仿佛是一位全知全能的巨人,然而在原创性方面仍然是个侏儒,依旧无法创造出独树一帜的“杰作”。
三、切身追问:深度的创造力由人生阅历所孕育
海德格尔曾言:“真正的哲学是先行者,是在物持续出现新的遮蔽的在场中敞开新的追问领域、新的追问层面的知与识。”在他看来,理解存在的意义就需要持续追问。主体对外界事物的认知是一个随着阅历增加而逐步由识生慧、转识成智的过程,只有去切身追问,才能不断领会自己掌握的诸多知识,从而在内心中建立起知识与判断之间的联系,进而渐次积淀为一种“灿烂至极归于平淡”的至朴智慧状态。
△[德] 马丁·海德格尔著《思的经验》
在文艺创作领域,有“一般创造力”和“深层创造力”之分。对于世间万物的感受,掌握一定语言技巧的作者只能“说出”,而拥有阅历和悟性的作家才能“说透”。能写出外观华丽的文章的还不算作家,只有能写出内容感人肺腑、动人心弦和发人深思的作品,才算真正步入了作家的行列。一般创造力即在表达方式、技巧、主题、风格等基础层面能创造出一定新意的能力。但深层创造力则要求更高,需要在内涵上深入到社会、文化和人性等方面的深度反思层面,让作品具有更加厚重的价值和意义;也需要在风格上形成极具个性、具有较高辨识度的特质;还需要在情感上能引发受众强烈而深刻的心灵震撼,对他们产生价值引导和思想启示的作用。
一般创造力取决于对技艺的娴熟把握,通过程序化的训练即可获得,但深层创造力则有赖于创作者阅历的长期积累,以及对这种阅历的充分消化。比如,对于人生的思考,一般的作者都能写出来,而且还能写得辞藻华丽、文采飞扬,但唯有像史铁生这般经历过巨大精神痛苦,承受过长时段身心折磨的人,才能如此深切地洞察人生的真谛,使自己的文字如此滚烫灼热,仿佛每个字都携带着生命的炽烈温度。类似的,也只有遭受过失明、穷困和孤独等肉体和精神双重打击的华彦钧,才能作为民间音乐史上著名的“瞎子阿炳”创造出《二泉映月》《听松》等让听众闻之落泪的伟大作品。他的二胡曲是从苦难深渊中绽放出的花朵,那种在打击中不忘坚韧和在困苦中饱含希望的独特旋律,绝非通过聪敏天赋就能达到,而需要阅历的沉淀与岁月的磨砺,只有在无数个喧嚣的白天和寂静的夜晚里发出来自灵魂的拷问与呼喊,才能在历经风雨的过程中逐渐获得对人生境遇的洞察与领悟。其他书写动人作品的创造者,也有着类似的心路历程。
曾经沧海,才能洞悉世事沧桑,从而能以沉稳的姿态,用最精准的词汇、音符、意象等去创作优秀的文章、乐曲和绘画等作品。“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道理,连那些才几岁的聪敏孩子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但只有真正用身体和精神去接受过磨砺的人,才能痛彻心扉地从灵魂深处触摸到其中的深刻含义,这就是阅历的深沉力量。优秀的作品是需要创作者的丰厚阅历来支撑的,人工智能创作由于缺少亲自体验的环节,故而对于某些更为微妙的想法很难真正理解。巴尔扎克常被西方文艺界批评为“拙劣的作家”,因为他的小说存在着用词生硬、用句粗糙、风格怪异和前后内容脱节等一系列问题。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作品的伟大,这其中就在于他作为一个熟知底层生活种种不堪细节的人,在阅历上有着碾压其他众多作家的优势。他这些丰富的阅历,使其构造的情节能生动到让读者感觉自己被拉进了他的小说世界里,“在场”地与他笔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角色们一起直面那五味杂陈的人生。
所谓“人工智能没有灵魂”,除了指它不具备自我意识之外,还指它缺乏通过切身亲证得来的阅历。深层次的艺术内涵与创作者自己的切身经验有着密切关联,是一种所谓文艺作品的“感知觉回归”:创造者把自己对生活世界的感知,在文艺作品中转化为具体内容和形式。须知,文艺作品里所有打动人心的想象、修辞和视角,其内在的精神力量都不是来自于外观的华丽,而是来自于阅历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的厚积薄发。阅历让创作者的想象力获得深沉的力量,成为一种所谓“有灵魂的想象”。正如作家余华所言,有灵魂的想象“会让我们感受到独特和惊奇的气息”,而无灵魂的想象则是平庸的,会让我们感到空洞乏味。因为“有灵魂的想象”会以创作者自己丰富的经历给我们精神上的指引。这就像一盏明灯,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让我们在黑暗中找到希望和勇气。而无灵魂的想象则像是失去了方向的船只,只能在茫茫大海中漂泊,找不到确定归宿。我们欣赏文艺作品,核心目的就在于期待这些作品能让我们体验到生命的厚重和深沉,从而激发我们内心的共鸣。
文艺作品的独特韵味不仅来自于它们的感性特征,而且还来自于创作者赋予它广阔的社会历史因素和细致入微的个体因素。以绘画为例,马奈在对《女神游乐厅的吧台》所用色彩进行构思时,采用了淡紫色、粉红色、金色、冰蓝色等色调,艺术史学者詹森评价马奈的这种选择“似乎从色谱中过滤掉了所有刺目而粗俗的成分”。目前版本的人工智能是能通过机器学习来理解“刺目”这种相对客观、可量化的内容,但涉及到“粗俗”这种具有社会历史性内容时,它就会出现误判。因为色调本身与“雅俗”判断不存在客观对应关系,而是经由特定人群的品味判断来赋予其特定意义的。在某个时段被认为粗俗的表现形式,在另一个时段可能会被视为“大胆创新”;在一种文化中被视为高雅的元素,在另一种文化中可能被视为“艳俗”。只有身处不断变动却又保持某种稳定性的文化语境中的优秀创作者,才能在不断积累的阅历中敏锐把握这种微妙的平衡与动态的变化。他们能在时代的洪流中洞察到那些细微的差别与渐进的趋势,能从纷繁复杂的表象中捕捉到核心的本质,从而在不断变化的情境中寻找到前行的方向,以独特的视角和深刻的领悟去拥抱这种变化中所蕴含的无尽可能。
创作者历来看重主体对世界的惊奇感,正如周国平所言,世界观是“对世界的惊奇和思考”。只有面对未知发问,才能满足自己内心深处对世界的好奇心和探索的渴望。对于创作者来说,保持对世界的惊奇感至关重要,正是有了惊奇感才能让创作者不断地创造出各种令人惊叹的作品。或者说,文艺创作的内容就是来自于创作者经过细致观察而产生的对世间万物的惊奇感,以及由这种惊奇感而引发的更为深层次的感悟和思考。只有当创作者如同孩童一般对世界充满惊奇时,才会以一种充满惊异和探寻的眼光去打量事物,从而发现那些被忽视的细节以及这些细节中所蕴含的微妙意味。而那些按部就班堆砌出来的文艺作品,无论是诗歌、散文,还是国画、油画,又或是歌曲、戏剧,本质上都只是一种预制化模式下的产物。没有对世界的惊奇感,是引发不了“有灵魂的想象”的。这就是为何昔日思想家李贽要倡导“童心说”,强调“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
优秀的艺术家之所以优秀,就在于他总是把自己的探索指向未知的领域。若他只在已有领域进行优化,那么哪怕他锦上添花的作品再精致、工巧、考究,他最多也只能算是一个优秀的匠人,而无法成为开宗立派、引领时代的先驱者。周国平曾言:“创作是一种实验,一种冒险,是对新的未知的表达方式的探索。”真正的艺术家要有对新事物敏锐的洞察力和强烈的好奇心,勇于踏入荒地去开垦出全新的艺术天地。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艺术的长河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并且成为精神地标,让后来者从他的成就中感受到蕴含其中的那种充沛的创造力和探索精神,然后在他的基础上继续前进。创作须有境界,而所谓境界即涉及到所谓“担当意识、宇宙意识、家国情怀、人文关怀”等超越性的内容,这些都是创作能升华到一定精神高度的关键要素。人工智能创作出的作品之所以让人觉得缺少灵魂与韵味,乃是因为它缺乏人类作品所具备的那种历经沧桑的阅历积淀、敢于突破常规的勇气,以及在追问过程中所显现出的探索欲和想象力。
四、镜鉴:AI创作可作为人类反观自身的参照系
AI创作的缺陷,恰可作为我们反思人类自身创作之镜鉴:在当下的诸多作品当中,究竟有哪些是充斥着空洞无物的辞藻的平庸之作,甚至纯粹就是毫无价值的符号堆砌,从而在日后的创作中努力避免自己重蹈覆辙。比如,微软“小冰”的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面世之后,招来众多诗人的抨击,认为它是“对于人类智慧的拙劣模仿”,然而事实上,此诗集中所收录的诸多诗歌,不管是在意象的运用上,还是在立意的构建方面,都要比不少当代诗人的作品出色许多。当代的各种“口水诗”“废话诗”等,并没有展示出太多高于“小冰”智能创作的主体性和独创性。
又比如,早些年画坛曾出现过“流水线作画”现象,这种作画方式就像工厂流水线一样程式化、批量化地生产画作。此方法把绘画当成了“装配零件”的广场作业过程:先将若干宣纸在墙上一字排开,然后依次画上头部、身体、衣服、手足、背景等构图元素,最后落款、盖印,整合为一幅完整的绘画。这样的画作在题材与技法方面严重雷同,“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物是任伯年的,花鸟是李苦禅的,七拼八凑当作自己的了”。如今智能绘画的生成模式,其实与这种“流水线作画”又有何异?都是按照特定模式生产出来的,也都是将别人的绘画风格拼凑成自己的,让“艺术”重新又降低到“画技”的层面。
最近中央美院老院长靳尚谊在参观本校毕业展后,批评国画系的作品缺少写意作品,“没有写意,没有大写意,包括小写意也很少”。他之所以对此耿耿于怀是有其深刻原因的。工笔画和写意画在国画中的地位是平等的,但相对而言,写意画更能体现出画家的内在精神,也更能体现出作为画家的独特个性和艺术追求。毕竟,但凡从事国画创作的人,只要给够时间来反复磨炼,最终都能创作出具有较高质量的工笔画。但要想创作出优秀的写意画,却不是堆积时间来磨炼就能达成的。它需要创作者拥有极高的艺术天赋和敏锐的艺术感知力,能在看似随意的挥洒中精准地把握神韵和意境的表达。不像工笔画那样从构图到用色都需谨慎考量,写意画里每一道笔触,都是画家情感自由自在的释放与表达。透过他们的写意画,我们能清晰地感受到画家在创作时的情绪起伏,那肆意挥洒的墨色所彰显的是画家奔放不羁、难以言表的情感力量,而正是这样的情感力量最能打动观者的心灵。倘若最高学府的学子们只专注于工笔而非写意,那么最终只会造就出一种精致的平庸,是艺术创作的大退步。
从该事件反观人工智能所进行的绘画,我们会注意到它似乎更擅长类似于工笔画这类看重技术细节的创作,因为此类创作更侧重于技法和规则,由此可以通过建模方式让人工智能来模仿人类。所谓写意,就是要将艺术家的主体精神,畅快淋漓地书写在画面当中,让画面中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洋溢着充沛的生命意识。不是再现已有的现实世界,而是通过自己的心灵再造一个审美世界,因此画面构筑的意象世界充满了艺术表现的张力。所以有学者指出:“经过写意的艺术模式所表现的,主要是艺术家在体悟宇宙与人生真谛所升华出来的意象。”而强调自我表现的写意,恰恰是目前的AI创作所拙于应对的内容。
当下的人工智能作为一种没有自我意识的高等工具,更擅长以极高的精准度和效率去呈现那些精致、细腻的画作,比如智能绘画模型社区Civitai里那些用模型生成的人物画作,在外观上高度逼真,只要按照特定规则就可以将此类画作批量化生产出来。然而看似不那么讲究技法和规则的写意画,却恰恰因为需要创作者灵动洒脱的主观能动性而让人工智能难以模仿,它目前至多只能模仿抽象画。毕竟西式“抽象”和中式“写意”在外观上相似,但在内核上却大相径庭,“抽象”的挥洒追求的是情绪的释放,这使得抽象画连大象之类的动物都能画。但写意的挥洒却是审美情感的自在表达。审美情感与飘忽的情绪不同,其蕴含着一种内在的秩序,所以西方抽象画往往抵达的是“自由”的层次,但中国写意画则能再升华到一种“自在”的更高层次。
写意画强调“意在笔先”,通过笔墨的自由挥洒来传达出画家的思想和情趣,这是最考验智能算法对人类意识的理解能力的。真正的艺术创作不是按部就班,而是心灵的自由舒展。人工智能的绘画总在某种程度上缺少“灵魂”,其实就是缺少那份由人类自觉意识和独特感悟所赋予画面的灵动韵味。它虽然可以完美地复制技术层面的东西,却难以真正触摸到艺术灵魂深处的微妙力量,所以它的绘画能产生较强的视觉冲击,却暂时没能显现出人类绘画名家在创作过程中自然流淌出的精神内涵与个性色彩,以及那种能引发观者灵魂共鸣的精神境界。
纵观由目前版本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应用“自动”创作出来的作品,基本都有预制化和塑料化这两个显著特征,区别只在于程度的深浅而已。所谓文艺创作的预制化,指一种按照标准化流程的模式开展文艺生产的创作方式。这种方式使原本是心灵的自由舒展的文艺创作异化为一种标准化生产,使得作品的内容雷同化、人物脸谱化、情节公式化,来来去去都是那些被重复使用的老套路。这种方式的创作就是用一套预设的模板去安排文本结构,然后如同生产预制菜一样生产文艺作品,呈现出一种制作标准化、生产流程化和味道同质化的流水线气息。而所谓文艺创作的塑料化,指一种外观形式艳丽,但内容却缺乏生命质感的创作方式。以这种方式创作出的作品虽然也具有文学和艺术的外观,甚至在文章的辞藻、绘画的形貌、音乐的旋律等方面还格外精致,然而一旦深入观察,就会发现它们如同塑料花之类的塑料制品一样缺少真情实感,徒有华丽外观而没有生气,不像是来自真实世界的事物。
笔者认真阅读了几篇人工智能写的小说和评论,发现它们往往采用特定套路展开结构,有些甚至一看开头就已知结尾,阅读体验较差。它们就像明清两代科举考试生产出的那些严重缺乏个性与真情实感的八股文一样,看似精致,实则空洞无物、流于形式,大多都是固定辞藻和套话的重复堆砌,从中看不到作者作为创作主体应有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也看不到文字本应具有的生命力和感染力,显得僵化呆板、死气沉沉。然而这些作品却能廉价而快速地生成,迅速挤占文艺创作市场。这就是为何学界开始担心AI创作的泛滥,有可能带来文艺界出现“杰作消失”的问题。须知,有时阅读的喜悦就像一次美丽的邂逅,读者会被作者那独特的想象和巧妙的构思所震撼,也为书中蕴含的深刻情感所触动,从而开启一场充满未知惊喜与智慧感悟的心灵之旅。而这种阅读的喜悦,正是来自于充满个人魅力的杰作,如果杰作被廉价AI创作给“劣币驱逐良币”了,那么深层次的阅读喜悦也就有可能被消解了。
其他AI创作自动生成的作品也都存在这种预制化、塑料化的问题,无论是智能绘画模型社区Civitai里借助Midjourney等应用生成的那些让人千篇一律的虚拟数字人图像,还是音乐智能创作平台Suno生成的那些优美动听但又略显奇怪的歌曲,又或是“头条搜索”里那些由智能写作程序自动写作出的小故事,皆是大同小异。在审美体验上就像在品尝那些按照相应配料表调制出来的预制菜:第一次吃还觉得不错,但尝多几遍之后就会腻味不堪。有学者提出,人工智能艺术有可能会促使“一种艺术上的富裕社会”出现,此时“只需寥寥数语即可生成高质量的作品”。但其实目前人工智能所制作出的艺术作品,例如自动生成的虚拟绘画、音乐以及视频等,在很大程度上还只是呈现出一种甜腻、塑料化的风格。此种风格虽然能在视觉、听觉上带来一定的新奇感,但却难以真正触动人们内心深处的深层情思。当然,目前它只是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这些问题主要是由于当下版本的AI创作尚不完善,而随着算法的持续优化迭代,此类情况是有可能得到改善和提升的,未来它未尝不能构建出独具“个人”韵味的画风。
结语
综上,构建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文艺自主知识体系,就需要直面当今时代涌现出的那些超出以往阐释架构的新问题。晚近出现的“AI创作”现象正在对当代文艺创作的格局产生愈加重要的影响,因此有必要从理论层面对这种数字时代的新文艺现象进行探究,在新的知识体系下拿出具有普适性、共识性的判断标准。人工智能赋能文艺创作是一个持续发展的过程,其所涉及的技术迭代速度相当之快,每当技术实现一次阶段性突破,AI创作的水准就会随之发生一次飞跃,以至于学界曾经作出的判断往往在这样的迭代过程中失效,所以我们必须以与时俱进、实事求是的态度加以研究,思考其对当代文艺造成的正反面影响。而且我们当下针对AI创作进行的批评和分析,实际上也是反省文艺创作自身所存在的痼疾的良好契机,这使得我们留意到那些文艺界创作中早已存在的敷衍、浮夸、单薄以及僵化等各类弊病。我们需要反对那种套路化、无聊化的文字游戏态度,让创作重新回归真诚与初心,使自己的作品真正饱含真挚的情感,具备独特的视角,蕴含深刻的思考,从而能引发读者由心而发的共鸣。
*作者:简圣宇 单位:扬州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
*本文系2020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传统意象理论的现代阐释研究”(项目批准号:20BZX131)的阶段性成果。
*为方便电子阅读,已略去原文注释,如需完整版本,请查阅纸刊。
*《中国文艺评论》2024年第12期(查看目录)
签发:袁正领
审核:陶璐
责编:王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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