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楚文坛]陈立群的散文《父亲的帽子》

文化   文学   2025-01-14 00:00   湖北  



父亲的帽子


陈立群

  

父亲有顶珍爱的蓝色的帽子,他出门、上班都会带着它,也不允许我们随意拿着玩耍。  
有一天,我听到父母房间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然后看到性格刚强的父亲,暴怒地抓起他的那顶帽子摔门而出。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父亲,家里也听不到母亲的絮絮叨叨,她总是一个人在那里默默的做针线活,时常还擦擦眼泪。家里的气氛像死一样的沉寂。  
一个湿冷的阴天,我正和同伴玩耍,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他穿着一件很旧的衣服,带着他平时最喜欢的那顶帽子,在一群人里匆匆地走着。我喜出望外地大声喊着:“爸爸!爸爸”!可是他好像没有听见,我急忙上前两步,又大声地呼叫,这时爸爸终于放慢了脚步,他缓缓地转过身来,平时严厉而不失温和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深深地凝视了我一眼后,转身又回到了人群中,消失在迷雾里。我呆呆地看着父亲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远去,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到家中,我不想讲话,晚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父亲那熟悉的背影和帽子、深沉的目光,一直在我眼前浮现。第二天清早,我央求着母亲,让她告诉我:“父亲为什么不理我呢?是我惹父亲生气了吗?父亲为什么这长时间不回家呢?”母亲没有回答我,只是轻轻地轻轻地摸着我的头,无声地流着泪。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记得那天又阴又冷,中午,母亲匆匆地把我从幼儿园接出来,一路上急切又小声地反复叮嘱:“我带你到医院去看爸爸,但是你千万不要大声说话,也不能问为什么……。”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随母亲来到了医院,医院里刺目的白色、刺鼻的味道,立刻让我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母亲冰凉的手牵着胆战心惊的我,走进病房,我看见父亲躺在床上,原本健壮如山的父亲显得那么虚弱无力,脸色苍白如纸,紧闭双眼,仍在昏睡,身上插满了管子,那条被纱布紧裹的腿,明显的短了一大截,我急忙扑上去心疼地抚摸着那条残缺的腿,我大气都不敢出,默默的看着父亲,我怕他会这样死去,更怕这是我们最后的诀别。我不敢放声哭,泪水早已夺眶而出,模糊了我的双眼,透过泪水我看见了那顶帽子还挂在床头。  
父亲在家休养的那段日子,母亲每天早晨就会把早饭和中饭给我们准备好再去上班。我陪着父亲在家当他的腿,帮助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父亲那段时间心情也特别好,每天都会给我讲故事、和我一起阅读,他有时会像个孩子一样陪我一起玩扑克牌、下军棋、象棋、跳棋,父亲很是幽默,他还偶尔变个小把戏,讲个小笑话,经常逗得我哈哈大笑。那是一段幸福快乐时光,却是以父亲的一条腿为代价。  
有一天,父亲将那顶蓝色帽子从衣架上取下来,掸了掸灰,说:“刚到武汉来的时候,天气寒冷,风也很大,我又经常在外出,你母亲领到工资就给我买了这顶帽子,所以我特别珍惜它”。父亲把帽子翻过来接着说:“这是一顶“盛锡福”牌的帽子,价格很贵,有趣的是,帽子牌上的‘盛’是你妈妈的姓,‘福’是你爸爸的名,这两个字联在一起加上谐音,其寓意是:父爱则母静,母静则子安,子安则家和,家和盛惜福。”哇!我恍然大悟:这顶看似普通的帽子,里面却装满了爱、责任、和期待。母亲选这顶帽子又是多么的用心良苦啊!  
在我以后的生活中,我从来没有对任何帽子发生过兴趣,也几乎没有买过帽子,可是,父亲最珍爱的那顶蓝色的“盛锡福”牌帽子,却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刻痕。那是父母亲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家庭、对子女无尽的爱。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在那场运动中父亲戴上了“右派”的帽子。在那段特殊的日子里,他被隔离审查管制,期间没有人生自由,他不能和任何人也包括家里的亲人有任何接触,这也是父亲当时不理我的原因。后来父亲被下放到工地劳动改造,一场意外的事故,使父亲永远失去了一条腿。  
父亲是一个有文化的人,解放前他就上了初中,解放后在西南革大学习。毕业后,积极投身新中国如火如荼工业建设,在冶金建设单位从事技术工作。父亲很聪明,专业知识扎实过硬,性格很刚强,为人直爽。听妈妈讲,爸爸在工作中勤思考、爱钻研、爱给领导提意见,有一次在工作中和苏联专家产生了分歧,在激烈的争吵后,父亲怒而讲了句“苏联专家放个屁都是香的”,这句话给他留下了祸根,为他定“右派”埋下了伏笔。不久,反右斗争开始了,那场斗争是有标准、有名额的,开始是大鸣大放,后来谁提意见多,谁就够标准,他们科室必须有两人是右派,于是这顶“右派”帽子当然就落在了父亲头上。  
1978年,父亲终于摘掉了压在他头上二十多年让他喘不过气的“右派”帽子。在以后的工作中,父亲努力的改变自己,谨言慎行,本本分分地做人,踏踏实实地做事,对待工作还是那样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他拖着那条残疾的腿,先后参加了武钢、攀钢、武钢“07”、宝钢等国家重点工程的建设。父亲多年来一直在敏感岗位上工作,他清正廉洁,从不以权谋私,为国家建设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受到了领导的好评和同事们的爱戴。  
岁月尘封,但人生中有些记忆随时间的推移渐渐的清晰。转眼父亲已经离开我们二十多年了,人非、物非、事事非,往事难回首。记忆中的父亲的帽子、还有那些书籍、棋牌早已不知去向,可是有些人,有些物,有些事,在岁月流逝后,变得更加刻骨铭心。  


陈立群,钢铁企业退休医生,喜欢运动、喜欢文学、工作时大部分时间写工作计划、总结及相关材料等。退休后,记录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也写些有感而发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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