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味
广西那坡｜黄佳新（壮族）
“没有滋味的人生会苦，没有趣味的人生会累；没有余味的人生会悲。当滋味成为美味，当美味成为趣味，当趣味成为韵味，人生的品味则尽在其中。” ——门忠民
我很好
干了一辈子公安，老林是上个月退下来的，老伴前年过过世了，唯一的女儿林莉去年也远嫁到了青岛。幸福新城小区的保安亭里，老林和同事老党正在值班吃午饭。此时电话铃声响起，老林一看是闺女林莉的电话。放下筷子，顺手打开门禁让住户自行通过后，他摁下了接听键。“哎，咋了呀”老林边用左手顿了顿头上的保安帽边答话。 “烧鹅饭，好吃着呢。哦对了，你们新房装修得咋样了?”老林故意避开吃饭话题问女儿。“上个月爸您给了40万，我们就找了全屋装修公司做了设计，还有一个月左右就能完工，到时候您要来看您外孙啊。来，给您听听您外孙果果的声音。”老林听着外孙稚嫩的声音笑得合不拢嘴。旁边的老党看着他饭盒里的咸菜炒饭却摇了摇头。“好了，不说了，上班呢，先这样吧。”老林隔着万里感受“天伦之乐”后主动挂了电话。“我说老林你想瞒着女儿到什么时候？”老党不满地发问。“果果还小，小莉又在哺乳期，反正到那天他们总会知道的。”老林低头边吃饭边说。“卖房子的钱、退休金和现在工资都给了女儿，只留下1000块租房吃饭，以后靠什么养老啊？”老党问道。“女儿现在全职在家带果果没收入，青岛房价一平方一万八，靠着女婿一个人工资养家，他们比我难，我就一个退休老头，黄土都埋到嗓子眼了，能帮一点是一点了。”老林叹了口气说。“可是你这病情都晚期了，总需要钱治疗啊？”老党继续发问。“既然治不好，用医保抗住止止痛就好，别说我了，你呀不是也每个月都给儿子补贴奶粉钱，咱们都是当爹的，孩子们就是要命都舍得给。”老林盖上饭盒说道。“哎，每次闺女电话问状况都句句不离我很好，服了你了。”老党说完直接出门洗碗去了。
打折
春城路的客满佳烧卤店是典型的夫妻店。店主小刘负责切配，妻子小李负责打包。由于味道特别好，方圆几里的客人都慕名而来。此时早就过了饭点，店里也没有什么客人了，而小刘还在等一个人的出现。“别急，也许人家有什么事耽搁了呢？”小李说着便拿出了“周三烤鸭打折20元一只”的牌子放在门口，而后便不停地向店门左边张望。大约七点四十分，一个穿着“xx饲料”广告衫的高瘦男子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店里。来者四十岁上下，皮肤黝黑，上身穿广告衫，下身穿着洗得灰白的矿山工作裤，脚上穿着迷彩解放鞋。夫妻俩也不知道这人叫啥，只听居委会王大妈说过姓赵，原来在煤矿上干活，后来看到几个小混混企图侵犯女工友夺刀杀了其中两个，被判防卫过当坐了很多年牢。坐牢期间被牢头狱霸打折了腿，出狱后带着七十岁的老娘靠每月1000多元的城市低保过活，为了给半边瘫痪的老娘治病还在小区做保洁，外号“劳改犯”。看到等的人准备进店，小刘和小李夫妻两便各就各位，小刘回到了隔着透明玻璃的切配间，小刘在窗口外拿出一次性打包碟子和塑料袋等着，几乎每周三他们都会默契地这样配合着三个人的“演出”，一个人负责花20元买烤鸭，两个人负责本色出演老老板和老板娘。“老板，来一只烤鸭。”“劳改犯”说着麻利地掏出一张皱巴巴的20元钞票递进切配间窗口。“要肥的那只，我妈爱吃肥的。”“劳改犯”腼腆一笑回答道。一番交流后，小刘小李两夫妻行云流水般快速地把打包好的烤鸭交给了“劳改犯”。看着“劳改犯”出门后，两夫妻又麻利地把“周三烤鸭打折20元一只”的牌子搬回店里，把有字的一面对着墙放好。“老公，他会不会知道我们是故意帮他？”妻子小李对着小刘说道。“我们演得真，他就看不出来，放心吧，我小时候家里穷吃过百家饭，见不得人受苦。”小刘答道。“我就喜欢你这点，要不我一个大学生会嫁给你个高中生呀。”小李说着用解下的围裙拍了拍小刘的肩膀。“我也是大学生啊，我是社会大学毕业的，哈哈哈。”小刘如是回答。生活在继续着，三个人的演出也在继续着，只是，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小偷
20岁的马亮是个流窜的小偷。他有个8岁的弟弟叫东东。然而他们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这天，流窜到城乡结合部赵庄的马亮看到一个8岁的小男孩穿着拖鞋在翻垃圾桶捡瓶子。稚嫩的脸蛋跟自己一样脏，穿的衣服裤子都泛着许久未洗的光亮。“你家大人呢？怎么出来捡废旧？”马亮疑惑地问东东。“爷爷说我小时候妈妈跑了，爸爸出去找她，后来也一直没回来。”东东用手摸了摸脏脏的小脸低头答道。马亮心头一震，此刻，他仿佛看到了儿时的自己。妈跑了，爸像变了个人经常打骂他和姐姐，没多久酗酒过度死了。后来姐姐跟着同村人南下打工去了，听说后来嫁到了浙江，刚开始还有联系，慢慢地也淡了关系。于是马亮十四岁就开始了流窜偷盗的生活。“没了，我原来在二叔家住，二婶不喜欢我，现在我住二叔果园的工棚。”东东怯怯地说道。“那以后跟着哥哥好么？”马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以后的日子里，东东继续捡瓶子，而马亮深知，这不是 解决两人吃饭问题的最好方法，还好，他有“一技之长”。于是，镇上的店铺，村里的里里外外，马亮都几乎光顾了个遍，除了有摄像头的地方。马亮每次得手后，销赃完毕。除了买米买菜，剩下的钱全部都用来为东东买来牛奶，买衣服和其他生活用品。自己还是来时的一身破行头。果园的工棚也成为了他们的家，晚上，他们在那里看星星，冷的时候抱着互相温暖。马亮也会逼着弟弟喝牛奶，他知道，只有长得高大，以后才不会被人欺负。这天，已经连续几天没有“收获”的马亮看着空空的米袋犯起了难。现在处处有监控，下手成功率本来就低，自己也只是勉强活口，两个人的生活根本保障不了。长期的生活，虽然让他把这个弟弟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但是自己干这个确实不光彩，他突然想到东东长大了会怎么看待自己这个小偷哥哥。他萌生了离开的想法。他觉得自己连养活自己都困难，而且在一个活动久了，早晚会被抓住，到时候谈何照顾弟弟。想到这里，马亮拿出了仅有的五元钱放在两人睡觉的烂建筑模板上，弟弟快回来了，因为怕和回来的弟弟相遇，他出门后往弟弟平常回来的反方向悄悄离开。马亮走出十几米，回头望了望这个他和弟弟的家，擦着眼泪走了。东东回到家看不到哥哥，又看到了那五元钱，他意识到哥哥走了，于是撕心裂肺地哭嚎着大喊“哥哥，哥哥”在果园里到处找。没走多远的马亮听到弟弟貌似失去一切的恸哭，还是流着眼泪跑回来将弟弟抱在了怀里。马亮边不停地安慰弟弟说“东东不哭，东东不哭，哥哥只是出去踩点。”边用手擦着弟弟满脸的泪水。看着弟弟情绪慢慢缓和下来。马亮才跟弟弟说“哥哥永远不走，你放心吧，哥活着就能养活你。”东东点了点头说：“哥哥，我也跟你去偷东西吧，这样就能帮你了。”“你是我弟弟，你记得，哥哥可以偷可以抢，但是我弟弟一定要堂堂正正的，长大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偷，你想都别想，知道吗？”马亮斩钉截铁地说道。以后的日子，两兄弟生活差的时候挖过野菜，也两个人平分过一包方便面，当然马亮收获好的时候也能吃到炖肉。本来生活应该平平而过，但是不出意外还是出了意外。一天晚上马亮在一个五金店偷窃铜线时被当场抓获，店主和围观的人群将他双手反绑丢到门口一顿拳打脚踢，警察来的时候马亮已经满口鲜血，浑身是伤。民警拿出手机做面部识别后只说一声：“终于抓到你了。”第二天，做完笔录的警察带着马亮来到工棚指认藏匿现场。看着黑压压的围观人群和被警察戴上手铐的哥哥，弟弟一把抱着哥哥后跪在警察面前说到：“求求你们放了我哥哥吧，他是好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这时候，东东的二叔领着一个男人拨开人群走到东东面前对东东说：“东东，这就是爸爸。”还没等东东反应过来，男人看着几年不见的儿子一把抱住就是一顿眼泪输出。“是啊，儿子，三年前爸出去边打工边找你妈，结果被人骗到黑煤窑做苦工，刚被警察解救出来。”男人说着仔细打量着儿子。在他的意识中，一个人生活的儿子一定是邋里邋遢，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可眼前的儿子衣服和鞋子都是新的。东东指着戴着手铐的马亮对爸爸说：“这就是哥哥，他晚上陪我看星星，给我买吃的穿的。”男人看着衣衫褴褛，一身包扎纱布，头发蓬乱的马亮似有所悟。他走到马亮跟前拍了拍马亮的肩膀对马亮说：“以后你就是我弟弟，我和东东等你出来。”马亮看着弟弟，看着男人，看着手铐，而后笑着流下了眼泪头也不回地跟着警察走了。也许他是为弟弟找到爸爸而高兴，或许是为自己家庭多了个成员而高兴，总之，他笑了。半个月后，马亮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渭北生活网根据他和弟弟的故事以《纵使我身处黑暗也要将你举向光明》为题做了报道，人皆落泪。酸甜苦辣咸只是人生最基本的味道，而这五味之间相互搭配调和便是百种味道，千般滋味，很高兴我们都还活着，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生命终将走向死亡并无意义，而有意义的无非身边的人和事，是人生百味，百味人生的生命品尝。【主编点评】《人生百味》通过三个故事展现了不同的人生境遇与情感。老林退休后，虽身患重病却瞒着女儿，把卖房钱、退休金等都给了女儿，只为帮衬她的生活，体现了深沉的父爱。客满佳烧卤店的小刘夫妻通过 “打折” 烤鸭的方式默默帮助曾坐过牢、生活艰难的 “劳改犯”，展现了善良与温暖，只有淋过雨的人，才知道给人撑伞，他们的善举也让小店生意越来越好。小偷马亮与无依无靠的东东相遇后，尽管自己以偷盗为生，却坚决不让东东走自己的路，希望他堂堂正正做人，最终马亮被抓，东东的爸爸出现，马亮的善良得到了回应。文章以人生百味为题，用这三个故事诠释了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咸，有亲情的无私、善良的传递和在困境中的挣扎与希望，生命虽终将走向死亡，但身边的人和事赋予了人生意义，让人感受到人生的复杂与多彩。（李承骏）
作者简介：黄佳新，男，1981年1月出生，大学本科文化。一生如候鸟般流浪，生命的路径复杂，德保-田东-南宁-隆安-那坡。2006年至今在边关那坡工作，历任那坡县平孟镇武装部干事、纪委书记、副镇长、那坡县人民政府办公室副主任、那坡县德隆乡人民政府乡长，那坡县龙合镇人民政府镇长、党委书记，那坡县供销社理事会主任，现供职那坡县文联。![]()
值班编辑：黄艳红 主编：李承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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