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信作者：练磊教授
罗丹东医生
【引用本文】罗丹东，熊志中，钟 彬，等. 胃转移性肿瘤研究进展[J]. 中国实用外科杂志,2024,44(6):709-713,720.
胃癌是最常见的恶性肿瘤之一，但转移性肿瘤累及胃部者较为罕见。在不了解既往病史、原发肿瘤形态学特征等情况下，胃转移性肿瘤常会被误诊为原发性胃恶性肿瘤。除诊断困难外，胃转移性肿瘤的临床管理、预后等相关知识尚未达成共识。胃转移性肿瘤的临床症状不典型，其原发恶性肿瘤多为乳腺癌或恶性黑色素瘤，在规律的随访策略下，结合原发肿瘤史、内镜检查和病理活检是诊断胃转移性肿瘤的重要手段。胃转移性肿瘤的预后较差，因而往往需要结合原发肿瘤的临床特征、生物学行为以及分子特征进行个体化治疗进一步改善病人的预后。对于伴随出血、肿瘤穿孔或单发转移等并发症的病人，手术治疗是必要的。尽管手术切除可以缓解症状和减轻肿瘤负荷，但整体预后仍较差。恶性黑色素瘤和乳腺癌等高侵袭性肿瘤的胃转移病人中位生存期较短，多项研究表明胃转移性肿瘤病人的预后较差，整体生存期通常≤1年。未来的研究方向包括深入了解原发肿瘤和胃转移性肿瘤的临床特征和分子特征，通过多组学测序数据揭示其发生机制，发现新的治疗靶点和预测标记物，以改善个体化治疗策略，提高病人的生存率和生活质量。
基金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No.82070684）；广东省杰出青年基金（No.2020B151502005）；广东省消化系统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项目（No.2020B1111170004）
作者单位：中山大学附属第六医院普通外科（胃外科） 广东省结直肠盆底疾病研究重点实验室 广州市黄埔区中六生物医学创新研究院，广东广州 510655
通信作者：练磊，lianlei2@mail.sysu.edu.cn
1 定义与发病率、转移的机制
胃转移性肿瘤是由其他系统的原发性恶性肿瘤转移至胃部的一种罕见疾病，其概念上应注意与转移性胃癌相区分，后者指的是原发灶为胃癌的转移性肿瘤。胃转移性肿瘤发生率占所有胃肿瘤的0.2%～1.7%，常见于女性，其平均诊断年龄在56~64岁［1，4］。 胃转移性肿瘤发生的潜在机制尚不明确，可能与原发性肿瘤的生物学行为、胃的着床环境和条件、机体的免疫功能以及肿瘤的血管形成相关。既往有研究结果表明炎症诱导的趋化因子及其相关受体可能与肿瘤转移密切相关［5］。幽门螺杆菌感染的慢性活动性胃炎可分泌大量趋化因子，进而促进肿瘤细胞向胃转移［6］。近年来，上皮间质转化作为肿瘤侵袭转移驱动因素的重要性越来越受许多学者的关注。有证据表明，上皮间质转化与参与肿瘤发生发展的癌症干细胞之间存在联系，这种联系可能是促进肿瘤细胞向胃转移的机制之一［7］。原发性肿瘤向胃的转移扩散可能涉及4种途径：血行转移、淋巴转移、肿瘤直接侵袭和腹膜转移。
由于胃有丰富的血液供应，因此，存在血行转移的可能。即使没有腹膜转移的证据，转移也可能通过血流在包括胃在内的各个器官中发生。例如，小细胞肺癌的血管浸润发生率非常高，血液中的肿瘤细胞可浸润至胃的黏膜下层或浆膜下层，并发展为黏膜下肿瘤或弥漫性浸润的皮革胃［8］。还有学者认为，肺癌胃转移病人可能将含有肿瘤细胞的唾液吞入胃中导致的，尤其当胃黏膜屏障功能受损时［9］。此外，也有一些假说认为食管旁淋巴结或肺韧带中的肺微转移瘤可能通过胃黏膜下淋巴管逆行转移［10］。乳腺癌转移至胃的最常见类型是皮革胃，通常局限于胃的黏膜下层和肌层［3］。Taal等［11］指出，乳腺癌发生胃转移的病人中有83%的乳腺癌类型为浸润性小叶癌。相较于乳腺癌最常见的类型—浸润性导管癌，浸润性小叶癌有着更高的胃肠道转移潜能［3，12］。Saito等报道食管癌可能通过黏膜下纵向淋巴网络发生转移，此类转移不仅在发生在食管中，而且也发生在胃中，从而引起胃转移性肿瘤的发生。而黑色素瘤可能是因为胃肠道的高嗜性而发生胃转移［13］。
Namikawa等［14］认为对于起源于卵巢、结肠/直肠和胰腺等器官的肿瘤，肿瘤细胞可能通过腹膜播散转移到胃部，其中9例原发于卵巢癌的胃转移性肿瘤病人有2例发生腹膜转移。而胃癌发生腹膜转移的机制最经典的是Stephen提出的“种子-土壤”假说，原发于胃癌的癌细胞，浸润浆膜后形成初始的“种子”，种子进一步在腹腔内播散、黏附于腹膜最终侵袭到腹膜下组织种植于“土壤”［15］。
2 诊断
胃转移性肿瘤病人多有原发肿瘤史，临床表现与原发性胃肿瘤相似，主要表现为贫血、消化道出血、消化不良、上腹部疼痛或体重下降等［1，16］。以上症状具有非特异性、非典型性，单独依据临床症状体征难以确诊。因此，对于有恶性肿瘤病史的病人，若出现消化道出血，腹痛等以上症状时，应高度警惕胃转移的可能性。同时，胃转移性肿瘤应注意与低分化腺癌、胃原发性恶性黑色素瘤、恶性淋巴瘤、胃肠道间质瘤等胃的原发性肿瘤相鉴别［17］。胃转移性肿瘤的确诊时间与确诊原发肿瘤的中位间隔时间为25.7（1~40）个月［16］。一半以上的胃转移发现于确诊原发疾病1年内。其中大多数来自食管癌和肺癌的胃转移性肿瘤发现于确诊后1年内，而乳腺癌来源的病例则一般在3年以上，黑色素瘤来源的病例一般在2~180个月［18］。也有一些病例会发生迟发性胃转移，Sofos等［19］报告了初步诊断后12年葡萄膜黑色素瘤的胃恶性转移病例。Mehrzad等［20］报告了潜伏期为9年的晚期前列腺癌转移。 胃转移性肿瘤单发比多发转移更为常见（40% vs.35%）。胃转移灶主要位于胃的中、上1/3。CT、腹部超声或内镜是常见的检查方法。91%的多发胃恶性转移灶更容易通过内镜加超声活检发现［1］。但由于胃转移性肿瘤的罕见性，其在CT上的影像学特征尚未明确。可以参考原发灶及其转移灶的影像学特征诊断胃转移性肿瘤。如肾细胞癌的转移瘤通常是以多血管为特征，且以息肉样为主，表现为特异性的高强化［21］。伴有肾癌病史的病人在胃部的CT扫描上发现有管腔内息肉样肿瘤高强化伴或不伴中心性凹陷，则应考虑肾癌胃转移的诊断。正电子发射计算机断层扫描（PET-CT）对检测转移性肿瘤具有较好的灵敏度和特异度［22］。有研究结果显示，PET-CT可发现转移性肿瘤有18F-氟脱氧葡萄糖摄取［23］。
很难通过肉眼与原发性胃癌区分，往往依靠内镜或者手术切除活检［1］。既往有多次内镜活检漏诊的情况发生，因此，建议内镜活检往多点采样。众所周知，“牛眼征”是转移性结节的影像学特征，而胃转移性肿瘤也不例外［24-25］。
胃镜下观察，“牛眼征”对应黏膜下肿瘤伴中央凹陷［26］。Oda等［1］将胃转移性肿瘤分为3种亚型。第一种类似于黏膜下肿瘤，其特征为表面光滑、色泽正常、边界清楚，根据是否存在中央凹陷又进一步细分。第二种类似原发胃癌，按照其是早期或进展期胃癌征象进一步细分。第三种为其他病例，包括消化性溃疡、瘢痕、息肉、小黑点，主要来自恶性黑色素瘤。
超声内镜下，胃恶性转移灶呈现单发低回声灶征象［27］。研究结果显示，内镜超声引导下细针穿刺活体组织检查（endoscopic ultrasonography guided fine needle aspiration，EUS-FNA）可用于诊断卵巢癌的单发胃转移，EUS-FNA技术较为安全且成熟，在胃肠道癌的术前组织学诊断和分期中具有很高的准确性。
为了明确胃转移性肿瘤，强烈建议将内镜活检与既往癌标本进行组织学比较［23］。Clinton等［28］通过免疫组化分析对比28例原发于乳腺癌的胃转移性肿瘤和44例原发性弥漫性胃腺癌病人的标记物差异，其中雌激素受体（22/27 vs. 0/44）和GATA3（22/26 vs. 0/44）在胃转移性肿瘤中显著表达（P＜0.001），而SATB2（13/44 vs. 0/26）在原发弥漫性胃腺癌中显著表达（P＜0.01）。对于食管癌胃转移，1985 年 Saito等［29］提出了明确的组织学诊断标准：（1）两处病变组织学类型相同，不论细胞分化程度。（2）两处病灶不连续，间隔一定距离，组织连续切片证实转移灶非原发灶浸润。（3）胃内病变与食管鳞状上皮或胃内鳞状上皮化生区不相连续，也不是胃周围转移灶的延续。
虽然大多数胃转移性肿瘤可以根据组织学检查和其他转移性病灶的存在来鉴别，但转移性胃腺癌和原发性胃腺癌在形态学上存在相似性。近年来，分子标记物在胃转移性肿瘤诊断中也有一定的提示作用。如肺癌胃转移中，90%以上的原发性肺癌病人表现为CK7阳性、CK20阴性的免疫表型［30］。同时，甲状腺转录因子1（TTF-1）和napsinA也可用于肺癌胃转移的诊断，其中TTF-1阳性预测值为100%［31］。各种细胞角蛋白、肌上皮标记物、E-cadherin、激素受体和大体囊性疾病液体蛋白-15（GCDFP-15）用于诊断乳腺癌胃转移［32］。
3 原发灶部位
恶性黑色素瘤、乳腺癌、肺癌、食管癌是胃转移性肿瘤常见的原发肿瘤，其中恶性黑色素瘤是男性中最为常见的原发肿瘤，而乳腺癌则是女性最常见的原发肿瘤［1，4］。 Vyas等［4］报告在150例胃转移性肿瘤病人中，27%的原发灶位于乳腺。Kim等［33］报告在20例胃转移性肿瘤病人中，50%的原发肿瘤为恶性黑色素瘤。Campoli等［13］报告在20例胃转移性肿瘤病人中，50%的原发灶为食管来源。Zullo等［34］报告了188例妇科系统肿瘤发生胃恶性转移的研究，研究结果显示卵巢癌和子宫内膜癌也有发生胃恶性转移的风险。此外，在前列腺癌、肝癌、胆管癌以及胰腺癌等高侵袭性肿瘤中，也有少量报道发生胃转移的情况［35-38］。最近，Teruya等［39］报告了更为罕见的1例位于前臂的平滑肌肉瘤发生胃转移的病例。
4 治疗
胃转移性肿瘤应采取综合治疗策略，结合手术、放疗、化疗、靶向治疗和免疫治疗等多种手段，根据病人的具体情况进行个体化治疗方案的制定［40-42］。 对于恶性黑色素瘤胃转移的病人应坚持全身治疗为主的综合治疗方案，同时联合手术、放疗等治疗手段［43］。化疗在恶性黑色素瘤转移至胃的病人中作用相对有限。如达卡巴嗪有效率仅为5%～28%［44］。近10年来，免疫检查点抑制剂和BRAF/MEK靶向抑制剂的出现为转移性黑色素瘤病人的治疗带来新的希望，极大改善了病人的预后。接受免疫治疗药物联合治疗的转移性黑色素瘤病人的5年总生存率可达到52%［45］。但由于胃转移性恶性黑色素肿瘤细胞恶性程度高，侵袭性强，对药物治疗的敏感性差，导致发现胃转移时已合并严重出血、梗阻、穿孔等严重的并发症。因此，手术治疗占有重要的地位。多项研究也表明，对于可接受手术治疗的黑色素瘤恶性转移至胃的病人，根治性手术切除不仅可以有效地解除症状，而且可以减轻肿瘤的负荷，改善病人的预后［46-49］。其中位生存期为48.9个月，而接受姑息或非手术干预的病人的中位生存期为5.4个月和5.7个月［50］。总的来说，对于恶性黑色素瘤胃转移病人，应坚持MDT原则，做到多学科协作，综合治疗，为病人选择最佳的外科干预时机。
当乳腺癌发生胃恶性转移时，应全面评估病人的全身状况，结合既往的诊疗情况，并根据原发灶和转移灶的免疫组化结果进行全身治疗（如化疗、内分泌治疗、靶向治疗和免疫治疗）［23，51-52］。目前乳腺癌胃转移在手术治疗方面仍存在一定的争议。部分研究认为手术切除胃转移灶未降低病人的生存率［11，53］。然而，也有研究表明，在乳腺癌仅转移到胃的病人中，手术干预可缓解出血、梗阻或穿孔等并发症，以及改善病人的预后［12，54-55］。
肺癌胃转移的治疗目前尚无定论。化疗是Ⅳ期基因阴性非小细胞肺癌的主要治疗方案，手术切除孤立性转移病灶可带来一定的生存获益。由于围手术期死亡率较高，手术治疗在肺癌肺转移病人中的作用仍存在争议。但对于合并大出血、穿孔等严重并发症以及经保守治疗或内镜干预后效果不佳的病人，姑息性手术是有必要的［56-57］。此外，免疫治疗也可以提高晚期非小细胞肺癌的生存率。有研究证实，在程序性死亡配体1（PD-L1）≥50%肿瘤细胞的Ⅳ期小细胞肺癌病人中，帕博利珠单抗组的总生存期和无进展生存期明显长于铂类化疗组，且不良事件发生率更少［58］。
食管癌胃转移病人一经确诊，若未合并其他部位的转移，建议积极手术治疗。郝安林［59］认为，若病灶直径≤2 cm，可进行根治性切除；若病灶直径＞2 cm，可手术结合化疗。
对于由肾细胞癌引起的胃转移性肿瘤，可使用索拉非尼和舒尼替尼等分子靶向药物，一定程度上可提高病人的无进展生存期、客观缓解率和生活质量［2］。当原发灶为前列腺癌，应使用化疗及雄激素等药物对症治疗［38］。总的来说，应根据原发灶的类型、临床特征、分子特征、基因突变等，制定胃转移性肿瘤个体化的治疗策略，从而提高病人的生活质量，改善其预后。
5 预后
胃转移性肿瘤病人的预后较差。一项纳入37例胃转移性肿瘤病人的回顾性临床研究，诊断为原发性癌症后的中位生存期为18个月，而发生胃转移后病人的生存期为3个月，其中单发胃恶性转移肿瘤病人的预后优于多发性胃转移肿瘤病人，其中位生存期分别为7个月和2个月［33］。Paulo等［13］的研究纳入20例胃转移性肿瘤的病人，整体的中位生存期为4.75个月，其中仅4例病人的总生存期达1年。 Da Cunha等［60］的研究发现，来源于乳腺癌的54例转移性胃肿瘤病人，72%的病人在随访期间发生死亡，其中37%的病人在诊断为胃转移性肿瘤后1年内发生死亡，33%的病人在两年内发生死亡，仅2%的病人在10年内发生死亡。原发于前列腺癌的胃转移性肿瘤病人的预后较差，在诊断为胃转移性肿瘤后，病人的总生存期为5~14个月［38］。Kobayashi等［61］报告的一项回顾性研究纳入9例转移性胃肿瘤病人，结果显示其中位生存时间为170（16~892） d，大多数病人死于肿瘤转移，即便行手术切除后，整体的预后未能明显改善。因此，即使针对原发灶行规范化的治疗，当被诊断为胃转移性肿瘤后，病人的整体预后仍不佳。
6 结语
随着诊断水平的不断提高，更多的胃转移性肿瘤被临床发现。在临床诊疗实践中，对于这种罕见疾病的认识至关重要，其诊断主要依赖于原发肿瘤病史、内镜及病理组织学检查。对胃转移性肿瘤病人建议采取手术、放疗、化疗、靶向治疗和免疫治疗等综合治疗策略。当出现出血、肿瘤穿孔和（或）单发转移等情况时，手术治疗在一定程度上是有必要的。未来，随着对原发肿瘤和胃转移性肿瘤临床特征、分子特征的深入了解，并利用多组学测序数据，有望揭示胃转移性肿瘤的发生的潜在机制，发现新的治疗靶点和预测标记物，进而改善个体化治疗策略，提高病人的生存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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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10收稿 2024-04-18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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