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国内审美人类学研究的进展、热点、趋势及建议——基于CiteSpace的可视化分析

文摘 2024-11-26 16:42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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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文章来源于马美研究。

【内容摘要】

本研究以CNKI数据库中的相关文献为研究对象，运用可视化文献分析软件CiteSpace梳理并分析国内审美人类学的发展现状和研究热点。研究结果表明：（1）从研究机构和代表学者而言，中国审美人类学形成了以广西师范大学为代表的核心分布，以王杰为代表的核心作者，他们以其绝对优势的成果数量成为中国审美人类学的中心。（2）从突显词可以看出审美人类学的研究经历了三个阶段，分别为本体论讨论阶段、实践阶段和多元发展阶段。（3）根据文献聚类结果以及对文献的具体阅读可以将审美人类学的研究大致分为四类：学理研究、学术史梳理、个案研究和翻译译介。据研究结果，提出中国审美人类学研究的三条建议：①学者、团队与机构未来需加强合作研究；②扎根中国本土文化中的审美人类学研究；③理论与实践研究并进。

【关键词】

审美人类学；文献计量；CiteSpace；知识图谱；可视化分析

作者简介

孙文刚，文学博士，陕西科技大学设计与艺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传统文化与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研究方向为文艺美学、审美人类学、马克思主义美学。

黄怡卓，陕西科技大学设计与艺术学院艺术学理论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艺术人类学和审美人类学。

引言

在西方，审美人类学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命名较晚，但相关的讨论和研究很早就有了。古代希腊就出现了审美人类学思想的萌芽，德谟克利特是最早提出艺术起源于模仿的美学家之一，苏格拉底则明确地把美学问题和道德问题结合起来，实现了美学从自然哲学向社会科学的转变，他常常被视为人类学美学的始祖。后来亚里士多德将美学讨论与人密切联系起来，因而他的美学也被评论者称为“美学人类学” （即审美人类学）。直到1961年，比利时裔美籍人类学家雅克·马凯出版法文版的《审美人类学导论》，该书对审美人类学的产生背景、研究对象、学科属性、研究范围以及其在世界各地的田野调查案例等很多方面做了介绍。此书出版后，这类研究才开始有了后来学术界认可的名称，审美人类学作为一门学科才正式诞生。放眼国内，20世纪80年代，中国迎来了第二次“美学热”，朱光潜翻译了维柯的《新科学》一书，后又从美学视角研究这本文化人类学著作，这标志着中国当代审美人类学研究的兴起。李泽厚的“人类学历史本体论”哲学及其人类学哲学在美学领域独特表达的“实践美学”深刻地影响了很多学者，章建刚1985年在《美学：进展与趋势》一文中提出“审美人类学”这一术语。同年，李泽厚的弟子彭富春在《评高尔太的主观唯心主义美学观》一文中提出美学只有在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上对审美创造（即人类的审美实践）进行真正的科学分析，才能真正地探索审美之谜。同一时期，朱狄出版《艺术的起源》《原始文化研究——对审美发生问题的思考》两书，为后来的文化人类学取向的审美人类学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论启示。20-21世纪之交，复旦大学的蒋孔阳、郑元者对马克思主义人类学美学相关问题进行了初步探讨，为当代审美人类学学科的建立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广西师范大学的王杰、覃德清、海力波等教授也是最早致力于审美人类学学科讨论并对该学科的确立做出突出贡献的学者。此外，还有以冯宪光、傅其林等为代表的四川大学团队，以方李莉、李修建等为代表的中国艺术研究院团队。在这四个团队的引领下，中国审美人类学在近四十年获得了较大发展。审美人类学是一门将人类学与美学相整合的跨学科研究，其主要关注在日常生活中形成的被社会所塑造的感性认知方式，并将“对不同社会中被赋予意义的感性经验的比较研究”作为其研究目的。目前来自于文艺学、美学、人类学、艺术学、马克思主义等领域学者都已不同程度地介入这一交叉复合型学科的研究，由于其学术出身、知识背景和研究重点的不同，中国审美人类学研究也并非“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而是呈现出了多元取向、共生并存的学术生态。但究其最主要范式，则有两种：一是美学意义上的审美人类学，这种模式主要是源于哲学人类学和美学的结合；另一是人类学意义上的审美人类学，该范式则是在文化人类学的内部孕育。

一、研究缘起、数据来源和研究工具

（一）研究缘起

近几年审美人类学的发展方兴未艾，有关审美人类学的研究大量涌现，已有学者对其成果进行了梳理。例如，向丽在《走向跨学科的美学研究——近年来审美人类学研究综述》一文中，从审美人类学在国内产生的学术背景、具体的学科建设和实践以及在研究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和发展前景等几个方面总结、展望了国内审美人类学研究的现状及其出路。覃德清的论文《中国审美人类学研究的回顾与反思》认为中国审美人类学研究源于中国美学和人类学对民族民间艺术的共同关注，中国审美人类学的理论建构基于中国美学和人类学的科际整合，指出中国审美人类学的进一步发展有赖于田野调查基地的建立、研究人才的培养、理论成果的现实介入以及对不同民族审美体验模式的肯定。上述两篇论文虽梳理了审美人类学的学术成果和发展轨迹，但发表时间稍早，未能对最近十余年来发表的新作予以观照。袁同凯和冀禹洁新近发表的论文《马克思主义审美人类学：缘起、内涵及趋势》对马克思主义审美人类学的源头，以及国内马克思主义审美人类学民族志研究的现状与趋势作了综述，但该文主要着眼于当代审美人类学的一隅，研究不够全面。目前，针对国内审美人类学的研究性文章较多，但从方法上看，基于文献计量法、知识图谱分析法对审美人类学的进展进行归纳总结与分析的研究几乎没有。鉴于此，本文拟利用CiteSpace软件并结合文献计量分析方法对国内审美人类学的文献进行梳理，旨在从新文科文理交叉的视角对该学科发展的相关问题进行阐述，以期通过数字可视化、内容综合化、领域生态化的综合性分析，帮助该领域研究者更加全面准确地掌握当前国内审美人类学的发展进程、研究热点和趋势等，为“审美人类学再出发” 提供知识基础和理论参考，进一步推动中国审美人类学的繁荣发展。

（二）数据来源

为科学有效地搜集审美人类学领域的文献，本文以中国知网数据库（CNKI）收录的期刊论文为依据，选择检索时间跨度为所有年份，截至2023年8月1日。为全面检索到相关主题的文献，考虑到主题同义词，在中国知网数据库（CNKI）以“审美人类学”“美学人类学”“人类学美学”和“审美文化人类学”为检索字段进行高级检索，来源类别选择全部期刊，初步得到373篇中文文献，以“RefWorks”格式作为样本导出；但是在这些文献中尚有一些研究内容重复、质量不高或发表期刊级别较低。为保证研究的科学性，我们根据每篇论文的题目、摘要、关键词及核心观点进行逐篇筛选，剔除访谈、书评、报纸、新闻和综述等非学术类信息和与审美人类学无关的论文，最终得到319篇中文有效文献。

（三）研究工具

CiteSpace软件是一款分析功能强、使用便利，且在很多学科领域得到应用的可视化软件，通过对可视化图谱分析呈现科学知识的结构、规律和分布情况，能够得到所属学科知识领域发展及其研究的新动态、新前沿和新趋势等信息。本文围绕审美人类学，利用CiteSpace软件对其研究进展、热点与趋势进行可视化计量分析，得到国内审美人类学研究领域的共现、聚类及合作网络图谱，使用Excel统计CiteSpace导出的图谱信息数据，探测审美人类学有关的研究热点问题、研究路径、演化潜在动力与发展趋势，图谱标签（节点）的大小反映关键词、作者或机构出现频次的高低，频次越高标签越大，节点间的连线表示关键词共现或作者、机构和国家的合作网络关系，系统梳理其发展脉络，以便指导后续研究。

二、中国审美人类学研究现状的图谱绘制与分析

（一）发文量分析

发文量是衡量学科发展和学术研究现状和速度的有效指标之一。根据文献计量统计，1987—2023年国内审美人类学研究的期刊论文历年发文量及变化见图1。由图1可知，以审美人类学为研究主题的论文发表始于1987年，根据历年发文量变化趋势，我们大致可将国内审美人类学研究划分为以下三个阶段：第一阶段（1987年-2000年）处于探索阶段，这一阶段研究刚刚开始，无论是总发文量或是年平均量均较少，14年仅28篇，发文量整体上呈现出缓慢零散增长趋势。1998年广西师范大学的王杰教授以“审美人类学系列研究”为题，申报广西壮族自治区教育厅科研项目并得以立项，这标志着有组织的自觉的审美人类学研究正式拉开了序幕，该领域开始得到更多学者关注。第二阶段（2001年-2004年）是飞跃阶段，研究成果增长迅速，发文量达到54篇。究其原因，这与期刊开设相关专栏的推助密不可分。2001年、2003年《东方丛刊》分别开辟“审美人类学”专栏。随后，《广西民族学院学报》2004年第5期又推出王杰教授主持的“审美人类学”专栏，学界围绕审美人类学展开了积极讨论，发文量大幅增加，这在较大程度上加快了审美人类学的研究进展，加上这一时期一些大学开设审美人类学课程和专业，2004年发文量达到有史以来的峰值21篇，自此审美人类学得到国内学者广泛关注。第三阶段（2005年-至今）是进一步发展阶段，这一时期发文量处于不稳定的状态，2005年在没有期刊专栏的大讨论背景下发文量几乎断崖式减少。2006年《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开设与审美人类学有关的专栏，2008年《柳州师专学报》“美学与人类学研究”专栏开始征稿，这两个刊物为审美人类学的讨论提供了重要平台，2008年审美人类学的研究成果增加明显。2016年《柳州师专学报》更名为《广西科技师范学院学报》，本年除第3期的“美学与人类学研究”专栏发表过两篇审美人类学文章外，其余五期都取消了这一栏目，加之同年的《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两期均未推出“审美人类学研究”专栏文章，这在一定程度上严重影响了该年的发文量。2022年新冠肺炎疫情肆虐，线下学术交流受阻，发文量也明显减少，审美人类学发展进入理论沉寂期。2005年以来曲折的发展趋势表明了审美人类学研究的复杂性，以及期刊等学术平台之于学科发展的重要性。后疫情时代，审美、艺术等情感活动对于人类重建信任、化解危机具有积极的作用，审美人类学发展需要重新起步，开启新的探索。

图1 审美人类学发文量

（二）核心作者分析

核心作者在特定研究领域具有较高的学术造诣，发表了较多的学术成果，一定程度上引领了相关领域科学研究的发展，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以作者为节点类型绘制合作关系网络图谱，根据“普赖斯定律”可计算出1987—2023年国内审美人类学研究的核心作者发文量“门槛”为3篇论文。由CiteSpace统计出核心作者有22人，合计发表146篇论文，核心作者群发文量占总发文量的45.7%，人均发表约6.6篇论文。这表明核心作者群无论是从个人还是整体上，其发文量都偏低。作者合作网络图谱共有节点（N）241个，连线（E）102条，网络密度（Density）为0.0035，网络密度偏低。作者名字的大小表示发文量的比重，节点之间的连线，表示作者之间存在的合作关系。从表1作者个人发文数量看，核心作者中排名第一的是王杰，发表论文19篇，因此他成为国内审美人类学研究领域中高产、高影响力的学者。王杰早在广西师范大学时就对审美人类学的研究十分重视，审美人类学在他的几次组织下逐渐发展起来，他的研究受到很多学者的广泛关注。在王杰教授为代表的审美人类学研究团队的倡导下，中国审美人类学研究者结合自身的研究实际，对审美人类学的学理基础、学科性质、研究方法、主要任务、研究对象、研究路径等问题进行了较为全面深入地思考；紧随其后的是向丽，发表论文18篇；排在第三的是海力波，发表论文12篇，这些作者是作者合作网络中的关键节点，基本形成相对稳定的研究方向或团队。从图2可见，大多数作者合作网络较为稀薄，表明当前作者之间的合作较少，且相互之间的关联度不大。国内审美人类学研究主要形成了王杰、海立波、覃德清以及向丽等几组科研团队。王杰早期在广西师范大学与覃德清等人密切合作，多关注审美人类学的学理论性问题、地方性审美经验与田野调查，随后转辗南京大学、上海交通大学以及浙江大学等工作单位，陆续又与肖琼、王真、石甜、孟凡君等形成新的合作团队，开始着眼于审美人类学、艺术人类学、文学人类学与马克思主义美学的边界和融合的思考，同时开始讨论审美治理、审美现代性、悲剧人文主义等审美人类学话题。向丽作为王杰老师的学生，深受其影响，在审美人类学的研究中不断耕耘，发表了丰硕的成果，已然实至名归成为中国审美人类学研究的新一代领军人物。但总体上看，与这些学者错综复杂的合作关系相比，更为普遍的情形是以独立作者身份单独发表论文，研究者之间较为分散，并未形成明显的合作关系。

图2 作者共现图

表1 作者发文量

（三）研究机构分析

从表2中所展示的各机构截至目前的发文总量可以看出，机构图分布出现明显的集聚效应，说明审美人类学的研究成果集中在少数高校之中，当前发文量最高的是广西师范大学（56篇），这无疑与广西师范大学努力将少数民族地区丰富的文化资源和优势转化提升为学科建设的资源，以及广西师范大学中文系在教学上开设“审美人类学研究”课程密切相关。广西师范大学以其大量的跨学科研究成果成为了中国审美人类学的中心，但其与其他机构的合作较少。此外，复旦大学、上海交通大学和浙江大学等高校的一些院系也开设了“审美人类学”相关课程并招收研究生，这也促进了这些研究机构产出成果。发文量较多的单位还有云南大学、四川大学、中国艺术研究院等高校和科研机构，体现出当前审美人类学的研究呈现出发散性的研究特征，但各高校或科研机构之间的交流合作并不密切。究其原因，可能与高校间联系较少和研究的侧重点相差较大有关。

表2 机构发文量

（四）研究热点分析

关键词共现网络图谱有助于研究热点的可视化呈现，利用CiteSpace绘制关键词共现和聚类知识图谱，并进行关键词的统计频次（Count）、中心度（Centrality）和突现关键词突现强度（Bursts Strenth）分析，可以全面把握审美人类学研究领域的热点。从CiteSpace软件生成的1987年至2023年审美人类学关键词共现图谱（图3）中看，其节点间连线数量为732条，网络密度0.004。

图3 关键词共现图

表3 关键词中心度

通过对图3关键词共现图谱的分析发现，审美人类学、人类学、美学、文化人类学、马克思主义美学等关键词是该领域研究的主要内容，其中审美人类学关键词出现频次最高，是该领域的研究热点。按频次大小选取频次大于4的关键词进行排序，如表3中“审美人类学”的中心性数值为1.56，是知识图谱中最核心的节点，是联系其他关键词的中心枢纽。“审美人类学”（208次），“人类学”（34次），“美学”（17次），“文化人类学”（9次），这几个词是当前国内审美人类学论文中出现频率较高的几个关键词。其中，“审美人类学”出现的频次最高，这说明学者围绕“审美人类学”进行了长期探索与深入研究。

图4 关键词聚类与时间线图

指标模块值(Q)和平均轮廓值(S)能够衡量聚类图谱的绘制效果，Q在[0，1)区间内，Q＞0.3表明生成的聚类图谱网络结构是显著的，Q值越大，聚类效果越好；S反映聚类图谱网络的同质性，S＞0.5表明生成的聚类图谱是合理的，S＞0.7则表明聚类图谱是高度可信。如图4，本研究绘制的CNKI中文文献关键词聚类图谱Q值为0.7293，S值为0.9748，关键词聚类图谱网络结构表现良好，能够划分出具体聚类。关键词聚类图谱可以表明该领域不同研究的关注点。由图4a可得，“审美人类学”文献聚类结果得到15个主要集群，#0审美人类学，是最大的聚类主题，此类主题的研究者致力于审美价值、意识形态和审美精神等关键词展开。图4b中同样出现了15个聚类，关键词按照他们对应时间内所出现的年份，在所属聚类中展开。由该图可知，1989年首次出现“审美人类学”这个主要的关键词，该关键词出现的持续时间与频次表明了其研究初具规模，研究成果较多，同时也说明这个关键词已经成为了该研究领域学者的共识，是为多数人所接受的概念名称。这方面代表文献有王杰和海力波合写的《审美人类学：研究方法与学科意义》，该文认为解决危机的途径在于有效利用中国特有的文化资源，把美学的理论根基建立在中国经验的文化人类学解释的基础上，提出了审美人类学学科建立的必要性，该文极大的促进了审美人类学的发展。其余14个主要集群包括：#1人类学，侧重于身份认同、人类学方面的研究，较多关注人类学方法和人类学本土化；#2美学，侧重于日常生活的审美感知的研究；#3审美制度，围绕审美感知和民族文化方面的研究；#4文化人类学，侧重于交叉性学科和儒家文化探索；#5审美需要，致力于审美政治和审美建构；#6审美研究、#7生命活动、#8高山族、#9日常生活、#10人类学视野、#11审美资本、#12马克思主义文艺学、#13斯特劳斯、#14文化认知；根据文献聚类结果以及对文献的具体阅读，我们将目前国内审美人类学的研究热点大致分为以下四类：其一是审美人类学的学理性研究。当前中国已有的研究成果多侧重于审美人类学的学术渊源、学科定位、审美制度、意识形态、美学等文化知识场域，显示出较高的共识水平。对审美人类学的理论进行梳理和探索，代表性的论文有覃德清的《审美人类学：价值取向与方法抉择》，王杰、覃德清、海力波的《审美人类学的学理基础与实践精神》，向丽的《艺术·审美经验·审美偏好——审美人类学研究对象新探》，王杰、孟凡君的《审美人类学：构建当代美学与艺术批评新体系》等，这些研究成果分别对审美人类学的核心问题、关键概念、学科属性和意义、研究对象与方法等基本问题进行了论证，初步建构了中国审美人类学的学科框架。其二是审美人类学史的描述与梳理。近年来国内学者已开始注意到审美人类学史的学术研究，他们对该学科发展历程和走向的探索与思考，从某种意义上体现出研究者的学术史自觉。如冯宪光、傅其林在《审美人类学的形成及其在中国的现状与出路》一文中对审美人类学在中国的诞生情况和发展现状作了概述，并对未来中国审美人类学的出路进行了思考；孙文刚则基于当代中国审美人类学研究四十年与西方审美人类学研究五十年的论著成果，对中西方审美人类学的知识谱系、研究主题等进行了梳理，初步勾勒出审美人类学的学术发展简史。其三是选择具有中国本土特色的区域族群文化以及能够充分体现当代审美文化新质的个案进行审美人类学研究，运用田野调查和理论指导的方法探讨审美现象的复杂性及其深层的社会根源。在这方面，黑衣壮、白裤瑶、侗族等业已成为较为多见研究对象。同时，这类论文中还展现了审美人类学与其他学科进一步融合所孕育的交叉领域中的方法论潜力，如艺术人类学，文化人类学等。这方面比较经典的案例包括王杰、向丽、覃守达等人的黑衣壮审美制度研究，王杰、覃德清等人的“南宁国际民歌节”的审美人类学阐释，范秀娟的壮族嘹歌的审美人类学研究，雷文彪的广西南丹白裤瑶服饰艺术的审美人类学研究，以及强东红的陕北民歌的审美人类学解读等。此外，广西瑶族“鼓舞”、云南纳西族“东巴舞”、贵州仡佬族民歌、广东雷州“走清将”傩舞、湖南湘西婚嫁习俗、湘黔桂等地侗族“多耶舞”、云南彝族撒梅人婚礼仪式、川西羌族“白黄黑”信仰与仪式以及永州纸马等也已进入研究者的视野。审美人类学在民俗文化、民间艺术、“非遗”、乡村振兴、艺术乡建等方面的应用价值越来越被凸显出来。其四是对西方审美人类学学者著述的阐释与译介，这类研究拓展了审美人类学方法论的丰富性，激活审美人类学理论发展空间，带来了学科知识探索的不断更新。例如杨舒婷对范·丹姆的“语境主义”理论作了研究，她认为范·丹姆的研究方法冲破了传统美学哲学的形而上的思辨方法，力图构建一种自下而上的研究路径，对中国审美人类学研究具有极大的启示。通过国内学者的努力，康德、席勒、马克思、格罗塞、列维-斯特劳斯、范·丹姆、雅克·马凯、罗素·沙曼、托尼·弗洛雷斯等西方学者的审美人类学著作和思想已被中国学术界所了解或熟识。国外相关学术资源的翻译和阐释，为中国特色审美人类学的“三大体系”的建设提供了重要的借鉴。

（五）主题演进趋势与研究前沿分析

“突现词”是指在某一时间段内使用频次骤增的关键词，可以借此把握某一学科研究热点的动态演进和发展趋势。通过CiteSpace进行“突变词探测”，获得1987年至2023年排名前23的突现词图谱（图5），按突现开始时间由远及近排序，越靠下也就意味着其前沿性越强。图5中，“Strength”表示突现强度，“Begin”表示突现开始年份，“End”表示突现结束年份，红色线条表示该关键词的突现时间长短，即该关键词在某时间段内成为研究热点。从内容上来看，国内的关注重点较早出现在“人类学”方面，突现强度为3.86，突现强度最大且突现持续时间最长，爆发时长从1987年持续到2003年，在16年间受到学术界的强度关注。排在第二的是“本体论”，突现值为1.89。“当代美学”等突现关键词出现，表明了该阶段关于当代美学方面的审美人类学得到了学者们的广泛关注，突现时间从2016年至2020年。就整体而言，大部分的关键词突现时长持续较短，说明审美人类学关注的热点问题因年度迅速变化，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其研究内容的时效性与丰富性。通过突现词的分析可以将审美人类学主题的演进分为以下三个阶段：1.马克思主义和哲学本体论视角的审美人类学讨论（1987-2001年）1987—2001年文献量较少，出现了“人类学”“本体论”“马克思”等突现性关键词。在此阶段，当代中国审美人类学研究刚刚发轫，已发表的文献主要从哲学美学与人类学角度多侧重研究学科建设和理论等基础性问题。如赖大仁对马克思在建立和阐述他关于人类发展历史的新世界观的美学思想并进行考察。郑元者阐释了马克思主义人类学美学研究之一的艺术起源问题。陈波从马克思主义美学关于美的本质与审美意识两个问题的论述中，剖析出审美人类学的可能性及其学科意义。在这一时段，尽管各专家学者对我国审美人类学理论的研究成果数量较少，但仍为后来的研究者奠定理论基础，起到开创性的作用。2.初步走向田野的审美人类学实践研究（2002-2007年）2002—2007年出现的突现性关键词为“人类学家”“人类学视野”“席勒”“审美交流”“意识形态”“仪式”等。从这个阶段的关键词突显情况来看，这时的审美人类学虽然也有哲学人类学视角的审美人类学研究，如张玉能就提出了席勒开辟了通向人生论美学和审美人类学的新道路。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国本土特色的区域族群文化逐渐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如范秀娟认为中国审美人类学走向田野、走向民间，关注现实、关注本土，有着鲜明的“民间意识”“语境意识”和“田野意识”，审美人类学是美学超越自身局限、获得解决本土问题和现实问题能力的力量之源。此阶段审美人类学领域已初步开展了一些田野调查研究，取得高质量的研究成果，如王杰、覃德清、莫其逊、张利群等对南宁民歌节和覃守达对黑衣壮文化持续的田野研究和对后续国内的审美人类学的实证研究产生了深刻影响。3.多元深化与发展的审美人类学研究（2008—2023年）这一阶段出现的突现性关键词主要有“田野调查”“方法论”“中国经验”“日常生活”“当代美学”“白裤瑶”等。从这些关键词可看出，这一时段一方面继续对审美人类学理论与方法论进行了深入讨论，如王杰和孟凡君围绕着审美人类学的核心问题、基本方法、在艺术批评中的运用进行概括归纳和延展论述，完善其理论建构和方法论体系，强调其实用性与操作性。另一方面，在边缘和民族文化审美经验、审美制度研究方面也有所开拓，同时，由于当代美学和艺术生成与发展语境的叠合性特点，审美人类学研究复杂性问题也被予以重视。一言以蔽之，此阶段审美人类学进入深化研究阶段，出现了研究对象多元化、研究方法多样化的发展局面。结合图4与图5通过对研究热点和演进趋势的分析，总结出近年来我国审美人类学领域的研究前沿：第一，实证与应用研究。如彭雅莉和王先昌立足田野调查，运用审美人类学的理论与方法，从美学角度对“走清将”的艺术特征进行分析与探讨，揭示其背后所隐藏的更深层次的文化内涵和价值功能。罗夏梓平和张媛从审美人类学的视角，探讨了旅游场域中“孔雀宴”作为地方饮食文化品牌的形成机制。第二，国外审美人类学的研究。如孙文刚对雅克·马凯及其《审美人类学导论》的导读，聂春华对首次明确提出“审美人类学”这门学科并对之进行系统建构的人类学家贾克·玛奎的审美人类学思想的探讨，张蕾对列维-斯特劳斯审美人类学思想的简论，罗易扉对欧美审美人类学思想与观念进行分析。审美人类学最早诞生于国外，探讨西方审美人类学的研究方法和理论体系，对我国学者开展情感民族志和地方性审美经验的审美人类学研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第三，强调对当代多重语境叠合中美学问题和文艺作品的审美人类学阐释。面对多重叠合和杂糅的社会语境以及现实存在的各种审美问题，中国审美人类学者不断创新话题，提出了一些概念、范畴、术语和命题。如石琪琪和何洁通过审美人类学视域中的相关理论对侗族民间文艺作品“珠郎娘美”各阶段的文本进行分析，发现不同阶段的主流文化介入对民族情感结构的影响较大，这种影响增加了作品的文本内涵，拓宽了民族文化的受众，且未突破对自身民族身份的界定范畴。而到了当代跨文化语境背景中，新生异本呈现出多媒介共生的状态，但文本的民族性特征却逐渐消解，民族身份对“真”的复归问题则成为民族形象建构的重点。向丽论述了田野的镜像与理论的生成以及当代多重语境叠合中审美人类学的发展向度。

图5 关键词突显图

三、中国审美人类学研究的几点建议

本文通过CiteSpace可视化文献分析软件，对中国审美人类学1987年以来的发文情况进行了梳理，对审美人类学的代表性学者、研究热点和主题演进、研究前沿等进行了分析，在此基础上对中国审美人类学研究给出以下几点建议：第一，学者、团队与机构之间需加强合作研究。对文献发文量进行分析发现，目前国内的审美人类学研究成果总量仍然较少，需要更多学者参与进来开展这方面的研究。且学者间关联度非常低，学者间进行合作有助于该学科的快速发展。近几年从事审美人类学研究的研究者和组织并不少，研究成果也不断产生，但大都各自为阵，团队之间极少合作交流，导致审美人类学研究缺少学术争论，研究个体间合作程度较弱且个体所能获得的资源相对较少。现阶段，如何加强研究主体间的合作已成为急需解决的问题。只有凝聚研究主体的力量，资源共享，才能加速提升研究实力、突破研究瓶颈，打开审美人类学研究的新视野。各高校之间可以遵循就近原则，充分利用资源，加强交流与沟通，也可组织集结优秀学者或在本校审美人类学研究中心外聘研究员，跨区域、跨院校建立审美人类学研究团队，加速我国审美人类学的研究进程。第二，扎根中国本土文化中的审美人类学研究。目前针对中国本土的审美人类学研究仍较少，需要很多扎根中国本土，针对中国实际情况的审美人类学研究。审美人类学的“中国经验”研究模式体现在审美人类学的历史视角和美学史研究的人类学思想上，它打破了以往研究领域的壁垒，拓宽了学术视野，促进了学术领域的深入发展，也有助于我们对其进行更深层次地理解。概言之，对于中国经验的考察与阐释是中国审美人类学发展的一个重要契机，同时也是审美人类学突破学科的单纯学理性探讨，从而对审美和艺术的复杂性和特殊性及其如何作为现实生活关系微妙表征与重构的一种富于力量的尝试与探讨。立足于我国本土实际，开发和利用中国古代审美理论、神话、文学和文化遗产这一“宝库”，积极挖掘各类地方民族美学资源，并将其融入我国审美人类学的研究中去，充分探索“中国经验”，明晰各地审美人类学的差别及拓展空间，为我国审美人类学的进一步研究提供支持和动力。中国审美人类学研究应始终坚持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指导，不断增强问题意识、当代意识、实践意识，加快构建中国审美人类学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争取早日形成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的审美人类学学派。第三，理论与实践研究并进。根据上述分析发现，当前对于审美人类学的理论挖掘还不够深刻，在理论应用方面存在生搬硬套的问题。审美人类学这一跨学科研究的历史、内涵、问题阈、发展规律、研究方法等基本问题进行描述与梳理，会对该学科的建构与发展产生积极意义。与此同时，关注国外审美人类学研究的最新进展，通过中西方审美人类学的对比分析，有助于研究者拓宽研究思路、丰富研究对象和创新研究方法。目前运用审美人类学的视角与方法对艺术或“非遗”进行研究的文献不少，但研究不够深入，缺乏基于个案深描研究基础上的中西审美情感结构的分析与比较。中国审美人类学研究的发展需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实现理论与实践研究同时发展的双重目标。

结论

本文采用CiteSpace对“审美人类学”1987年至2023年发表的学术论文进行了作者分析、机构分析、关键词共现分析、关键词聚类分析，结合研究热点和热点的持续时间等数据可知，中国审美人类学研究在1987年至2023年间进展、热点与趋势如下：第一，研究发现这37年中我国审美人类学研究可分为探索（1987—2000年）、飞跃（2001—2004年）、进一步发展（2005—2023年）三个阶段，发文数量整体呈不稳定态势，建议充分发掘我国民族传统文化与艺术这一“宝库”，以理论创新和实证研究为突破口，对审美人类学进行系统、深入、全面的研究。第二，王杰是我国审美人类学领域发文数量最多、影响力最大、贡献最突出的专家学者。核心机构以广西师范大学为主，科研实力最强，产出成果最多。审美人类学研究的作者、机构存在的共同问题是联系密度低、交流合作少、没有建立起良好的合作网络与合作关系。建议研究学者、研究机构之间进行资源共享和学术争鸣，学术期刊做好平台支持，以便形成我国审美人类学研究稳固、持久的团队，促进高质量的学术成果产出。第三，我国审美人类学研究领域的研究热点主要集中于“审美人类学”“田野调查”和“当代美学”等方面。37年中我国审美人类学研究朝着研究对象多元化、研究方法多样化的方向发展，演进总体趋势为马克思主义和哲学本体论角度的审美人类学讨论、初步走向田野的审美人类学实践研究、多元深化与发展的审美人类学研究。建议今后的研究者们在充分把握我国审美人类学的研究趋势与前沿热点的基础上，加强合作研究，注重审美人类学的“中国经验”，关注国外审美人类学研究的最新进展，理论与实践相结合，重视中西横向比较研究，实现我国审美人类学研究的全方位、高质量和可持续发展。

《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1997 年创刊于广西桂林，是中国文艺评论(浙江大学)基地、浙江大学哲学学院、全国马列文艺论著研究会、浙江大学当代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中心联合主办的马克思主义美学领域专业学术集刊。半年刊，每年4月、10月出版，国内外公开发行。为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SSCI)来源集刊和中国知网(CNKI)入选期刊。编委会主任任少波，主编王杰，副主编徐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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