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喝咖啡
—无心—
小的时候，奶奶有个很大的五斗橱，木头的，很沉，我那时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挪动它一点点，最上面一层并排两个抽屉，下面是三个大大的抽屉，里面装的全是各种生活用品，我最常打开的是从下往上数第二个抽屉，因为擀面杖在里面，而我特别爱擀面条儿。（推荐《说柳叶儿（面片儿）》一文）
抽屉很大，又很沉重，因为年头儿太久了里面有点涩，所以几乎没有完全打开过，每次都是拉开一点拿出想要用的东西，顶多在靠外的地方翻找一下，然后就再推回去，以至于里面塞的都是什么东西一直没认真看过。当时感觉那抽屉如果让我躺进去，除了高度紧一点，大小应该富富有余。终于有一次，大约是初中二年级，暑假里闲着没事儿，我跟奶奶说：我整理一下那个抽屉吧，奶奶欣然同意，她也记不清里面都有什么了。
抽屉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还少不了逐一评说一下。尽里面有一个不小的纸包，平时老看见却不知包的是什么，这次终于把它也拿出来，一层层打开，里面是竟然是一堆红色的粉末儿，比砖红更红一点。我问奶奶这是什么，奶奶端详着想了半天，终于“噢”了一声，说：“这是咖啡。”
咖啡这个词儿我听说过，大约是从收音机里的什么电影录音剪辑里听来的，知道是可以喝的东西，但是从来没见过。奶奶说，这是我二姑父当年出国带回来给我小叔的，我小叔喝了一口说太苦，就再没喝过，也就一直扔在抽屉里没动，小叔管它叫“红砖末儿”。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她记不清了，只记得当年小叔还在上学，而那会儿他早就工作好几年了。
放了那么久的东西，想来是不能再吃了，得扔。可是，我好不容易第一次见到了咖啡，一时好奇心大起，忍不住想尝尝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于是使劲儿闻，感觉没有“坏了”的味道。奶奶也仔细闻了闻，又捏起一点捻了捻，很干，同意让我试试。
我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喝，奶奶说“得煮”，便拿了平时常用的小铝盆儿，抓上一把那“红砖末儿”，加了小半盆儿水，打开煤气灶煮，我在一旁认真地看着。她边煮边用筷子搅着，沸腾了便改成小火，大约煮了两三分钟，关了火，说好了。
我看着一盆儿滚烫的红汤，闻着微微有点儿呛嗓子，猜想着这东西会是什么味道，奶奶说得放一放，澄一下再喝，正好也放凉一点免得烫嘴。过了一会儿，盆儿里的“红砖末儿”都沉底了，但汤色还是红的，奶奶把上面澄清的汤倒在饭碗里，自己先尝了尝，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说是原来的味道，才递给我。
我喝上了平生第一口咖啡。味道有点儿怪，不同于以前喝过的任何东西，有点儿苦但其实并不过分，反而感觉挺好喝，然后就一碗一碗全喝光了，还尝了尝盆儿底的渣滓，不好吃，放弃。
奶奶问我怎么样，我毫不犹豫地说好喝，奶奶奇怪我怎么爱喝这种怪味儿的东西。接下来的几天，每天下午我就学着奶奶的样子煮上小半盆儿咖啡，自己过瘾，直到把那包“红砖末儿”全部消灭光。
后来再喝到咖啡，又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
（2024.8.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