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胜出生在西北偏远的农村,小学六年他的数学成绩就只及格过两次。
“我小时候特别笨。看拼音写汉字,我到了初一才学会。因为那时候学着上QQ,你如果不会拼音,就没法聊天。所以那时候才学会了拼音。”
国胜讲述起自己的童年时,感到又气又好笑。总是比同龄人慢半拍,不知道什么时候该上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放学,上厕所却时刻不忘背着个书包。
这个地方没有课堂质量可言,孩子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上学。他们更期待每一次放学后,与牛羊结伴、与尘泥共舞的时光。
而那个呆头呆脑的少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一名调查记者。
1 成为记者完全是个巧合
国胜高考参加了两次,第一年的成绩只考上一所高职,第二年勉强过二本线。
他一心想报省外的学校,第一志愿是法学,备选是会计。可最终成绩滑档后补录至了西北民族大学的新闻专业。也是从那时起他与新闻结缘,被新闻选择。
谈论起复读的日子,国胜常开玩笑道,“那时候高职录取我的专业是汽车维修与销售,我要是没复读,现在估计在哪个汽修中心吧。”
但经历过了低谷,国胜对未来有了更紧凑而清晰的规划。他希望通过考研,弥补高考的失利。
在整个大学期间,他都保持着复读的那股韧劲儿,绩点每年都稳居全专业第一,最终推免至华南新闻最高学府——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我考研是推免,进大学前就有老师给我规划好了路。本科的学校不好,那就通过研究生这条路来弥补,可以说我大学四年都是在为这条路走。”
虽然高考没能如愿修读心仪的专业,但从此“新闻”二字在国胜心中播种了一颗始料未及的种子。
“以前对媒体行业没有了解,看到的日报基本上都是歌颂祖国大好河山,看不到真实或负面的新闻。偶然一次打开南方周末,我特别惊讶居然有如此迥异的报道风格。
于是我大三就有一段时间密集的读了很多调查报道和特稿,南方周末和冰点周刊等等读了好几个月,也就是那几个月基本上奠定了我以后做新闻记者的路。”
2 从农村来到农村去
“我的第一篇报道,我们家关于易地扶贫搬迁,那时候我还是实习生。
那个发完之后,影响力比较大。第一是数据好看,不到一个小时过10万+,同时当天下午政府便开始动作。
县委书记想让我删稿,便找到我姐。我姐是当地的公务员,有点被下达任务一样,我也很气愤这一点。虽然微信删了稿,但杂志已经发布了。
到了第三天,贫困户打电话说有人来调查这个事情,我说那你们如实反映,不要怕。后来政府也针对性解决了一些诉求。”
对农民而言,旧房就是根。而对国胜而言,守护弱势群体的利益,就是他骨子里的根。国胜时刻关注着民生问题的动向,文字是他仅有的弹药,但从不畏惧。
记者需要接收信息,加上对社会敏锐的洞察,整理提炼后输出真相。而这个过程中,对记者的学习能力是有极高要求的。他们必须快速地吸收一个全新领域的专业用语,从而准确地传达信息给受众。
“我给你们讲一起前段时间我调查的案件,应该就能体会到我表达的意思。”国胜开始讲述起关于江西男子肾萎缩的罗生门事件。
媒体群里有一个律师发布了这个事情。北青报也曾报道过一次,事件讲述江西一个男子八岁出车祸,去医院治疗,肺和脾脏受了伤。在当地县医院做了手术,过了六年做体检发现左肾不见,怀疑医院误切,但医疗鉴定机构两次检测的结论都是肾萎缩。
这家人不断地上访,也不断地起诉。被行政处罚拘留,刑满后继续上访、继续起诉。西南政法大学鉴定中心,他们做完后委托军医大学做,检查出来的结果都是缺如。
唯一能够得到真相的方式就是开腹验肾,但违反医学道德。这就成了一个罗生门,没有答案。法院判定不了,最终医院象征性地给予了补偿,安抚当事人的情绪。
“我就把整个过程如实写完,发完报道后过了几天,有人自称是医生写了文章反驳我们,说内容偏向于当事人,给医院泼脏水,激化了医患矛盾。
那段时间微博上几十个人都在骂我,我老板急了就叫我立即找个专家采访,澄清这个事情,可这种事情哪个专家愿意出面啊。
我又刚到敦煌准备下一篇采访,这儿都还没底呢,那边又一直被疯狂催。我人还被隔离在酒店,有心无力啊。好在后来舆论过去了,这个风波也就不了了之。”
国胜的采访选题,常以社会底层遭遇的重大事件为主。他奔波于各个小县城,想尽一己之力帮助更多弱势群体。
可是人类世界拥有自身复杂的游戏规则,体制性、政治性、资本性、公权性,各种力量或多或少地阻碍着“公道”二字。
对于弱势群体而言,记者就像他们的救命稻草。即使知道结局无法扭转,黑暗中的这道曙光却给了他们活下去的一丝希望。
大多数的报道,被舆论推向一个又一个浪口,又消失在一个又一个浪口。这种无力感,国胜透露出无奈却不好过多评价。
3 会一直当记者吗?
人都会对一个行业感到疲倦,生活的压力接踵而来。曾经他规划的人生道路,便是做几年记者,然后读博去高校教书。
国胜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呆很久,就像当时他可以被保送至兰州大学,却还是毅然决定换个环境奔赴广州。
虽然长年累月都在外出差,但他喜欢跨遍祖国的山河,一直在路上行进着。
常人接触到国胜,都是一脸腼腆的样子。本科四年同学心目中的他,就是一个只会学习的人。
“有一次和我们班同学,我在讲搞笑段子。坐我旁边的一个女生,转过来说原来何国胜也会开玩笑。”
人在陌生人面前都是有保护色的,不相处便不了解。大学四年,国胜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
毕业后国胜如愿成为了记者,他的很多学弟学妹也会前来取经。
“来这种媒体需要一点理想,不然干不下去。很多人看到的很多事儿,是被包装过的。
记者这个职业光鲜亮丽,但来之前要自己体验,想清楚你是真正做新闻,还是搞宣传,这决定了你选择的媒体类型。
媒体不挣钱,如果为了钱,就别浪费时间了。全靠什么撑着,靠理想。”
到一定时间,很多人会考虑到生活问题而离职。
正儿八经做新闻的,被很多网友拉入黑名单。如果这些媒体都不看,每天看什么。媒体就像空气,正常呼吸的时候不以为然,但一旦失去,所有媒体都噤声时,后果是很可怕的。
记者的本职是传递真相,而互联网环境下每个人都被赋予了言论自由。于是民众成了独立的意见领袖——你和我不一样我就骂你。
人们关注的点开始偏离新闻本身,互联网平台成了宣发情绪的窗口。
“有一个很奇葩也很恶劣的现象,就是网民喜欢先质疑受害者。互联网把一部分人培养得戾气很重,从不思考别人的角度。中国十亿网民,反而高素质的网民都很少发言。”
【后来篇】
电影《等风来》中有这样一段台词。
“你们所选择的的新闻传播专业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专业,你们各位将成为这个世界的扫雪工。
假象、虚伪、流言,有时候像一场大雪,把这个世界盖住了,大家出来赏雪会说,这个世界真美啊!
但是,被雪盖住那个世界才是真实的,所以,我们需要扫雪工,把那些诱惑人的假象清扫掉,就算你们在扫雪的时候有人会骂你们,但是只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你们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我想用国胜写给18岁的自己的话,同样送给现在的他。
“很感谢你的坚持,请你继续努力和尝试,请你再勇敢点,请你在前行的路上不要觉得迷茫。”
未来亦是如此,谢谢你成为了一名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