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赵立波
乾隆只有十多岁的时候,一个冬天,忽然觉得天气很冷,宫中却暖气腾腾,惦念起穷苦百姓:“地炉燃炭暖气徐,俯仰丈室惭温饱。此时缅想饥寒人,茅屋唏嘘愁未了。”可以说,这是一个天性善良孩子发自内心的感触。
正是基于这种淳朴感情,当了皇帝后,每逢遇到灾害之年,乾隆都会迅速做出部署,对赈灾所需银粮拨付都非常慷慨及时。理政的七年时,安徽发生特大水灾,导致二百多万人口无家可归。乾隆接报后,迅速特批当时国家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一用于赈济灾民。乾隆多次强调救灾是:“国家第一要务”,并且说,过去督抚工作存在的各种失误我都能宽恕,从轻处理,唯独在赈灾方面出现偏差,“朕必重治其罪”。
乾隆十八年,(1753)户部官员对乾隆一朝和雍正一朝救灾拨款比例进行了总结对比,报告说:“雍正十三年之间,江南赈灾款项,共用了一百四十三万两,已经很多。而乾隆元年到十八年,已经用了二千四百八十余万两,粮食也是二千多万石。”主管漕运的官吏对乾隆说:“康熙年共漕运二百四十万石,雍正年间在二百九十万石。从乾隆元年到二十年,本朝已经高达一千三百二十多万石。”乾隆听了未免也觉得惊讶说:“朕遇到偏灾,即有人饥己饥,人溺己溺之怀,不能自己。”乾隆的解释完全符合早年对民生疾苦的善良,甚至给了各级官员贪污截流的机会。也正因此,一些官员摸到了乾隆心理,竟然主动“制造灾情”,甚至将小灾情进行大演绎,以此将巨额钱财纳入己囊,可以说贪官们抓住了乾隆治国理政感情上的软肋。
被乾隆“盖章控”后的珍品
众所周知,乾隆在中后期的国家治理上较早期逊色很多,在吏治上逐渐变成“由严从宽”,甚至还推出“议罪银”制度,将早期励精图治的整治成果大打折扣。但是乾隆是非常精细的皇帝,尤其对财务数字非常敏感。在乾隆四十六年(1781)时,甘肃省爆发了苏四十三回民起义的紧急事件,经过数次交战,官兵损兵折将不能速胜。乾隆很生气,撤了陕甘总督勒尔谨的职。时任甘肃布政使的王廷赞,主动向乾隆上奏,说现在正是用兵之际,军费紧张,自己乐意把平时积攒的4万两廉俸银贡献出来“以资兵饷”。
乾隆皇帝见王廷赞一出手就是4万两银子,觉得奇怪:仅仅一个藩司(布政使),家计怎么那么充裕?是不是和捐监有关?清代的藩司是总督、巡抚的辅助官员,俸银、养廉银合在一起每年不足万两。尤其甘肃,偏远贫瘠,所得与富庶之地的布政使有差距。因此说,王廷赞无论如何也捐不出4万两私银。于是,乾隆皇帝传谕大学士阿桂和署理陕甘总督李侍尧,严密访查王廷赞,看他是否染指捐监一事。一查,甘肃特大冒赈案开始浮出水面,成了史上罕见的一桩集团贪污大案。
贪官王亶望
原来,王廷赞的前任是山西人王亶望时任甘肃布政使。这个人本来就属于官二代,他父亲是江苏巡抚王师,知子莫若父,王师看得出这个儿子根本就不是读书料,但却十分聪明,自小就鬼主意不断,这种精明性格更适合在官场上混,于是给他花钱捐了一个知县,从而越过了科举到官场的最大障碍。
王亶望靠着钱开路买官,捐资得知县。历官甘肃宁夏知府、甘肃布政使、浙江巡抚。
王亶望这个人的豪奢在历史上都属于罕见,超乎常人想象。
《竹叶亭杂记》中提到,王亶望很喜欢吃驴肉丝,府中专门养了几头毛驴。每当王亶望想吃驴肉,厨子就拿上一把锋利的菜刀,到驴身上挑选一块肥厚的地方,生生割下一块肉。被割处鲜血淋漓,厨子就用烧红的烙铁止血。所以确切地说,王亶望吃的是“活驴肉丝”。可谓吃的残忍,毫无一点底线。
除了吃“活驴肉丝”外,王亶望对吃鸭子也很有创意。取一个绍兴酒坛,敲去坛底,把一只活鸭子放进坛子里,用软泥把坛口封住,只让鸭子把头露在外面。喂鸭子的饲料也是特制的,是肥肉和米混合到一起。鸭子被囚在坛子里,动弹不得,连吃七八天这种饲料,身体迅速肥大,肉质如同豆腐一般,肥润而嫩滑。
这些疯狂享受还不够,他的欲望越来越大,天天想着如何升官发财。
终于在乾隆三十九(1774)年,王亶望给写奏折给乾隆汇报说:“甘肃这几年大旱,百姓颗粒无收,因此请朝廷批准,在当地开展捐粮,捐的多的富户可以给予监生资格。”乾隆对救灾很重视,在户部尚书的不断怂恿下同意了这一建议。不过在施行过程中,王亶望只收银子,不要粮食,没几年就筹集了几万白两白银,但是这笔巨款一分钱也没用来救灾,而是伙同各级政府编造假账报销后,与各级官员进行了私分。与此同时,王亶望不断上奏乾隆,说他办理捐粮救了多少多少百姓,现在甘肃的百姓对皇帝感激涕零,这些让乾隆非常受用,乾隆四十二年(1777),王亶望从甘肃调到浙江巡抚,可谓破格提拔。亶望通过赈灾名义达到敛财和升官的目的,让王亶望一时得意忘形。
乾隆时期瓷器
乾隆四十五(1780)年,办理接待乾隆南巡,精致豪华,办理贡品,获得欢心。乾隆走时,叮嘱王亶望修建海塘修好,造福百姓。为了进一步受到乾隆赏识,王亶望表示要一次性捐款50万两白银用于修造,这时候引起了乾隆注意,浙江巡抚工资加养廉银,一年不过两万两,王亶望来浙江不过三年,怎么可能拿出这么多钱?这里边可能有重大经济问题问题。恰巧第二年,甘肃爆发苏四十三起义,乾隆派大臣阿贵前去平叛,阿贵遇到大雨,行军困难,并把情况向乾隆汇报。乾隆得报后想,王亶望过去经常说甘肃不下雨,经常大旱,才有了赈灾事情,心思缜密的乾隆发觉这其中一定有了猫腻。更可笑的是,王亶望的成功模式,已经被接替他的王廷赞照搬,如前文所述,主动掏出了几万两白银捐款用于镇压起义,明显是巨额财源来源不明,一查,牵出了王亶望的集团贪污大案。
盛世心态下滋生的腐败
贪腐大案揭锅后,乾隆震惊而又愤怒,这样的案件在历史上都十分罕见。他反映出到乾隆中后期的统治腐化,监察系统已经接近全面崩溃。甘肃官场甚至对此形成了全面而细致的“攻守同盟”,整个甘肃官场基本沦陷。乾隆对此感叹道:“甘肃此案,上下勾通,侵帑剥民,盈千累万,为从来未有之奇贪异事。”这件事情不仅全省涉案,甚至延伸到了大清高层官员中间。当时王亶望向乾隆建议开捐时,乾隆有过犹豫。当时主管户部的大学士、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不断进言,说王亶望的办法如何如何好,才最终获得批准。于敏中死后,竟然有二百多万两的财产,当时乾隆一直搞不清巨额财产来源,知道冒赈特大案件浮出后,才知道串联已经深入到了高层官吏中间。
整体看来,乾隆中后期腐败呈现多种形式,即涉案金额越来越大,甚至出现“小官巨腐”的普遍现象。乾隆三十四年,一个贵州知州就贪污公款二十四万两,第二次金川之役,一个小小的松岗站站员一次侵占公款九万两。
其次腐败官员由底层向高层蔓延,被处理的高层官员越来越多,效果却非常甚微。乾隆对此也承认说:“各省督抚中廉洁自爱者,不过十之二三。”
最后是腐败呈现集团化,官僚体系往往利益牵连,权利交易普遍盛行,窝案、串案明显。乾隆四十六年到四十九年,往往是“办一案,牵一串;查一个,带一窝。”这条腐败链条锁死了通向大清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