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赵公然
崇祯十一年,张献忠投降熊文灿,李自成被洪承畴和孙传庭打的落花流水,只是率领十余人逃入深山。一时之间,似乎肃清大明内乱已经展望到了即将到来的曙光。当时的官员吴伟业对此形容道:“杨嗣昌扬扬德色,以荐文灿为知人,一时公卿且谓天下无贼。”
张献忠
然而也就在此时前后,皇太极命令多尔衮并联系蒙古,兵分两路,从西线墙子岭,中线青山口,突破长城,开始大举南下,形势陡然再度变得严峻起来。内忧与外患如同两股巨大的潮水此起彼伏。
除了满洲铁骑作战凶猛外,大明的内乱已经耗费许多实力,因此才不断导致满洲铁骑势如破竹,如人无人之境,与此时形势不无关系。
皇太极突然派出的满洲铁骑南下,打乱了既定部署,朝廷最高当局放弃"必安内方可攘外”的方针,把洪承畴、孙传庭及其精锐军队,悉数从安内战场调到攘外战场。这一决策的直接后果,使得李自成、张献忠获得重整旗鼓的时机,东山再起,朝廷在“安内”方面从此丧失主动权。
“安内”与“攘外",实在是两难选择,正如史家所言:“京陵迫于边塞,才动风尘便成大恐,而敌兵岁至,寇锋日竞,守外则失内,击内则失外,其欲款外以专内者,举朝谯呵,使不得毕其语。"
而被此战争风云裹挟的是最终战死的大明重要将领卢象升。
卢象升本来可以避免这次战局,因为此时他刚收到父丧的信息。在传统孝道的纲纪下,他不出山也无可厚非。虽然连续五次写奏疏给崇祯回乡奔丧,崇祯均予以拒绝,不久正式下发旨意卢象升加兵部尚书衔,照旧总督候代。同时,崇祯再度给他一把尚方剑,意在强化他的权威,对于如此重任,卢象升忠孝难两全,最终选择了为“君父”分忧,披麻戴孝赤脚穿草鞋走马上任。
在受到崇祯的接见后,他慷慨悲凉地说:“臣不是军旅之才,愚心任事,对于家国有急本来不该回避,只是因为臣的父亲突然离世,我长途奔丧相当狼狈不堪,已经跟过去不能相比。”过去的卢象升为大明多次立下赫赫战功,除了军威严整外,他本人多次打下许多硬仗,然而到了此时,竟然也变得非常憔悴。
此外,卢象升又说包括本人和首辅杨嗣昌监军太监高起潜都是服丧夺情之人,来指挥这场战争似乎有些不太吉利。这个时候杨嗣昌、高起潜主张和议。卢象升得知后,跺着脚感慨说:“我蒙受国家的大恩,只是恨这下要死而不得其所了,假如这一回有万分之一的不幸,我宁愿捐躯断头,以身殉国。”
因此他反对任何形式上的和谈,从另一角度便得罪了主张与后金和谈的杨嗣昌。而此时的杨嗣昌却是崇祯最信任的人,甚至没有之一,因此最终为卢象升之死埋下了伏笔。
尽管杨嗣昌此前为大明设计的“十张大网”已经显出成效,只不过最终由于执行不力,导致张献忠死灰复燃再度反叛。因此在卢象升看来,所有问题都要以硬碰硬,尤其对于后金更不能有半点侥幸。
让他没想到是,最终导致让他死的是大明运行的症结。
此前卢象升已经多次在战场上冲锋无数,战功显赫,甚至曾出现军中断粮时他也跟着下属三天不吃不喝,堪称大明一流有血气武将。
对于如何筹划对后金作战,卢象升提出了“各镇兵马,画疆策应”的作战方案,“骑由保蔚州犯金马,则云扼于前,宜袭其后,则晋扼于前,云袭其后……。”但由于兵部尚书杨嗣昌主和作梗,卢象升的所有计划都难以兑现,只好在自己的驻地昌平,以三万兵扼其冲。
卢象升针对清军“锋甚锐,不可遏”的态势,决定于十月十五日,挑选精锐,乘月明星稀,分四路突袭清军营地。他与士兵相约:“刃必见血,人必带伤,马必喘汗,违者斩!”但总督高起潜听说后,则以只知有“雪夜下蔡州”之典故,而未听说有“月夜”云来讥讽卢象升之举,并从中阻挠,致使这次夜袭失利。
见此情况,卢象升被迫要求分兵统辖。杨嗣昌定议,以宣府、大同、山西兵属卢象升,关宁诸路属高起潜。卢象升名督天下兵马,兵力实不及两万。由此,杨嗣昌与卢象升矛盾愈深。卢象升当面揭露杨嗣昌暗中搞议和活动,贻误战机说:“公等坚意和议,独不思城下之盟春秋耻之平?长安口舌如锋,袁崇焕之祸能避免吗?"
此时的卢象升虽然依旧慷慨激昂,在战局上由于没有获得强力支持,多次打了败仗。
面对后金强劲攻势,为堵住清兵的攻势,崇祯想以孙传庭替代卢象升,大学士薛园观名嗣昌面奏:“临敌易帅,恐缓师期。’”结果命大学士刘宇亮督察各镇振兵,夺卢象升的尚书衔,以侍郎督师。卢象异遭到处分,心灰意冷,深为缺兵缺饷难以进兵而担忧,又受到皇帝严厉谴责:前日敢战之言沽名欺众!迫使卢象异不得不孤注一掷。
这时后金军队分三路南下: 一路由涞水攻易州,一路由新城攻雄县。卢象升进抵保定,命诸将分道出击,并派赞画杨廷麟前往真定,带去他的亲笔信,要求高起潜支援。高起潜不但不支援,反而向临清方向移动,使得卢象升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面对包围圈,卢象升出帐向北拜谒京师,对五千将士宣誓:吾与尔辈同受国恩,患不得死,勿患不得生。又涕泪纵横地对前来送行的父老乡亲说:自我与流寇交战数十百次,从未败绩,今食尽力竭,死在旦夕,不再徒劳父老了!群众号泣雷动,各自拿出升斗粮食,慰劳军队。卢象升率部进抵钜鹿县贾庄,被敌军包围。卢象异麾兵激战,呼声动天,从早晨战至下午,炮穷矢尽,他身中四箭,又受三处刀伤,依然奋不顾身,高呼口号,督战不停。突然,他从马上跌下,绝身亡,年仅三十九岁。
卢象升遭到处分,心灰意冷,深为缺兵缺饷难以进兵而担忧,又受到皇帝严厉谴责:前日敢战之言沽名欺众!迫使卢象异不得不孤注一掷。
最终杨嗣昌出某种的目的,对卢象升壮烈殉国隐而不报,反而要罗织罪名,诬称他逗留不进、怯而不战的罪状。直至顺德知府于颖从定州城外得到卢象升的遗体,真相才柏于天下。高起潜闻败,仓皇率军逃跑,本应西逃,却向东误逃了二十里,中了清军的埋伏,大败逃窜,几年后投降清朝。
卢象升看似死于敌军之手,但置他于死地的是杨嗣昌,这一点颇为令人费解。明史专家计六奇说“杀象昇之身于一时者,嗣昌也;成象异之名于千载者,亦嗣昌也”,讲得斩钉截铁。李逊之说:“又以中枢之龌龊,厄而置之于死地”,中枢指的就是杨嗣昌。
杨廷麟说:“南仲在内,李纲无功;潜善秉成。宗泽殒命”,把杨嗣昌比作宋朝的投降派郑望之、黄潜善之流,以李纲、宗泽比拟卢象升。因此他的死引发了大明的广泛讨论。
此外,《明季北略》作者计六奇认为,卢象升的命运是因为杨嗣昌所设计导致的“象升与嗣昌不合,援断粮绝,军士饮冰七日而无叛志…...象异所以死有六:一与嗣昌左,二与(高)起潜不协,三以弱当强,四以寡击众,五无饷,六无援。后五者皆嗣昌奸谋所致。虽然,杀象升之身于一时者,嗣昌也,成象具之名于千载者,亦嗣昌也。君子正不必为小人咎矣!”
大明一流武将,此前战无不胜,为何以如此悲凉结局,只要从很深的背景来解读。方苞评价:明之亡,始于孙高阳之退休,成于卢忠烈之死败。
李自成评价崇祯时难得说出“君非甚暗,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卢象升显然是在这种大背景下走向绝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